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乐落声息》月落声息

14、别有洞天

　　菱玥停下身，手扶住胸口，果然，即使是青灵子药效也是有限的，恐怕一时是好不了了。顿足，随处找一处假山，倚着身子，不忍让他们瞧见，只会徒增担忧罢了。过了片刻，等痛楚慢慢静了下来，才发现这假山独到之处。石头成堆而置，如果细看，便会发现这些布置的别出心裁。菱玥蹲下身子，直直盯着草丛间微微凸起的一块，指腹轻轻一按，身下一空，莫名的坠入其中，一切来得太过迅猛，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不到该怎么自救。

　　“算了，总不见得是个无底洞吧。”菱玥干脆闭上眼，任由着身子往下越落越深，终于，“砰”得掉落在杂草堆中，她起身拍去衣上的尘埃，从未觉得脚踏实地的感觉原来如此美妙，只是原本已经破碎不堪的外袍，再一经折腾，丝毫不见往日的光艳了。

　　“哎”菱玥不住哀叹，好好的一件衣服，硬是毁在了她手中。黑暗的廊洞中，她只能摸索着石墙往前行。

　　“你来了。”不远处一声深沉的低唤，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力。菱玥屏住呼吸，沉下心，寻声而往。转折处，幽暗烛光里一双深紫色的眼，笑意绵绵。

　　“你在等我？”菱玥不解地看向他。

　　“我等了很久。”

　　“胡说，你分明刚来不久，看来这洞尚有其它出口。”那人眼中流过几分欣喜和满意之色，却又忍不住问道：“哦？你从何得知我是刚刚从出口而来，而不是早先和你一样掉落下来的？”

　　“是吗？这个山洞算得上是这山中至阴之处，如若你是早已经掉落或者常年至此的，身上必定会有潮湿的发霉之气，何来谷中莲花清香，还有就是你肩上的桃花花瓣又怎么解释？”菱玥挑眉，毫不保留的掀开他的谎言。

　　“好，好，好，看来我没有看错你。”那人拍了拍掌，“吱呀”一声，石门随着木轴转动起来，几束光从外射入，渐渐的阴影里男子的脸清晰起来，那眼眸的紫色在光下熠熠生辉，乌黑青丝随意挽起，其中夹带着几缕白发，清俊霸气的脸上却未曾留下岁月的痕迹。单凭长相看，才三十不到，但是他身上有些苍老的气息绝不是一个人能伪装出来的。

　　他应该也有四十来岁了吧，菱玥暗自打量着。

　　“你们下去吧！”他手一挥，隐于一旁的黑衣人恭敬地退下。

　　“你究竟是什么人？”菱玥警觉起来，手下之人亦是如此身手不凡，可想这人有着怎样强大的功力，才使那些人甘愿城府与他。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将倾尽我一生功力赠予给你。”菱玥垂下眼帘，思而不语。

　　“你不必担心我是不会加害于你的，于情于义我都不会做出小人之事，如果要杀你，也不需要我动手。”

　　菱玥亦不开口，微笑抬头看着他，等待着答案。

　　“我厌倦了这江湖，又不舍这二十多年的功力付诸东流，也怕传错认，用错大，我已仔细瞧过了，来得四人里属你最合适。”

　　“天下比我好的人数不胜数，你只要开口绝不会找不到传人，我不信你只是因此选上我。”

　　“如果我说是因为我与忆萱山庄有仇，而你的娘的死和忆萱山庄有着不可逃脱的关系，这理由，你可信。”

　　菱玥的恨流过心口，又转瞬云淡风轻的一笑：“你是想利用我替你解恨，但如果我从未想过复仇呢？”

　　那人像是早已经料定她会这么答复，深不可测的扬起一个邪笑，她还猝不及防备，他已拂过她身上的穴道。

　　“恐怕这已经由不得你了。”那人将她移到一边端坐，盘膝坐在她身后，双掌贴上她的背，即使隔着外袍，仍能清楚感受到双掌传来源源不断的内力，菱玥暗暗惊叹，此人身法极快，连师傅也未必能在轻功上胜过他，而他内力亦是如此深厚，实在是多的有些可怕。内力开始在体内流散开来，一股燥热之气在胸口上下伏涌，不知又从何蹿出一团极寒之气，在胸中缠斗。极大的痛楚像是千万根针同时刺入穴中，又像是数不清的虫吞噬着她身上每一根骨。菱玥痛的倒吸了口气，紧闭双唇。巨大的痛意使她晕晕而去。

　　不知道多久之后，菱玥动了动身，穴位已经解开了，身上的痛也已不复存在。菱玥倚着石壁缓缓起身。那人伫立在石门左侧，洒落的阳光在他身上环上一层光晕，落寞的背影如是被寂寞哀伤压抑了太久。

　　“醒了？”那人转过头，欣然看着她，是爱怜和忧伤。

　　“为什么一定要把修了那么久的功力传给我这么一个不相关的人？，不要再说是报仇，以你的修为一个人已足矣了，何况你有那么多手下。”菱玥仍是不知停休的问道。

　　“凡事不一定需要缘由，这是一种机遇，是我欠下的，我就一定得还，我就指望你可以将我这身修为好好用，不枉我一番苦心。”语毕，他身子一晃，幸而一旁的手下及时扶住了他。

　　“庄主”他手一扬，从宽袖中甩出一块玉坠，是由上好的和田玉雕成的，通透的玉身中带着几抹幽绿，像极了他身上的长袍色，玉坠边上是细致的边纹，中央则是一朵睡莲，散着幽幽清香，她轻轻抚上竟有些异样的感触。

　　“拿着它，遇到危险的时候自有人会助你。”显然，他因为内力尽失中气不足，他可是当真倾尽所有都给了她。只是这一身绝世神功来的太过莫名其妙。

　　远远驾来一辆马车，上好的红木所制，马车门帘由紫色的水晶所串成，帘后还有一方上好的金色锦布。那人借着手下人的力，跨上马车，掀开珠帘，饶有兴趣，又有些不舍道：“我想我们不久还会再见的。“车夫金鞭一扬，只听见马的一声嘶鸣，已朝前奔去，隐没在山色之中。

　　“姐姐“娇小的身子从背后紧紧拥住她，生怕下一刻她就会消失不见似的。抬起一张犹布着泪痕好似梨花带雨的脸：“我还以为姐姐也和爹娘一样……”

　　菱玥温和的嘴角上扬，轻抚着她的头：“没事的，没事的。”

　　苏陌尘远远站在树下，担忧之色分明显现于脸，却又在看见她的一刻消失不见。

　　“如此，玥儿，既然你没事，我们要立刻回去，此地不宜久留。”箫子矜从身后缓步而来，一袭白衣气宇不凡。

　　“那我们就离开吧。”菱玥拍了拍银瑶的肩，牵起她的稚嫩小手，四人齐走向洞口。

　　“对了，姐姐，刚刚你去哪了？我们怎么也找不到你，喏，那两个哥哥都急疯了。”银瑶伏在她身旁低声说道。

　　“你这小丫头。”菱玥轻弹上她的额，深眸一暗，轻垂下眼，无语。又突然是想到了什么，瞧向银瑶：“对了，这马车是从哪弄来的？”

　　“这辆吗？我也不知道，我们出来的时候不就已经停在洞口了吗？“银瑶摇着头，还不忘从放于一旁的竹篮中取出梅肉往嘴里送。

　　菱玥闭上眼，盘膝而坐，手轻置于膝上，温和运送着内气，体内瞬时间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上涌。车内残留着的莲香恰好得稳住了她的心脉。菱玥黛眉一皱，那人的来头绝不会简单，想这江湖上内功数一数二的除了师父，也就还有寒漠金山堡的堡主阮青，苍龙白鹤，紫宸宫宫主花弄影，阮青至今仍在边疆，而苍龙白鹤隐居深山不问江湖之事多年，花弄影她是见过的，况且他同师姐在一起，又怎么会出现在此？莫不是—菱玥止住自己往下想，一定不会是他，他应该想杀了她才对，怎么会传内力？菱玥吁了口气，揉了揉微微麻意的太阳穴，事情看似简单背后却有着莫大的联系。

　　车外隐约传来集市的嘈杂之声，菱玥掀开锦帘，朝向箫子矜与苏陌尘。正欲开口，苏陌尘已回头道：“我们已经再三思虑过了，既然已经将离鸾取回，则必会遭遇偷袭，若回去，只怕会连累山寨里的兄弟。唯有找客栈暂歇一日，立刻上路。”菱玥的嘴角不易察觉的上扬，他是懂她心里所想的。

　　“那莫夕呢？将她一个人留在山寨怕是不好吧！”蓦地想起了那个华衣女子娇媚的笑颜，她怎么会住得惯小小山寨。

　　“不必担心，她或许并不像你所想那般无用。”苏陌尘眼神渐冷渐洌，语气似足了无情。

　　菱玥心头一怔，是她的错觉吗？苏陌尘竟对瑶莫夕有些厌恶甚至痛恨之色，是莫夕哪里触怒了他吗？不对，一定有些什么事情，可是究竟是什么？她觉得快有些抓狂了。说不清的事接踵而来。菱玥复回车内，安置一边，理了理杂乱无章的思绪，自在临安伏击后，再也没有遇见过埋伏，这才是令她最担心的，太过平静的表面后总是蕴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更可怕的是那些人不知道已在他们身边安插了多少眼线。既然如此，于其不清不楚的乱想，不如安心等着狐狸露出尾巴，菱玥嘴角浮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阿玥，到了。”箫子矜拂开帘，眸中流着淡淡的笑意。

　　“客官，几位？”从凤仙楼中跑出一个瘦骨嶙峋的小二，麻布衣肩上挂着一条不太和谐的抹布，似乎还有些清香。见旁边立着一白衣公子，长袍扬起，专注的等着车内之人，像是这集市的热闹与他毫无关系。素净的脸只能让人想起仙人下凡。马车另一侧也倚着一位公子，二十左右的年纪偏长着一张并不成熟的脸，浓眉下的眼如同星月一般明亮，一笑便从中闪出璀璨，让人迷醉。再细看瞧见马车上缓缓走下一妃色长袍女子，清丽灵艳的脸，在夕阳下似梦非梦，笑如拈花，然而那笑底下却有几分病态的苍白，眉梢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淡淡愁丝。女子身边的小女孩，青丝被梳成两个缳髻，俏生生立在两侧，一身白色及踝裙更衬其天真烂漫。

　　“来两间上房。”苏陌尘面露凝色看着店小二，菱玥望着匆匆跑入客栈的背影，眼底浮起一丝笑意。从容地往百宝囊中取出四颗桂花糖，分别递于二人，也顺势含入一颗，勾起嘴角，眨了眨眼道：“听说今晚有场好戏，不如一同去看看。”

　　苏陌尘与箫子矜神色不改，只是不可置否地笑笑，便上了楼。

　　菱玥悠悠俯下身展颜一笑，低靠近银瑶耳际呢喃几句，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向着掌柜扔去十几两碎银，淡然的说：“掌柜的，那几样你们店里的特色菜，帮我送到房里。”

　　掌柜奉承地一笑，急急跑向了厨房，菱玥拖着银瑶走上楼，进了房间，轻声关上木门。静坐在床沿边沉下心，继续回府马车里的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