《囚徒》悠悠阿欢

10、第九章

　　黑色的幕布下只有几颗星星，云气缓缓低垂靠近人间的阁楼，子虞国的人笑称可以上楼摘星，所以这里又被称作摘星楼，是皇宫最高的建筑，也是国王居住的寝殿。今夜皇宫还是和以往一样，没有什么光亮，除了过道上的烛火，你都会好奇是不是主人并未归家。

　　宴明觉得自己还是不习惯住在这高处，但即将登基的国王住在此处是惯例，想要回到宽敞的大殿，等到典礼过了那就是国王自己说了算了。宴明放下踩在矮凳上的脚，换了个姿势继续躺在卧榻上，胳膊支撑着自己，她觉得准备典礼的事实在是太麻烦了，所以她要调整出最好的姿势不要睡着。云英还在不知疲倦地细致讲述典礼当天的准备事项，而在她跽坐的一侧，博山炉正在不断吐出轻烟，配合着她快速沉静的语调，宴明觉得自己此时就像古时寻访仙山的帝王，在自己的梦想中不断披荆斩棘，一路前进。

　　“当主上走上前台，要将代表吉祥的花朵撒向世人。曾经也有过国君将金币撒向百姓，但是结果造成不小的哄抢，甚至把那位国王自己也给挤了下去，从此国君的高台越建越高就是这个道理。”

　　宴明把脑袋搁在自己的手臂上，感受着湖绸细腻的纹路，她看着精神奕奕的云英，轻轻抬起脑袋问道：

　　“左相，孤的父母真的不能参加观礼吗？”

　　云英停下自己的话，严肃地说道：“主上，这是历来的规矩，选拔出的储君居于王位，其亲生父母留于原地，由国家奉养，因为您继承的是先王的大统。”这话说是提醒到后来不如说是云英在劝导，“您在登基前进行长途修行既是惯例也是最后自由的旅程，想必您一定见过自己的父母了吧？”

　　宴明把脑袋埋了回去，闷闷地说：“我知道，我只是问问。”说完，她再也不发一言，只是看着眼前的香炉继续吐出细长的轻烟。

　　宴明还记得旅行前就特意先去看望了父母，她记得几位长老选择她以后就告诉她，天选之人，是要担当起整个族群的，所以她不再是父母眼前的孩子了。子虞国上代一直选不出继承者，但和其他翼人王国不同，几位先王的老臣不是争权夺利而是努力贯彻祖先的训诫，寻找真正适合子虞国的强者。包括左相云英也是强有力的候选人，宴明的祖先是子虞国先代国王的后裔，她起初并不突出，但神力在平凡的她身上中逐渐凸显出来。人们都说这是祖先庇佑，而宴明的父母也接受了这一事实，忍痛送走了自己的女儿。宴明的父亲在临行前什么也不问，只是和宴明母亲一样担心自己孩子以后孤不孤单，宴明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答的，因为明天她就是王了，她要在所有正式场合都自称“孤家寡人”。

　　天空上云气未曾增多，但星星已经不见了，黑色的幕布下低矮的房屋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没有人知道明天将会是怎样的一天，但居民们都热切盼望着新国王的诞生。

　　当平静的一夜过去，阳光掠过火焰一样的山墙，照亮了这座子虞国的都城，整齐如菜畦的布局，似乎在宣告本地的富庶。阳光从外城的城门开始洗礼，广阔高大的城墙支撑起它们金色壮丽的身姿，这样的城门每边都有，而城墙全由黄土夯筑，再配上砖石建成，今天它们全都铺上缀有金花的帷幔以迎接庆典的到来。在坚实的城墙保卫下，站在瓮城上的士兵也一丝不苟地守护着这座城市，当阳光照耀下来，人们的脸上呈现了和城墙一样金色的光泽，所以这里被叫做子虞国的金城。

　　金城有内外之分，金城的内城以位于北面的王宫为中心，此时宽阔的殿堂早已忙碌起来，他们似乎并不在乎太阳的到来。而摘星楼早已在晨光中放出夺目的光彩，让人不禁猜想这样好的采光是不是为了提醒储君不要因为迟到错过重要的典礼。在内城外就是百姓居住的外城，整齐的街道连接起居住区和商业区，他们的房子大多是黄土夯筑，用木材做框架，有些还用泥石夹杂草木作为墙壁，这在强烈的光照下愈发坚固。在几个居民居住的坊区外还有几个广场，这就是今天欢庆的场所，但是此时人们还在熟睡，只有几个商贩已经做好准备开始清理自己的摊位，摆上自己的货物。

　　宴明从摘星楼上正好可以清楚看见整座金城的样貌，但是她的脸上除了阳光看不见其他神情，她觉得先王们可以建高楼去接触云端，有没有也会想过化作飞鸟拥抱土地呢？但她没有执着这个问题，仪式就要开始了。虽然问题没有留住宴明，但是一个老者突然的到访暂停了她的准备。

　　“无比尊贵的天域子虞国国君，请接受我的问候。”

　　宴明还停留在阁楼的栏杆前，身着素衣，一头黑发简单束起，而她的面前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老人身披微微发黄的白色斗篷，细细的黄沙来自于他的一路旅程。他宽松的罩袍下是暗色的长袍，他的头上戴着简单的王冠，但他身侧的权杖彰显了他的身份。

　　“我不认识你。”在城门还未打开的时间能逃过卫兵的视线出现在国君的面前，只有讨厌的翼人了。

　　“在下是天域的丞相萧翁，特地来向您表达诚挚的敬意。”萧翁看见子虞国主不为所动，笑着继续说道：

　　“并带走我们的储君天光殿下。”

　　宴明听到这里，直视天上的太阳，越来越耀眼。

　　“那想必老丞相知道储君殿下为什么在敝处吧。”

　　“陛下明鉴，每个人有每个人应该在的居所就像每把神剑也有自己的归处。”

　　“剑羽已经选择了自己的主人。”

　　“但天域并不这么认为。”萧翁一直笑着回答，最后提出天域的要求，

　　“只要您能给鸟儿自由，那剑羽就将一直属于子虞之国。”

　　“君子一诺，”

　　“驷马难追。”

　　萧翁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一会儿就在阁楼的楼梯里消失了，宴明看着阴影中的王宫越来越亮一直没有回头。

　　太阳渐渐升高，金城里的外城街道上开始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居民，高大的城墙也已打开了城门，人车来往络绎不绝。整座城市都睡醒了。

　　从外城进入内城的城门上同样装饰着帷幔，铺满金色的花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刚进城的外乡人不知道情况，于是便被热情的居民带到了商铺和坊里间的广场，那里正上演着居民们的乐舞。还有一些被邀请的外邦人也凑到一起，变着戏法唬得孩子们一愣一愣的。即使身处外城，王宫高大的建筑一眼就能望到，五色的飘带环绕在屋檐间，在纯色幕布的金色花样里随风飘动。但当你定睛一看，你会发现彩带已经变成了彩色的琉璃瓦，这是蜃人爱玩的法术。

　　有与卫兵相熟的百姓看新君迟迟不出，忍不住上前打听。于是围观的百姓就知道了这么干净的街道是宫人早就在大家熟睡时洒扫了，而这道路就是王车经过的地方。不多时，号角声吹起，鼓声阵阵，城外边歌边舞的百姓也随着城内的声音一起奏乐舞蹈起来。远行的旅人还在被音乐舞蹈感染，就听见人群中一阵骚动，难得一见的飞天神女身着彩衣，一边拿着乐器奏乐一边舞动身姿悬于空中，据说只有翼人国王登基才得天域降得神女奇景。所有人被眼前的景象感动，仿佛已经置身于天堂。在飞天神女的带领下，一架高大的四轮马车在披金戴银的侍从簇拥下往前驶来。这马车上是一个微缩的行宫，用王宫一样的帷幔装饰，马车后有侍从撑起了华盖，在束起的帷幔间百姓们见到了他们的新君——目光坚定直视前方。于是众人匍匐，顶礼膜拜。当马车经过外城一个一个广场，不断有人加入马车后面的队伍，金色的都城变成人们欢乐的海洋。

　　当马车的队伍转城一圈，左相云英觉得主上的改编传统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但她的职责还没有完。新君登上内城城墙，由侍从熏香引导，再次更换新衣和王冠，向着城墙下的众人挥洒花瓣。当人们跟随新王的身影再次聚集在城墙下，抬头只有满天的花雨，似乎是飞天神女会一直眷顾自己的国土，庆贺新君登基的庆典正式开始。

　　看着街巷里欢闹奏乐的人群，天光一直出神，从地牢里重见天日，他内心一直想着要复仇，但现在根本不可能接近宴明，他非常清楚自己和她的差距。

　　萧翁看着他，摸摸胡子说道：

　　“子虞国国王出身平民，但是是这个国家百年来真正靠神力赢得王位的人，若不是金鹏国国王报信，老朽至今还不知道殿下的下落呢。”

　　萧翁看天光沉默不语于是继续说道：

　　“她现在如此厉害，也不是天生神力，听说她也是有过一番历练终于有了今天的神力，”听到这里，天光转过头来，“并且一路还受贵人相助。她曾经过人龙之国女夏国，受国君赏识被封华阳君，赐名宿文，又被称作花君宿文。而子虞国的老家伙们也不知道真章，这花君宿文历练回来神力大显竟成了今日子虞国主。”

　　“按翁所言，孤是只能白受这牢狱之辱？”

　　“非也非也，从长计议罢了。看这小娃儿这典礼像模像样，殿下也应准备自己的登基大典了，这之后还盼着您的成亲之礼呢！”

　　看着老头兴致勃勃的样子，天光看着眼前欢乐的人群，眼中暗光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