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传》王家七郎

8、世世生生

　　[捌] 世世生生

　　“思悟！你看这北庆冷寒之地，竟然还有鱼精！”
　　白衣男子的头发被一根发带高高竖起，面若冠玉的脸上，是与之完全不相符的孩提性子。他毫不顾忌的半蹲在河边，急切地向后招着手，眼睛死死盯住水面。

　　被唤作思悟的的男子两三步跑过去：“阿七......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你应该不是猫妖。”

　　阿七满不在意的摆摆手道：“这种小鱼既没有庇佑也没血统，又生在这偏远之地，一般来说别说成精了，就连灵智都不好开。”

　　河里游动的小鱼似乎不满的甩了甩尾，溅起细碎的水花。阿七不晓得从哪里变来一根树枝，小心的戳了戳鱼身，小鱼打了个转，沉的深了些。
　　思悟盯着眼前人孩子气的举动，只觉得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好的，好的让他苦苦求了几百年，才求到这样一个人。
　　“那你幼时呢，莫非也是这幅呆呆傻傻的样子？”

　　“嘿，呆呆傻傻？”
　　阿七侧过头眯了他一眼，水纹流转的河面安静的浮上来几个水泡。
　　“我幼时可比他聪明得多！”

　　水泡戛然而止。

　　思悟对上阿七很有些轻佻的眼，绷紧了脸：“怎么说？”

　　“你要是想了解我。”阿七顺手拾起岸边的石子，漫不经心看了一眼划入河面：“一、二、三......七、八......啧。”
　　“就直说嘛。”
　　阳光洋洋洒洒打下来，倾泻满地，轻巧的洒在这个人金色的睫毛上，晕开眼底熟稔的的温柔：“陛下有问，臣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思悟在他旁边坐下来，鼓了鼓嘴：“你别这样。”

　　“哦？那陛下希望臣如何？”

　　“......阿七。”
　　思悟有些羞恼的望过去，对上对方清浅的笑，哑了声。

　　阿七看着眼前神色踌躇又懊恼的男子，爽朗的笑出了声，笑完自己说道：“我是狐王的第七子。”他偏头看了一眼，“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就凭你前世那个矜贵样子，料得你今生也不可能投个落魄胎。”

　　阿七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转过头又打了个水漂：“我的母亲，是一只小花狐狸，嗯......你知道的，权利集中的地方，总会有那么些龌龊事儿——我就是这么出生的。”

　　思悟打断他：“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他伸出手抱住身旁的妖，“你很好，我知道。”

　　阿七的眸子弯成了月牙：“你别胡思乱想，那些日子早就过去那么久了，尽管在我这一世里他们几乎算得上全部的记忆，但是嘛，毕竟是和你在一起——”

　　红晕还未袭上脸，思悟清清嗓子，正准备开口，就被当头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委实是度日如年。”

　　要命，这话听起来好似没有问题！河面的水泡突然冒的更欢。

　　“......”
　　思悟起身就要离开，却被脚边的大妖拉住猛地扎下去抱了个满怀，耳边传来的声音低沉又带三分戏谑：“这是生气？”

　　“......”思悟立刻严肃起来：“别把你对付你那些莺莺燕燕的手段用在我身上！”

　　谁知头顶的那张脸竟比他还要端正，他幽幽的叹了声：“思悟......你这是吃了几百年的飞醋？”

　　思悟沉默。

　　当年怀里的小屁孩儿还是昏庸帝王统治下的无权太子时，他也不过是个说不上太多话的太傅，凡人的朝廷上盘根错节，虎狼割据。他虽然头疼，但也少不得为了拉拢势力偶尔“出卖”点浅薄的美色。可这“偶尔”下的“浅薄”却恰恰被尚且年少但叛逆的太子给撞见了，从那时起，小太子就不太见得他轻浮的说话。

　　阿七突然觉得对方想起一切也许不是件好事儿，当然，这话他琢磨了下，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你为我吃醋，我自然是欢喜的。”怀里的男子比他成年的样子终究还是矮了大半个头，他细细的搂紧了对方，将下巴放在发顶轻轻地摩挲，因为他找了这个人太久，久到几乎在一起的每一秒，都让他觉得不安，是偷来的欢喜。
　　“现在想起来，我当时也委实活的窝囊了些，从宫殿里被赶出来，住着山洞，明明是王子，却还要以外出打猎为生，我那几个便宜哥哥姐姐还三天两头来问候我，偏偏他们还比我早生了那么几十上百年。一群小兔崽子，连土拨鼠都不给我留下。”
　　“我当时还年幼，身子又弱，但脑子精明着。自是晓得留在族里定活不长的，倒也早早计划了离开。本来在我三百岁生日之后，我就打算带着我娘偷偷跑掉，到了外面居无定所吧，但至少闻到的气儿是新鲜的。”
　　“可是。”
　　“造化弄人啊。”

　　身后的狐妖用着一贯的漫不经心的调子轻描淡写概括着过去三百年间的日子，思悟低低应了声，算是勉强承认他的敷衍。

　　“你这人，怎么这样？”

　　听着惊奇的声音，思悟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不知所谓的猛地抬了头。

　　“哎呦！”

　　糟了......他忘了头顶还有个下巴。
　　思悟上辈子是个好将军好皇帝，幼时是个好孩子好和尚，现在是个好男人，所以他觉得即使是面对这只经常让人匪夷所思的狐妖，也要秉持十二万分的关心。

　　“给我看看，怎么了？”

　　他没想到却换得一个幽怨的眼神：“嘤嘤嘤，你好冷淡。”

　　“......”
　　思悟起身又要离开，却突觉腰间被用力一揽，结结实实倒在半躺在地下耍宝的阿七身上，天旋地转，他被一个翻身压下。

　　“思悟，你应该知晓，我本是上古大妖，富有千万，身后追崇者无数。世间皆传狐妖多情，可我族都晓得，这哪是多情，明明是无情到了极致。”
　　“按理来讲，我本该对这世上万事万物，都不屑一顾——可我偏偏望得你垂怜。”
　　“我希望你能为我心疼，为我伤心，怜我，爱我。”
　　“偏执也好，过激也罢，我都认了，我不是那种死了之后留下让你好好过日子忘了我那种鬼话的家伙，你若要爱我，生也好死也罢，你都得是我的。”

　　他把头埋在颈窝，将平日清冽的声线压的低哑而又厚重，夹杂着呼吸骚在思悟的肩颈，思悟只觉得那一处好像都滚烫了起来，连带着往下延伸的心脏一起砰砰作响。

　　“阿七，你看着我。”他开口，“你看着我说。”

　　脖颈处的脑袋低低的笑起来，将颈窝骚的更痒，阿七突然抬起头，快速地吻住了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薄唇，不，不是日思夜想，是生生世世的心魔。
　　都说薄唇薄情，可他觉得，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比他还要情深。仿佛踏尽了黄泉碧落，浮屠埃塔，从多少多少遥远的地方，让他的即使是夜晚，也变得无比明亮起来。

　　“......唔。”

　　粗重的呼吸乱了一人一妖的心弦，他几乎是堪称狂热的入侵身下这个人的口，他的舌轻而易举的打开他的牙关突围进去，在他的嘴里肆虐翻滚，强取豪夺，好像初初亲吻到爱慕之人的愣头少年，也好像这就是最后一次，几乎要把自己就交代在这里，好像身旁是天崩地裂，下一瞬就海腾火掠。

　　“啪”

　　一声脆响，思悟只觉脸颊一湿。
　　“......”

　　“......”

　　“哈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哈！”
　　身下的人勉强喘着气，却还是轰然大笑。

　　这幅模样相当成功的激怒了身上的大妖，阿七一只手蒙住思悟的眼睛，一只手在他的脸侧恶狠狠地揉搓着。
　　思悟即使被蒙住眼，却还是想象得出眼前人难得一见的恼羞成怒的模样，他咂咂嘴，觉得微微有些可惜——动作一僵。

　　“呵。”

　　“喂，喂——臭狐狸我告诉你你别乱来啊！这荒郊野外的......哈哈哈哈哈，别，别！痒......真的痒！我错了我错了......哈哈哈哈......下次你再！不不不不！没有下一次！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