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缔念 玄月叹》痞人

1、第 1 章

　　雨，似猛兽般倾泻而下，滴滴水珠冰冷刺骨，砸在行人的身上，竟如顽石相击般疼痛。
　　夜空，没有一星一点的光亮。
　　远远的，暗暗的，看不到尽头。

　　京城外。
　　刀光剑影肆意地在夜空中凌虐狂舞。
　　一群身着盔甲的士兵如发狂般杀红了眼，血与雨水相融，浸染着一具又一具倒地不起的身躯。
　　“月儿，等一切风平浪静，我定会去寻你……答应我，在那之前，一定要好好活着……”
　　雨水从那张俊秀的面容上淌下，却直直刺入了她的心脏。
　　“答应我……”
　　语落，便令人将那顶棺材盖上。
　　下人盖棺的动作，似是早已设计好了一般迅速。
　　甚至，她还来不及同他多说一句话。
　　远远的，只听得棺外有禁军执行圣令的坚硬语气，
　　“司王爷，此乃圣上之令，难道您要抗旨不成？”
　　那人却笑得爽朗，令众多禁军不知所措。
　　“将军说笑了。这棺内只是我已故的一位挚交罢了，来送她最后一程，怕也不算过分吧？”
　　只听得数多拔剑出鞘的凌冽之声，还有那将军最后的话语，
　　“如此说来，那就别怪在下冒犯了。”
　　语落，除了刀剑相击的声音，便是淹没冲刷的雨声。
　　摇摇晃晃间，只感觉那声音渐行渐远，远到已经碰不到边际。
　　意识朦胧间，一切归为原位。
　　眼角的泪，不知何时充盈落下。
　　却在此时，却猛觉劈头盖脸一瓢凉水泼下。
　　梦醒，亦真亦幻。
　　“臭小子，我都没歇着呢，你竟然敢在这里偷懒睡觉！”
　　一位身形彪壮的大汉居高临下，伸手揪着那人的衣襟便将其整个人悬在空中。
　　那样清瘦的身影，好似顷刻间便会被撕碎散去，不留痕迹。
　　怎奈，那人竟没有丝毫惊慌。
　　只是揉了揉惺忪的眼眸，伸手将衣襟处的大手掰开。
　　事罢，猛地转而扭住那只手臂，扣在那人身后。
　　不费吹灰之力，便令大汉双眉紧皱。
　　“小白脸，你完了，竟敢对我动手！兄弟们，都给我上啊！！！”
　　那人又紧了紧，顷刻间，大汉发出杀猪般的嚎叫，甚是壮烈。
　　一时间，周围干活的人面面相觑，有些犹豫。
　　“再不动手，我就扣除你们所有的月钱！！！”
　　话语一出，周围的人便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抄起家伙将那人团团围住。
　　清秀面容有些垮下。
　　扫了眼四周，不禁在心里默叹。
　　这么多人……
　　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单挑还好，可是这么多人可如何是好，要是再传到书院先生那里……
　　“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上！！！”
　　紧接着，四周壮汉皆一拥而上。
　　那气势，浩浩荡荡，活像山林野猪蛮横狂奔的模样。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赶忙将按在石桌上的大汉推出，瞬时挡住了几人。
　　转而欲要用轻功飞身逃出，怎奈在将要立足于屋顶上时，顿觉脚踝一紧，下一刻，便整个人摔在地上。
　　疼……
　　“想跑？给我打！”
　　彪形大汉护着方才疼的脱臼的胳臂，呲牙咧嘴地下令，
　　顿时，那人只感觉一根又一根坚硬的木板雨点般落在身上，愈发狠烈。
　　没多久，背后衣衫便被渐渐染红，渗透到扬起尘土的地面，触目惊心。
　　清秀面容上溢出细密汗珠，咬牙握拳，双唇被咬出血色。
　　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不清，身上愈演愈烈的伤痛也缓缓没了知觉。
　　只是，已经坚持了那么久……
　　不，不能就这么死掉……
　　还不能死……
　　周围的人有些怕了。
　　“大哥，要是把这人打死了，官府追究起来，那可就麻烦了……”
　　“是啊，给他点教训就好了，谅他下次也不敢顶撞大哥……”
　　大汉看了眼地上几近昏死过去的人，也怕惹上麻烦，摆了摆手，
　　“把他扔出去吧，别让他死在这里，不好交代。”
　　……
　　视线模糊间，依稀好像看到一人。
　　唇边微微扬起一丝笑意。
　　看来，上天还不是太过分。
　　至少，还不至于被抛到荒郊野外被豺狼虎豹给吃了。
　　黄昏。
　　两个同样身着蓝衫轻袍的人走在小道上，虽说人少，但仍旧惹得路人窃窃私语。
　　一男一女光天化日如此露骨尚且有伤风化，更何况……这是两个男人……
　　还是感觉别扭，怀中之人便要下去自行走路，没想到稍稍一动，便碰到伤口，顿时疼得呲牙咧嘴。
　　觉察到怀中的异样，那人清澈的眼眸中含着说不出的嘲讽。
　　“云忆兄，你一点也不像个男人呢。”
　　似是触电般，云忆敏感地抬头，紧张地盯着那人，宽了宽嗓音。
　　“你二大爷的，你才是娘们儿！再这么说，老子削了你。”
　　说着，故作轻佻的捏了捏那人净透的下颚，坏坏地笑道，
　　“来，美人儿，给老子笑一个。”
　　唇角方才凝结的血痕又是裂开，顺势流下，滴落在那人的轻软的衣襟。
　　疼……又是呲牙咧嘴地皱紧双眉。
　　那人却毫不在意，挑了挑眉，
　　“我对男人可没有兴趣。莫不如……你我二人趁着天色未晚，去一趟醉香楼，听说又来了一批姑娘，均是上等姿色……”
　　云忆不由得抬头看着那人。
　　透彻的双眸宛如静玉般镶嵌在柔雅的面容上，似是孩童般澄澈，没有丝毫世俗的沾染，两片唇瓣总是上扬起暖暖的弧度，宛若人间静灵的仙物。
　　云忆摇了摇头。
　　如此纯澈的皮囊，却是那样风流成性，更甚于那些常驻青楼的纨扈子弟……
　　如今的世道，还真的不能看脸……
　　不过风流归风流，说起兄弟义气，却没有丝毫差池。
　　并且，与旁人不同的是，
　　他从不过问自己的来历。
　　只是时常有些无赖地吵着，
　　“云忆兄，何时阅完这些书卷，陪我一同到酒楼小酌一杯？那里的舞娘你定会喜欢……”
　　唉……
　　“我如今着实无福消受，还是炎之兄独自享用吧。”
　　树影被夕阳斜斜地映射在两人的身上，和煦静谧。
　　一阵微风吹过，有些微的凉意。
　　云忆不经意的缩了缩，贴着那人的胸襟。
　　那温度，有着不似常人的暖意。
　　还不等询问，那人便神秘莫测地笑道，
　　\"方才为何不许医馆大夫为你疗伤？莫不是……\"
　　说着，灵瞳眸光顺着怀中之人的面容渐渐下移，停留在小腹之处。
　　那一刻，云忆攀在那人脖颈处的双手有些抽搐，他该不会是……
　　\"你患有隐疾？\"
　　无赖地戏弄，却让云忆暗自轻舒了一口气。
　　\"身为男人，竟要忍受这等泯灭人性的疾病。不过云忆兄莫要羞愧，我认识不少名医，到时定能根除兄台的不举之症……\"
　　就这样，云忆黑着脸，任凭那人一路上疯疯癫癫的自言自语。
　　早知如此，还不如雇辆马车回去，至少耳根还能图个清静。
　　只是，书院的门生不允那般张扬。
　　更何况，在外临时做工的月钱也已经往之不复了。
　　辛苦做工那么久，终究还是竹篮打水。
　　况且，还落得一身伤……
　　只是……没有进京赶考的盘缠，又该如何是好……
　　不知不觉，书院已经到了。
　　还好，天色渐晚，门生们均早些歇息下了，不至于次日又被先生叫去骂。
　　舍门处。
　　云忆自行下身，接过草药，豪迈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不多久，老子就带你玩遍整个京城！”
　　他却耸肩，摇了摇头。
　　“就你？得了吧，等你中举后再说……”
　　夜色下，月光将柔和的影像撒在云忆的面容上，却掩盖不住渗发而出的英气与傲骨。
　　只身一人，没有任何来历，寒窗苦读，为求得进京盘缠忍气吞声地做工，如今又落得这一身伤……
　　那张清瘦的脸上却从未有过抱怨与不堪，在没心没肺的大笑中，他甚至都怀疑……
　　此人是否患了失心疯？
　　罢了。
　　这些，同他无关。
　　不等云忆作答，那人便转身离去。
　　清瘦的身影有些怔住。
　　他这是在嘲讽自己？！
　　“秦炎之，等老子中举后要你当老子的龟孙子！”
　　朝着消失在竹林拐角处的那抹不紧不慢的身影，云忆气的直跺脚。
　　又是不小心触到了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无意间抬头，看了看天边。
　　月光，有些超乎平常的柔亮，只是这柔亮之中，却带着一丝道不明的诡异。
　　“今晚的月亮真是不错。”
　　又是清风拂来，凉意渗入衣襟。
　　于是不再逗留，紧了紧衣衫，独自扶着墙缓缓回房。
　　为何，会感到有什么不对劲呢……
　　简陋木桌上，一盏青灯忽闪摇曳，透出微弱淡光，将桌旁的身影暖暖地包围起来。
　　打开古色檀木长盒，一把耀眼金剑散出袅袅金辉，雕刻在剑鞘上的盘龙金鳞熠熠，似为活物一般。
　　伸手小心翼翼地抚过。
　　凝重，灼热。
　　这把剑，怕是浸染了万千躯体的鲜血，才得以散出如此锐光。
　　只是，云忆不懂。
　　缘何，爹即便面对满门灭族，也要拼死守住这把剑……
　　现如今，看着它，就如同爹还在身旁一般。
　　让云忆觉得，自己从不是孤身一人。
　　所以，即便再不济，也没有将它当去，只是每日打开来看看，便会觉得心安。
　　身上的伤痕无时不在作痛，额间细汗随着残血落下，滴入剑身，又随着纹路缓缓散开。
　　只是，她没有在意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