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醉》桃味柠檬

2、密友

　　那人见她不说话，一脸戒备，似乎看懂了她的想法，又往前迈了一步，身影渐渐从一团光影里抽离。
　　忆柔这才渐渐清他的脸，一双长眉入鬓，目似朗星，不过才二十余岁，周身的气度却不凡。
　　她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比爹爹年轻时还要好看，不由看的呆了。
　　那男子见她呆呆的盯着自己，却也不催促，任她看了一会儿，微微躬身拉近了距离，看着她又问道：“你可是柔儿？”
　　忆柔呆呆看着眼前突然拉近的脸，还有那双清冷中含着些微怜惜的眼睛，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那男子微一颔首，忽然向她伸出一只手道：“你父亲临终前把你托付给了我，你家中没有家主主事，也无亲友可依，你可愿跟我回家？”
　　忆柔呆呆看着眼前的那只手，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的整齐，拇指上带一枚墨玉扳指，如此好看的一只手朝她伸来，仿如带着诱惑一般。
　　那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虽然是初次见面，但那双微带怜惜的眸子却无端端让她觉得安心
　　她后来怎么也想不起最后她是如何任由他牵着她搬入王府的。
　　她只记得，那天的太阳耀眼的刺目，彷徨了许久的心像是渐渐落了地。
　　她也是搬进了睿王府才知道，带她回来的人就是爹爹口中经常提起的睿王褚恪，忆柔不知该如何唤他，便跟着身边的人喊他世子，他却让她喊小叔叔，她愣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她听爹爹说起过，当年还是世子他的随老王爷一起在边城领兵作战，和爹爹一起在断狼谷中了埋伏，那一战极凶险，后来是爹爹拼死救了他回来，爹爹回来后伤的极重，军医治了半年才渐渐好转，近乎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那场战争过后，老王爷对爹爹很是感激，加之爹爹本就智勇过人，对爹爹很是赏识。
　　而当时还是世子的褚恪也是早就耳闻爹爹能征善战，十分佩服，又有之前战场上的搭救之恩，一来二往，两人竟渐渐成了朋友，虽然两人年龄相差八九岁，却越是相处越觉得投机，战事上许多见解和想法也不谋而合和。爹爹见他年纪轻轻却博学多识，身份尊贵却不像京都世家子弟那样傲慢无礼，目下无尘，愈发和他亲厚，两人经常一起领兵作战，无战时把酒夜话。
　　后来她听他说，爹爹出事的那天，被士兵抬回军营时还剩一口气在，见他守在一旁，拼尽最后一口气，把自己最放心不下的独女托付给了他照看，直到听到他答应，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搬进王府后，渐渐适应了府里的生活，他平日很少到后院来，只偶尔过来看她，而她经过慢慢接触，也渐渐发现他和爹爹口中所说的不太一样，爹爹口中的他少年英才，性格飞扬洒脱，高兴时会仗剑高歌，遇到不平也会嫉恶如仇。
　　而她眼中的他却是清冷而内敛的，偶尔过来看她，也只是向身边服侍的人问问她的饮食起居，略坐坐，一双清冷沉静的眸子也只有看向她时才有了暖意，有时候她忍不住会有些怀疑，爹爹口中的那个洒脱飞扬的人真的是眼前这个清冷高贵的人吗。
　　但毋庸置疑，他对她却是极好的，虽是不经常来看她，但每每有什么稀奇或珍惜的东西，都会着人送过来，府中上下也都对她极是客气。
　　而王府虽大，人口却简单，只有他，老王爷，王妃三个主子，不像其他皇亲贵胄府上人口众多，关系错综复杂。
　　忆柔每日里或随师傅练琴，或是读书临帖，偶尔趁王妃闲暇时去请个安，日子倒也过得安宁顺遂。
　　刚进王府的那两年，老王爷还在世，他也不像现在这样常年在外征战，他性子虽冷淡，对她倒很是关心，时间久了，她也渐渐把王府当成家，把他当成亲人。
　　自老王爷几年前病逝后，他便继承了老王爷的衣钵，每次都是逢战必出。每回出征，少则三月五月，多则一年两年，近两年更是极少回京。
　　因他自幼熟读兵法，年少便时常跟着老王爷领兵作战，又极有天赋，这些年来少有败绩。时间久了，燕国人便唤他作长胜将军王，是很多人心目中的英雄。
　　虽然少有败绩，但领兵作战，刀枪无眼，也常有危急的时候。
　　几个月前，前线忽然传来王爷重伤的消息，她得知后心急如焚，寄出去的一封封信没有一点回音，她仿佛又回到爹爹去世时的那段灰暗的日子，直到两月后从驿站匆匆送回一封信，那信封上并未着墨，只一角戳了一枚睿亲王府字样的印章。她匆匆拆开蜡封，展开信纸，直到看到那熟悉的刚劲的字体，泪水再忍不住的流下来。
　　那信上只写了寥寥几个字，甚安，勿念。
　　只这四个字，便使她悬了很久的心悠悠落地。
　　他每次出征，她便如小时记挂爹爹般记挂他的安危。她也会时常会寄封信过去，问问他的近况，说说府里的琐事，他几乎从不回信，只在逢年过节，或是她生辰时着人送回礼物给她。
　　这次出征，足足离开王府近两年。这些年边关总不太平，西域诸国虽小，但兵强马壮，一直觊觎大燕国土富饶，这些小国之中，尤以鞑靼最盛，虽每次挑起战争都以失败告终，却越挫越勇，前些日子竟联合圭兹国一同进犯，小叔叔也就是在那场战争中遭遇突袭才致重伤。
　　后来传来消息说是燕军大败鞑靼圭兹，再加上后来小叔叔命人送回的那封信，她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眼下打了胜仗，边关也再无战事，只是不知小叔叔何时回来，上个月寄出询问归期的信，也一如往常般并无回信，忆柔也习惯了，并不在意，她只要小叔叔在外平平安安的，其他别无所求。不过，她内心还是期盼着他在过年之前能够赶回来，就像元霜说的，府里太冷清了，平常还好，每到逢年过节愈显。去年就是她和太妃两人在府中过年，太妃常年礼佛，居住在佛香居，平时很少出来，就连过年亦是如此。府里虽有丫头仆妇无数，但与小叔叔在家又是不同。
　　元霜“唔”了一声道：“”话语一转又道：“灵山寺的梅花往常这个时候也快开了吧，去年咱们几个一起赏梅，回来时还移了颗梅树回来种在你那亭子旁，刚刚来的时候，见那梅树已经起了骨朵，左右闲来无事，不如哪日咱们挑个时间再去小住几日？哎，只可惜，今年文琪不在。”
　　元霜口中的文琪，是工部郎中夏家的二小姐，也是她们的闺中好友。夏侍郎祖籍江阴，三十岁上头升任侍中带着夫人来京里上任，有一六十岁老母因不习惯京里的气候，留在祖宅由其他兄弟子侄侍奉，今年初夏老家来信说老夫身体有恙，夏侍中因公脱不开身，文琪便随着其母周氏一同回江阴祖宅侍疾。
　　“好啊，我正想着过几日去瞧瞧呢，要说梅花，还是灵山寺的最美。前些日子琪妹妹来了信不知你收到没？她信里提及江南的风光，真教人心驰神往!只可惜你我每日身在闺阁，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城外的灵山寺。”忆柔一脸神往的说着。
　　“灵山寺也没什么不好啊，到时候咱们一起品酒赏花，煮雪烹茶，岂不很美？”说罢，两人想起了一桩往事，“噗嗤”一声具都是一笑。
　　有一年，也是这个时节，两人相约灵山寺赏梅，刚到寺里的那晚竟下起了小雪，不知是听谁说了句梅花开花的时候极是好看，又见后山里的梅花将要盛开，兴致一来便商量着要去山里看寒梅盛开。
　　随行的丫头婆子怎么拦也拦不住，只能由两人去了。
　　两人在梅林里守了半夜，虽然裹着厚厚的貂裘，又有侍卫搬来的火炉子，但怎奈雪夜寒冷，两人冻得手脚发麻，却又不甘心就此回去，等了大半夜，最后还是由几个丫头硬拉回去的。结果第二天就着了风寒，梅没赏成，却生了半月的病。
　　忆柔回去后，被小叔叔得知，狠罚了随行的侍卫和丫头婆子，忆柔也没能例外，被勒令再也不许去灵山寺赏梅。
　　元霜也好不到哪里去，纪夫人直骂她痴子，在府里拘了两个月才许出门，所以第二年的梅花，两人也没能赏成。
　　现在想起当时的行为，虽然傻却活的肆意，想到什么便做什么，不像现在，年岁越大约束越多。
　　两人又闲话多时，忆柔见时近正午，便招呼元霜留饭，往常元霜过府，两人时常一待便是一天，留饭是常有的事，今日却说有事。
　　忆柔见他坚持，也不多留，吩咐若雨去库房把剩下的西域葡萄给元霜带走，丫头取了架子上的披风给两人披上，忆柔送到院外，元霜领着丫头告辞而去。
　　正是晌午时分，忆柔用过饭闲来无事，在园子里正散步消食，见听风绕过回廊匆匆而来，走到跟前施了一礼道：“小姐，太王妃回来了，此时刚到佛香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