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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买卖 ...

  •   时太平盛世,烟花三月。

      广陵玉见街这条外依运河、内连城区的通衢大道,如常熙熙攘攘。贵为当朝最显赫的高门大户,姬府门外排起了一条长龙,几乎横跨整条玉见街。

      姬府门外的长龙,在广陵并非什么新鲜事。几乎每天都有各方人士到来排队,望携來的宝物有幸入得了姬府的藏宝阁。闻说,有幸者所得赏赐,足够一辈子荣华富贵。

      只是,这姬府藏宝阁,跟一般富商大贾府里的略为有异。姬府收买的,是封有邪魔妖物之神仙法器。因此,姬府门外聚集的,无一不是有道行修为之士。寻常人家,哪怕只是轻碰那些法器一下,莫不是被夺舍掠魄,就是遭反噬食魂。

      卧虎藏龙的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少年,在长龙里左穿右插,几下已挤到最前面。

      人头攒动,列队的人们不时交头接耳。有人道:“这姬家一向出手阔绰,我看百里内的散修今天都来了。”

      “你是没瞧见还有几个杂门小派吗?怕是指望混个门客吧。”

      “还有这说法?我道只是抓些小鬼来卖个钱。”

      突然背后有人插话:“张叔叔,话说你带了什么宝物法器来?看看卖得几个钱?”

      那仙风道骨的张道人一挥拂尘,头也不回:“天机不可泄……什么张叔叔!叫道长!”

      张道人转身,见是一个年逾舞象的少年。一身布衣,朴实得来倒也干净明亮。

      此子眉目秀逸俊美,一双眼曈呈淡淡褐色,于阳光照耀下,不时令人产生错觉,以为这是一对赤曈。浏海及眉,似是故意遮盖着眼眸以免引人注目。脑后长髪随意束成马尾,于日光映照下,闪着引人注目的棕金色。

      他身材高挑,腿特别修长,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全身上下,都洁净正气,惟独一双手缠着布条,不知是受伤了还是为了掩盖什么。

      張道人失笑道:“还道是谁呢,你这不是杜三娘家的吗?名字叫什么来着?杜…杜遥风?杜遥风!你跑来这凑热闹?”

      张道人和杜遥风系出同乡,未云游四海前,曾在村里替人算命治病。杜遥风幼年时曾与他有过几面之缘。

      杜遥风也没想过,竟会在此遇上故人。毕竟他认识的修者不多,勉强知道彼此名字的,大概也只有张道人。

      杜遥风笑咪咪地道:“道长,我来凑热闹的。”

      张道人嘲讽道:“你以为是菜市呢?你可知来这姬府都卖什么?”

      杜遥风道:“我知。就是抓些小鬼来卖钱,不是吗?”

      张道人正要还口,此时几名家仆走到人龙前头检收法器。一名玉树临风,穿戴光鲜的修者踏前,从袖中取出一把镶有五彩宝石的匕首,成竹于胸地道:“此乃诛杀北岭妖狐之匕首,妖狐元神正封于其中。”

      家仆上前接过匕首,然后交予身后一名玄门修士。那修士手执一书册,把匕首凑近,那书册竟像感应到异物靠近,自动翻开。

      修士瞥了翻开的书页一眼,然后一个眼色,家仆即对修者吃吃笑道:“匕首虽好,但怕与敝府无缘。公子请回。”

      又见一名身穿华丽道袍的女修上前,提着一把象牙梳篦道:“此梳篦封住千年蛇妖。”

      书册又再自动翻开,修士望了一眼,这次倒是冷哼一声,干脆地一摆头。

      杜遥风见状,拉拉张道人衣袖,耳语:“那两件法器有何不好?为何不收?”

      张道人低声道:“那修士手执的是封邪书,这些人带来的法器有多少斤两,难道还瞒得过封邪书吗?肯定里面封印住的,是什么九流妖物。”

      杜遥风好奇道:“道长,封邪书是什么?”

      张道人一脸不屑:“连封邪书都不知道,也敢来了。”

      杜遥风一无投仙门,二无拜师傅,的确对修真界一无所知。他惟有嘴里卖乖:“请道长赐教。”

      张道人干咳一声,摆出师长之态:“封邪书乃夕灵山所创之法器。凡是修真界已知的妖物,一旦被封印在书里,其习性等级自会现于纸上。这就是为何刚才那些封有妖物的法器一靠近,封邪书就自动翻开。”

      杜遥风双眼一亮:“这么厉害的法器是夕灵山所创?夕灵山岂不是很厉害的门派?”

      张道人道:“夕灵山吗……年远流长的名家,就是低调。”

      此时一名家仆走到跟前,打量一下二人:“两位可有带着待沽之物?”

      杜遥风想到那妖狐匕首以及蛇妖梳篦都被打回头,不禁低头看了看手里之物,然后硬着头皮,规规矩矩地递上,道:“有劳。”

      那家仆接过一看,迟疑道:“这……”

      那是一幅残旧的卷轴,泛微黄,以一红绳系着,近看还有几点斑驳的暗哑痕迹,像血似的干透。

      家仆回首请示,见身后那名修士微颔首,伸手便去打开卷轴。

      杜遥风马上去抓他的手:“且慢,这卷轴得依法打开……”

      然而还是迟了,卷轴拉开,一幅仕女图映入眼帘。画中仙子眉目清秀,体态纤丽淑婉,轻盈修长。须叟,仙子竟眼珠一转,朝那名家仆挤眉弄眼,纤纤玉手向他伸去,半个身子硬生生从卷轴里爬了出来,然后双手绕过他的脖子搭在背上。

      张道人见此乱像,急呼:“快退开!”

      杜遥风却一个箭步欺身上前,持匕首在手掌上划一道血囗子,一扬手把血溅到画仙子身上。‘她’马上面容扭曲,如被热水烫到,惨呼一声,身体瞬间溃散成指甲般大小的黑色甲虫,伏在那家仆身上挣扎着蠕动。杜遥风见他已吓昏过去,马上抢过卷轴收起,黑色甲虫随即消失无踪。

      事发不过电光火石间,杜遥风一个半大的孩子,处变不惊,手法干净俐落。

      蓦地,身后传来几下拍掌声,那名本来一脸冷淡丶一直冷眼旁观的修士走到杜遥风跟前,变得万分亲切热情:“小公子本领高,你带来的这幅卷轴,当真不得了。在下愿替小公子引见一人,未知小公子意下如何?”

      杜遥风一怔,一时无语。张道人见这小子受了表扬仍一脸蒙懂,连忙拿拂麈柄子轻轻刷了他后脑勺一记:“小子,快谢过大师关照。”

      冷面修士看了张道人一眼,思索半晌后朝他客气一笑,又道:“请道长同行。”然后吩咐其他家仆为二人领路。

      张道人兴高采烈,正要跟上去,却瞥见杜遥风呆立原地,皱眉道:“小子,怎么了?你要发财了!你看身后这条人龙,多少修士想进姬府大门而不得法啊。”

      杜遥风道:“这个修士就是姬家的门客?这人刚才丝毫没有要救那家仆的意思。我不喜欢他。”

      张道人难得点头同意,转头又斥训:“还说呢。那么危险之妖物,你竟随便封印在那种地摊买来的破卷轴里!此事待会再审你。你还走不走啊你,快跟上。”

      杜遥风边嘟囔“谁叫我没有封邪书呢”,边踏进姬府。

      他也没想到大户人家的府邸竟是质朴无华,藏富不露。沿路经过大大小小的庭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青竹处处,倒有山清水秀之意境。

      二人被领到会客厅,一呆竟是半个时辰之久。杜遥风吃着源源不绝地奉上的点心,张道人闭目养神,各自打发时间。

      良久,张道人缓缓睁开一只眼睛,瞥了杜遥风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你竟一直在吃。”顿了顿又道:“你这孩子到底什么时候学会捉妖了?”

      猝不及防被问及这话题,杜遥风干咳两声。他能怎样回答呢?他自少已知道,他有些与别不同,他的血,可以驱妖物;他的眼,看得到怨气。

      他有想过,这到底为何?可他现在答不出来。

      他隐隐觉得,这一切待他正式拜入仙门后,自有答案。

      眼下他惟有顾左右而言他:“好说。那个呢,道长你猜是何人想会我们?”

      张道人沉默半晌,又缓缓闭上眼睛,道:“多半是姬家公子,姬哲行吧。”

      杜遥风道:“姬家公子为何要见我们?”

      张道人已习惯了杜遥风的一无所知,不愠不怒地道:“法器的买主正是他。闻说姬家公子收买法器,只是为了拿邪魔妖物作‘斗邪’之用。”

      此时守在厅堂外的家仆们行礼:“公子。”

      一身华衣锦服的少年大步流星地踏进来,冷面修士跟在他身后,貌甚恭敬。

      张道人连忙拉着杜遥风站起躬身。杜遥风嘴角仍沾着胡饼残渣。二人道:“见过姬公子。”

      姬哲行作了个免礼的手势,不正眼瞧他俩,迳自在他们身边经过,然后在他的太师椅上坐下。

      他扶着脸,蹻着腿,面微微仰起,傲视眼前的人。明明是坐着,却怎的让杜遥风觉得在此人面前矮了一截。

      他也没想到买主的年纪竟和自己差不多大。同龄少年里头,杜遥风的身高向来都是榜首,没料到眼前之人骤眼看还比自己略高一点,不由得对他留意起来。

      姬哲行长得修晳清俊,一张脸堪称盛世美颜。在杜遥风的见识里,好像没有哪个少年长得比眼前之人好看。这是一种刚柔并重的美貌,梭角分明的脸上,眉目如画,唇齿柔情。睫毛比女儿家还浓密纤长,眼眸里却是一种刚烈的傲慢。

      从品评相貌而言,这分硬朗恰好弥补了这张脸天生的柔弱感。

      可现实是,这位贵公子睨视自己的眼神,还带着几分微妙的敌意。杜遙風悄悄伸手用衣袖拭抹嘴角,试图让自己在这位同辈面前不致于太难看。

      那是徒然,姬哲行审视着杜遥风一身布衣,皱眉。出身高门大户,日常接触的同辈莫不是同样来自高贵显赫世家。面对杜遥风,他的语气是毫不掩饰的不屑:“让我见的,就是此人?”

      冷面修士站在姬哲行身旁,躬身作揖道:“回公子。小公子虽年轻,但带来之物,公子见了定必欢喜。”

      姬哲行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须叟又回复原貌,冷冷道:“别要教我看了失望。”

      冷面修士微颔首,不知从哪儿提来一个瓦罐,稳稳妥妥地放在一张圆桌上,然后望向杜遥风,道:“小公子,请借卷轴一用。”

      杜遥风不知冷面修士打着什么主意,不禁迟疑:“这卷轴非比封邪书,封印法力……哎,不太好。我怕贸然打开,会伤及无辜……”

      杜遥风此话原意是不想再出乱子,怎知尚未解释完,忽地感到姬哲行扫射过来的一道凶光,不知哪句触到他的逆鳞。

      姬哲行沉着脸道:“不妨事。”

      冷面修士赔着笑脸做了个‘请’的手势,杜遥风再不识趣也马上噤声,乖乖奉上卷轴。

      冷面修士一番掐诀念咒,然后打开瓦罐盖子,把卷轴完完整整地撂了进罐里。须叟,几道黑气溢出,罐里传来心惊胆跳的嘶鸣声,一阵激烈的晃动之后,好一会才静止下来。

      杜遥风立即明白了,这就是‘斗邪’。寻常人家的纨绔子弟养鱼斗蟀,眼前这位贵公子却是个养修士作门客丶收妖物以斗邪的崇仙异类。

      他马上想去翻那瓦罐,看看刚才那番厮杀帮他赚得多少锭银。

      姬哲行也急不及待去查看罐中结果,然后嘴角上扬,眼光再度落在杜遥风身上:“此物是你抓到的?”

      “正是。”

      “你多大岁数?”

      “虚岁十七。”

      “和我一样。”

      “……”

      杜遥风莫明奇妙又感到一阵怒目相向。

      姬哲行又道:“姓甚名谁?师承何人?”

      “杜遥风不才,并没有拜入任何人门下。”

      姬哲行眼底闪过异样光芒:“你是散修?”

      杜遥风不置可否。

      姬哲行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围着杜遥风转了一圈,语气竟缓和了不少:“我看你这人不错。

      杜遥风馬上起了一背鸡皮疙瘩。

      姬哲行摸了个够,甚为满意似的搓搓手,又像意犹未尽地盯着他看:“我想买你。”

      毋须主子示意,冷面修士已捧着一盘银子站到他俩身旁。

      杜遥风惊栗不已。

      等等,公子,你要买我些什么呢?

  •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后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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