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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异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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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家?卜算子你指的可是现任青冥剑传人,冷啸天家?”
“正是。”
禅源神僧倒吸了一口凉气,定了定神,向着宗祖恭声道,“宗祖,冷啸天身为青冥剑传人,乃是燕北巡夜之人,他的先祖冷青松也算与贫僧有不解之缘,算得上是我辈同道之人,如果要劫持他新出世的儿子,恐怕不妥吧?”
“呵呵,神僧真是圣心慈悲……但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就算泉左不行动,阴厉王朝还能放过他儿子?四柱纯阳之人落在我们手里好歹还有条活路,若是落在冥府手中,恐怕就……九死无生了,”公子泉阴恻恻地道,特意加重了“九死无生”这四个字。
“此事还得斟酌出一个万全之策,青冥剑自出世以来就被奉为阴阳两界的至宝,成名一千多年前,自从八百多年前落入冷家以后,无人敢轻撄其锋,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冷家的先祖,寒龙山青冥上烟阁阁主冷青寒。冷家无论是在阳世还是在阴间,行事一向冷厉。听闻冷家祖训,诛荡阴邪,不理尘俗,但是……如果涉及到冷阁主刚出世的后世子孙,贫道想……他这位冷家世祖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听之任之,”上云道长不无担心地道。
冷青寒的鸿名在冥界年资稍长的人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凭资历,就连以前权势赫赫的冥王也不得不敬称一声阁尊;论实力,虽然近三百年无人见过其身手,但是八百多年前,在阴阳两界联合围追绞杀下依然夺得青冥剑,道行可谓登峰造极。作为唯一可与幽冥尊者平辈论交之人,虽然早已不谙世事,但两百年前,天谕指定的调解阴厉王朝与泉左盟戌吕之战的人,正是这位冷阁主,最终双方不敢再有任何异议,在寒龙山青冥上烟阁达成君子议定。
作为修道之人,最重要的便是道行,即使是泉左盟宗祖,也只有六百多年道行,跟冥王差不多,在八百多年道行的冷青寒面前根本不够看。
宗祖坐在首座一言不发,面色冷峻如寒冰,浓眉微蹙,连侍立在旁侧的公子泉也难得地收敛起了平素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眸色如凝。
“后天便是冥历烻炟日,天道荫蔽,生魂可入地府,同样的,阴魂也可入阳间,这对我们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宗祖,泉左愿意……举盟而战,授命而死,切不可错失良机啊!”正阳子言辞切切,恳求道。
权衡再三,片刻的沉默后,宗祖鼻息间微不可查的叹息了一声,“正阳道长,等下你先去青冥上烟阁探探冷阁主口风,回来再做打算,不管怎么样,四柱纯阳之人绝对不能落在冥府手里,记住,这是首事。另外,敕命朱雀阁地阁弟子江城雳托魂知会北玄燕云宗宗主江城罡,烻炟日那天务必在冷府周围布下铁网,原地守要,除了泉左盟的人,连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去。”
“是,宗祖。”
“上云道长,奈何滨司口抽调白虎阁天阁兄弟换掉玄阁兄弟,加强戒备,仔细查探,除了阴司正神奉冥谕出外办差以外,其他任何人不得进出奈何滨司口。此外,速烧玄黄冥帖,通令泉左九门十八堂,厉马秣兵,整肃人手,”宗祖言色辞厉,回面敕命道,“公子泉,泉左十三阵加强防护,冥蜂翼的兄弟迅速派往冥府十六州收集情报,另外,发布赤谕令,急命潜伏的辛赤迅速回报。卜算子,敕令,玄武阁天阁卜筮冥府和九幽地狱一切人员调动,地阁负责卜筮阳间北平府一切动静。”
“禅源神僧,贡藏于英杰陵的七珠无骨舍利可以请出了,禅音七星舍利阵最迟明天必须备好。”
一连串的敕命发出,被点到的每个人除了禅源神僧,无不容色寒凝,抱拳受命,禅源神僧却是双手合十,虔诚地唱了一声佛号。
屏退众人后,泉左盟盟主躺在首座之上,右手支额,思绪拉回到两百年前那场戌吕之战,刻意被遗忘的伤口又被赤裸裸的撕裂开来,尘封已久的故人徐徐走来,两百年殊深轸念,不禁老眼浑浊。
天地迢迢,白兔赤乌,世事如轮回,如今泉左数百年基业再次兵悬其颈,危如朝露,一切都因为四柱纯阳命格之人。
换个角度考虑,四柱纯阳现世又何尝不是一次独揽九泉之水,并吞八埏之地的机遇呢?泉左盟两百多年来惨淡经营,桑土之谋,最终跬步千里,才有今天的基业,但终究是在黄泉这荒芜的黄土夹缝中求生存,要想达成最终的目标,这一战不可避免。
思及此处,宗祖振衣而起,推开西向的透雕窗棂,玉轮已从西边尧山缓缓升起,青霞翠彩,薄雾烟熏,清幽的月宇泻下银色的光熙,红艳□□的曼珠沙华迎着月华争妍吐艳,两只凤鸢盘旋于尧山之顶,而一衣带水的黄泉残忍的界隔着阴阳两界。
宗祖将浑浊的视线重新移回到凤鸢飘逸疾旋的身姿上,负手喟然长叹,“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事务者,窥谷忘返。六百多年的悟道,终究还是没有看透啊……”
阴阳反序,冥界刚刚曦月初升,阳间却是日已西沉,落日的余晖从燕山散射氤氲,渐渐地染红了大半西山,夏日清凉的习风夹杂着略显燥热的湿气,开始为劳作一天的人们洗去满身的疲累。及至夜幕初沉,初更鼓响,夜市渐起,北平府这座旧朝的帝都也开始繁闹起来。楚馆秦楼,娇人红飞翠舞,逞娇斗媚;酒肆茶楼,食客胡侃海诌,插科打诨。
这只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一天,但对有些人来说这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苏家在北平府算得上是第三大家族,仅次于城南刑氏家族和城北江城氏家族,位居冷氏家族之上。苏家可不是一般的世俗家族,一直掌继着卜筮和占星两门绝学,同时对相术和医术也有很深的造诣,儒学方面更是不用说,算得上是世代书香门第,作为现任家主的苏长青更是天赋卓绝,造诣非凡。
年轻时的苏长青超尘拔俗,俊采风流,加上他文江学海,才高七步,和城北现任北玄燕云宗宗主江城罡并称燕北双璧。
只是造化弄人,年仅四十多的苏长青已是两鬓苍华,青丝沐雪,岁月的侵蚀过快的在他的容颜上刻上了时间斑驳的痕迹,尤其是他姐姐几年前过世后,仅仅几年时间,他的容颜就越发苍老了,也许是思念成疾吧,大部分熟悉他的知交好友都会这样叹息,只有他的好友云仙观紫云道长会感叹,天妒英才。
如同例行公事一般,酉时左右苏长青总会独自一人登上瞻星楼,然后恭敬的脱去皂靴,用艾叶汁汤洗净双手,踏上由琅玕玉石砌成的揆星琅玕台,用苏家特制的浑仪对准东方的天垣。
苏家的浑仪是一种圆形的天文观测仪器,结构很简单,只有三个圆环和一根金属轴。最外面的圆环固定在正南北方向上,名为“子午环”;中间固定着的圆环平行于地球赤道面,,名为“赤道环”;最里面的圆环绕金属轴旋转,叫做“赤经环”。赤经环与金属轴相交于两点,一点指向北天极,一点指向南天极。在赤经环面上装有一个望筒,可以绕赤经环中心转动,用望筒对准某一颗星星,然后根据赤经环和赤道环上的刻度来确定星星在天空中的位置。
先是观察了东方苍龙七宿中角宿、箕宿、亢宿以后,苏长青调转浑仪,然后依次观察了一遍西方白虎七宿,北方玄武七宿和南方朱雀七宿,不觉间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观察星宿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必须要有大量的心算记忆,熟知星体位置,等星亮度以及运行轨迹,对整个星象了然于胸,甚至得考虑流星对整个星象产生的影响。
苏长青渐感疲惫,用长袖擦了一把汗,稍稍洗了一把脸,时间差不多了,和平素一样,该是安寝的时辰了。但是苏长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目力仰望,隐隐感觉到西方白虎七宿有些不寻常,苏长青重修调整了赤经环面上的望筒对准了西方白虎七宿,静静地观察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确信自己没有眼花以后才缓缓揉了揉有些疲劳的眼睛,长长出了一口浊气。
《礼记·月令》记载:“日在奎,太白凌日,昏弧中,旦建中。”太白星、旦星、昏星,皆是指金星,金星出现在清晨称为启明星,旦星;出现在黄昏称为长庚星,昏星。金星不属于任何天垣星宿,对它的天象观测主要是通过弧星和建星。二十八星宿中,如今西方白虎奎宿弧星亮的发紫,亮度比平时高了两度,正在缓慢西移靠近奎星中的日星,预示着近日将会有金星凌日,不是明天黄昏就是后天黄昏。
根据苏家星象族谱记载,金星凌日以两次凌日为一组,间隔八年,但是两组之间的间隔相差一百多年,也算是难得一见的星象奇观了,然而对于出生于世代占星卜筮家族的苏长青来说,区区金星凌日这样的天象当然不值一提。
一通忙碌下来,已经快接近子时了,夜阑更尽,精力几乎耗竭的苏长青暗自叹息了一声,明明正是春秋鼎盛的年龠,却如同一位日暮垂垂的老人。
暗自神伤的苏长青长出一口气,将视线再次转移到夜空,观省星象数十年的他第一次觉得星空是如此澄澈美丽,清朗的夜空深蓝如洗,闪烁的繁星璀璨如玉,汗漫铺澄碧,朦胧吐玉盘,尤其是那条令人遐想联翩的玉河,宛如一条镶满珍玉宝石的织锦澄练,熠熠生辉。
浮于表面观察的苏长青突然之间一个寒颤,片刻的沉醉瞬间被他与生俱来的占星本能所唤醒,几乎是下意识的将视线紧紧地锁定在那条眩目的织锦玉河上。
片刻的昏惑懵懂之后,脑海中如同风驰电卷激起狂暴风浪般运转,无数条星象记载在脑际迅速回荡闪现,最终吻合在那条幽迥的古籍刊载之上。
深蓝夜空之上的那条玉带明河比往常更加耀目洁亮,边沿皎白如皓月,河心凝赤若红霞。苏长青周身微微颤抖,眉角不断抽搐,喃喃道,“烟霞内照,河汉外熠;丹柱歙赩而电烻,皓壁皜曜以月炟……烻炟日!”
喃喃的语音刚落,苏长青突然感觉自己的两只膝盖髌骨被人拿掉了,身子顿时软了下去。这段古籍刊载出自于苏家星象族谱冥异星象篇,乃是冥历烻炟日的星象,首次见载乃是一千多年前。
《论衡·订鬼》有言:天地之间,祸福之至,皆有兆象,有渐不卒然,有象不猥来。
如果说金星凌日只是普通天象的话,那冥历烻炟日可谓是异象。金星现,兵起,主征伐,战事,两者同时出现,绝非偶然。天象有兆,苏长青有种强烈的感觉,冥界将要有大乱发生,而且很有可能蔓延到阳间。
可惜他再也站不起来了,苏长青忍着难言的痛苦,艰难的穿上皂靴,从揆星琅玕台上缓缓爬下,一直爬到苏府地宫,他还有一件事要做,占候卜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