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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分道(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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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服侍杜遥风的四个婢女就哭丧着脸跑来:“杜公子,求你了!求你多留敝府一晚才走!”
他已换回自己的布衫,本来就两袖清风而来,现在背上多了个包袱,一副随时动身起行的模样。
一个婢女哭道:“杜公子走得这么突然,敝府账房来不及打点啊。”
杜遥风搞不清状况,问道:“请问…两者有何关联?”
另一个婢女连忙解释:“公子要给你奖赏,让账房打点去了。”
杜遥风禁不住摸摸背上胀鼓鼓的包袱,道:“姬公子已给过酬金了。”
第三个婢女抢着道:“那是其他!公子让账房再去准备了。”
然后四个婢女团团围住了杜遥风,哭得梨花带雨,可怜兮兮的,他一时心软便应允下来。
到了第二天一早,亲见姬府准备好的奖赏,杜遥风震惊了。来了三辆马车,都满载了金银珠宝丶锦衣华服、水果佳肴、山珍海味。
姬府大门前围观群众惊喜不已:“莫不是姬家今天纳征啦?看到那边的聘礼了吗?足足三辆马车!三辆!到底是谁家千金如此走运啊。”其他人纷纷跟着发出艳羡赞叹之声。
杜遥风心里纳闷,这些人难道不知道聘礼物品都必成双成对吗?看清楚这是三辆马车的奖赏!奖赏而己!
见他面色不太好,那四个婢女又哀道:“杜公子,是不是对敝府准备的东西不满意?是哪一件?还是全部?我们去改,好吗?”
他一时无语。须叟,才硬着头皮问:“杜遥风只有一事相求…我能否再拜会你家公子?”
婢女们破涕为笑,连忙把他带到姬哲行的房间。
姬哲行看到杜遥风,幽幽说了句:“你来了…”
昨天见时还精神爽利地在练剑,他今天却有些面容憔悴。
“姬公子…”杜遥风低唤了一声,然后想要躬身行礼。姬哲行一只手轻轻摁住他的肩膀,缓缓道:“毋须多礼,你都要走了…你…叫我名字吧。”
杜遥风一时习惯不了姬哲行纡尊降贵。他轻声道:“姬公…姬哲行,我有一事要告诉你,此事关乎你的安危。”
姬哲行收回涣散神色,放下按住杜遥风肩膀的手,正色道:“好吧,你尽管说。”
杜遥风斟酌半晌,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姬哲行,恕我唐突,你身中诅咒。那一晚山上,那百足妖物正是被这道怨念吸引而来。你可有线索,或者说,你之前是否遭遇过什么劫难?”
他这问题确实冒犯,姬哲行出身显赫世家,除了不被允许拜入仙门,短短十数载人生,又哪有机会吃亏。
怎料姬哲行却淡淡道:“我六岁时曾遇掳走采生。”
杜遥风目定口呆,他万料不到高贵如姬哲行的富家公子,竟有如此堪坷过去。天下间的孩童,听到采生一词无不不寒而栗。采生,十恶中之不道,邪人采取孩童生胚,或折肢以和药,或杀人以祭鬼。总言之,遭逢采生的孩童,一律下场悲惨。但姬哲行眼下却好好的,身上完好无缺,如何与采生沾上半分?
杜遥风满面疑惑,道:“你…到底如何脱险?”
姬哲行淡然的脸上没半点起伏:“当时,我被掳至一树林,我沿途悄悄留下燃火符,本来打算夜里趁机逃走时作引路之用,可掳我的歹人却要立即杀我,我便马上将燃火符尽数引燃,把树林烧了。”
杜遥风忍不住拍案叫好:“姬哲行,不错啊。你那时候已有点修为了!所以说最后那歹人烧死了?还是逃了?”
姬哲行稍稍压抑嘴角上扬,又接着道:“都不是。那场火引来了一位仙们修士。”
杜遥风双眼放光,兴奋不已的道:“那位修士和那歹人打起来?几下功夫把他打死?”
姬哲行摇头道:“那修士的确很强,但歹人阴险狡滑,最后还是让他逃了。”
杜遥风思索半晌,道:“你身上之诅咒恐怕是那歹人所为。”
姬哲行点头道:“我道如是。采生与巫蛊一脉相承。但事隔多年,我一直相安无事,身边门客亦未提及。若不是得你提醒,我也无从得知中咒之事。”顿了顿,又道:“对了,你又是如何得知?”
杜遥风溜嘴道:“别人没能看见过你坦|露胸膛,你别忘了那晚鹿颈山上,我可是双眼亲证过你身上所缠着之怨气呢。”
姬哲行一听,马上别过脸,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妃红色。杜遥风瞧他脸上有了点血色,舒了囗气,道:“诅咒之事,你也毋须多虑,快点找个可靠的仙门修士替你解除便成。还有,别再玩儿斗邪了,也好让我走得放心。”
姬哲行垂下眼帘,道:“好。”顿了顿,又道:“你…今后有何打算?”
杜遥风道:“先回村里办一要事。”
姬哲行郑重道:“如有需要,随时找我。”
杜遥风微微一笑,别过姬哲行。
然后他在婢女们含泪挥手道别声中,驱着三辆马车离开了姬府。
回到村里,他首先到宗祠,把一半奖赏都给捐出来,让人找一风水宝地,替亡母迁墓。之前家贫,病逝的母亲草草下葬,而且都是几个热心村民帮助支付。现在衣锦还乡,就把余下一半的奖赏都分发给了他们。
他来到亡母坟前叩首,心道:“娘,风儿回来看你了。风儿安排好你的事,之后就要去实践对自己的承诺了。我会当个好人,你以前常说好人一生平安……所以,风儿会活得好好的。”
他点算一下留给自己作盘川用的银锭,又在赏来的马儿当中,挑了看上去最为壮健的一匹。
他跳上马背,难掩兴奋地道:“好兄弟,我们往夕灵山去!到时我得道了,你也升天了。”
那马儿甚有灵性,眨眨眼睛似作回应,然后雄赳赳地嘶叫一声,背着杜遥风绝尘而去。
如此一路走到城外十里亭,杜遥风在那黛瓦顶下瞥见一道白色身影。
他立即跳下马背,急步跑去,高呼:“姬哲行!你怎会在此?”
姬哲行瞧见杜遥风走来,也是一脸讶异,但似乎是震惊过度,素来俊冷的脸上难得现出目定口呆的神色。须叟,才缓缓吐出一句:“你来了…”
杜遥风细细打量他那一身俐落装束,眼角余光扫射他身旁的佩剑,还有地上两只翻倒了的酒坛子。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近,道:“离城的路上也给碰到,真是缘份啊。”
带着酒香的暖意柔和了姬哲行本来傲慢的眉目。他低头呢喃自语:“缘份……”然后向杜遥风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旁。
杜遥风拾起地上那两只酒坛子晃了晃,然后把仍装有酒的那坛捧到嘴边,仰头喝了一口。他贴着姬哲行坐下,把那酒坛子递过去,神色自若地套话:“你这是往哪儿去啊?出门也不带上一个随从?”
姬哲行接过酒坛也喝了一口,爽快道:“我要去投仙门了。”
杜遥风心想,敢情这富家公子喝醉了。他笑着道:“令尊批准你去修仙问道了?恭喜。恭喜。”
姬哲行忽然抓住杜遥风的手臂,道:“没有。我砍了我爹的竹园,打伤了几个阻拦我的家仆,才走出来的。”语气却是轻描淡写似的。
杜遥风失色道:“你…是要跟家里决裂了?”
姬哲行紧握杜遥风手臂的手加重了力道,凝视前方,冷冷道:“我小时候,我爹为了让我念书,把我绑到树上两天两夜……其实我早就该学会,有些事情,用强的就好。”
杜遥风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得吃吃笑道:“对了,其实我此行也是去投仙门的。”
姬哲行嘴角一扬,道:“我早猜到你一定会去。那个道长的话刺激了你,对吧?”
杜遥风鄙夷道:“你说张道长?呸,才不是为他。我告诉你,我其实也是有仙缘的。六岁那年,我遇到一个仙门修士,说我有修仙根骨。”
姬哲行奇道:“那你为何不早早上山拜师?”
杜遥风耸耸肩,笑道:“家累啊。之前舍不得我娘。现在我孑然一身,天大地大,就等着我去闯蘯江湖啊。”
见姬哲行垂下眼帘不语,心里估摸他想家了吧。他想岔开话题,思索半晌,忽然眼珠一转,惊道:“对了,我们同年,又都是六岁那年碰到一个仙们修士,你说我们遇见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姬哲行急道:“那人是否一身青衣,手执书卷,环绦系着一块上品白玉佩?”
杜遥风连忙从怀里摸出一物,递给姬哲行,道:“你看是否就是此物?”
姬哲行接过细看,一块通透如琉璃的白玉佩泛着荧光,纯净无瑕,上面精雕细琢的神龙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地腾云驾雾。
他惊喜万分:“正是此玉佩!”喜盈过后,又幽怨道:“他竟送你玉佩。你一定很入得他的眼。”
杜遥风马上收回玉佩藏好,干笑道:“他说看见我就想起了故人,估摸因此较投缘吧。他给我玉佩,是要我带着去夕灵山拜师。”
姬哲行沉思半晌,道:“夕灵山……年远流长的名家,一向低调。不过,也人才辈出。闻名修真界的封邪书,就是夕灵山隐龙先生所创之物。”
杜遥风暗忖:“说的跟张道长差不多。”想了想,试探道:“一起去,如何?”
姬哲行沉默半晌,道:“我要去双仪宗。”
杜遥风搔搔头,以笑掩盖莫名的失落之情:“双仪宗啊……对啊,当今修真界最强的宗门,当然要去啊。”
姬哲行道:“惟有最强,方能守护想要之物。”语气坚定无比。
杜遥风浅笑,站起来拍拍下摆,道:“好吧。那我们就此分道扬镳。”
姬哲行抬头,深深地看着他,道:“嗯。保重。”
杜遥风跳上马背,没有回首,手一扬,说了一句:“江湖见。”然后策马孤身踏上征途。
十里亭内,姬哲行目送那远去的身影,喃喃道:“夕灵山。夕灵山……”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追文及给意见的小天使!
今天这文成了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