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幸存者》克利米先生

2、回家

　　方艺燃绝望地意识到回家的方向也被僵尸阻拦着。
　　已经没有了害怕的余地，孔舟挣脱了朋友的手，冲向马路上一位被击倒的，面目全非的警察。
　　“回来！”方艺燃看着同伴的身影，马上明白了孔舟的意图，却没有向同伴跑去给予阻止。他靠到墙边，看见不远处的肉店，店主已经跑走了，货物散落一地，但一边还挂着的大刀还明晃晃地呆在那儿，刀锋闪过的亮光如同迷雾中的北斗星光。方艺燃跑了过去，或者说冲撞过去，颤抖着扯下那把刀，哆嗦着爬到操作台下喘着气。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躲起来，难道是在等待这场混乱过去？
　　孔舟所在的方向传来枪声。方艺燃知道孔舟向那个警察冲过去是为了拿到手 枪防身。但他太武断了，街上的丧尸越来越多，一把9 2 式自动手 枪最多15发，他怎么能把自己保护到底？一般的人连枪都没碰过，他怎么能保证可以射击到丧尸的大脑？就算时间来得及，他怎么懂得装填子弹？
　　方艺燃没有对那把手 枪动心，正是因为这些问题在一瞬间挤进了他的大脑。他需要的是能长久用下去的武器，他要凭靠它回家！
　　就是这么出神了几秒，突然就有一只手扯住了方艺燃的衣服将他拽出来。方艺燃抬起头，一对无神的眼睛正贴着他的脸，青色的皮肤毫无温度，嘴角的白沫险些蹭到方艺燃的脸上。他尖叫着挣脱，一脚踹在了那个死物的膝盖上。那是关节断裂的声音，对面的僵尸少了一边的支撑，跪倒在地，但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依旧向方艺燃张牙舞爪地爬过来。
　　呼吸凝滞的一瞬间，方艺燃又被扯住了腿，但无论他怎么踢打都无济于事。疯狂占据了上风，方艺燃挥起手中的刀向那个死物的脑袋砍去。一些仿佛放慢了，先是陷入柔软的皮肤，然后是若有若无的充满韧性的阻尼感，再者就是硬碰硬的干脆利落，最后又是柔软的触感。手起刀落，方艺燃闭上眼睛扭过头，他不是不想看，而是在竭力躲开那飞溅的血液。当他回头时，那个丧尸已经倒下，头颅落在一边，但还有几丝血肉使它与身体相连。
　　至少神经断开了。方艺燃忍住胃中的翻腾，不去想下手时奇怪的触感，狼狈地爬起，提着还在滴血的刀就跑开了。
　　他已经学会了不要犹豫。

　　正在方艺燃冲撞着离开时，一声凄厉的尖叫如闪电一般划过他的脑海——那是一个孩子的哭声。方艺燃循声望去，眼前的一幕让他头脑瞬间空白一片：
　　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正看着自己被僵尸们撕扯的母亲哭喊着、爬滚着后退。他的母亲至少被六七个僵尸纠缠着。
　　方艺燃才发现自己的脚已经不受控制。他的眼中是小女孩惊恐的脸庞，耳中是她撕心裂肺的尖叫，脑海中是无尽的同情与无助。
　　妹妹。
　　他想到了自己的妹妹。
　　然后是父母。
　　很显然，小女孩无法一个人生存下去。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一条年轻的、鲜活的生命。她值得活下去。但是她所面对的是一群僵尸，纵使方艺燃再想救她，也无能为力。
　　也显然，面对那么多疯狂的丧尸，一把屠刀，一个人，只有一条死路。何况方艺燃还想保全那个女孩。这不是她应得的，她还年轻。
　　——女孩绝望的哭喊让他肝肠寸断。
　　我，我也想活下去！
　　我救不了她，但我也许可以拯救你的家人！想想妹妹，自己的妹妹！内疚感如同海啸一般冲刷过方艺燃的大脑，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在燃烧，本来握紧的刀险些因为双手的无力而掉落。在那群东西撕咬下那位可怜的母亲的手臂的瞬间，方艺燃狠狠地闭上眼，转身向家的方向跑去。他竭尽全力的奔跑，生存的渴望让他感受不到四肢的僵硬和酸痛。
　　眼泪不知不觉地掉落了下来，摔在柏油马路上，碎成炸裂的花苞。愧疚与无助在一瞬间席卷了他，但方艺燃不后悔自己的转身。
　　颤抖的小女孩身后，是倒下的、没有了呼吸的孔舟。
　　眼泪模糊了眼前的路。方艺燃崩溃地狂奔，他放弃了思考，也没时间思考，索性对着眼前所有的向自己扑来的东西抬手就直接砍过去。

　　方艺燃不知道自己砍掉多少东西，也不知道自己砍掉了什么东西。他只是一味地跑着，没有一丝头绪地跑着。迈腿蹬脚，手起刀落，仿佛就是他的本能。终于在他到达自家楼下时，方艺燃才似乎找回了自己的头脑。但他看到的是邻居的那个刻薄的男人拿着两根铁棍跟五个张牙舞爪僵尸吃力地打斗着。
　　其中一个，就是早上向方艺燃打招呼的女士——也是这个男人的夫人。
　　再一次，空白席卷了他的大脑，他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边。那么，自己的家人呢？方艺燃慌张地想跑上楼，但身后的混乱如泥潭一般紧紧抓住了他的脚步。他转过身，却又一次地怔住了。
　　那个男人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和血，但手上打击的速度没有慢下来。他用力的挥着铁棍，向自己曾经的妻子砸过去。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方艺燃再也看不出那是早上和自己温柔寒暄的邻居了，那里只剩下一片狼藉。
　　方艺燃脚一软，向后踉跄几步，跌坐在了地上。那个男人，杀了自己的妻子——但是又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呢？
　　他们是僵尸，他们不在是你所认识的他们了。
　　方艺燃看见男人在另一个僵尸的攻击下被迫丢了铁棍，他横着仅剩的一根武器，抵着面前的一个强壮的男性僵尸，露出了充满破绽的背颈。而他身后的一个僵尸摇晃着向他张牙舞爪地走去。
　　方艺燃爬起来就向那个乘人之危的丧尸冲过去。
　　他赶在那个东西扑向目标前一刀了结了它，又转身绕过男人把刀劈向那个强壮的丧尸。男人终于摆脱了制衡，转身与方艺燃背靠背。大概是都有求生欲的默契，他们依靠着转向另两只僵尸，同时发动攻击。当方艺燃削掉面前这个死物的脑袋回头张望时，男人已经把地上那个僵尸的脑袋捣成了泥。
　　“谢谢。”那个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泪，喘着气，“没想到，你……我以前看错你了。”
　　方艺燃点点头，他想轻轻回应一个微笑，但他实在笑不出来。
　　“程宣。”男人伸出右手，“程序的程，宣传的宣。”
　　“方艺燃。”勉强握住程宣的手，方艺燃还是有办法平静下来。
　　“我听你母亲提起过。”程宣松开手。
　　母亲！方艺燃突然回过神，转身就向家跑去。程宣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没有跟着他，而是转过头凝视着自己妻子的尸体。
　　许久，在眼泪掉出眼眶的前一秒，程宣突然转身向楼道走去。那转身如此决绝，仿佛完成了什么仪式。然而他的脚步却如此沉重，跨出一步似乎就需要一个世纪。
　　直到他确定自己听到了方艺燃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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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上线
艺燃是更爱他的刀呢还是他的刀呢还是他的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