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束手，爱宠来拱》浊酒论梦

5、南璇篇

　　柠小檬的视线落了过去，暗想自己这是遇到了只有故事的鬼，顿时哂然笑语起来。
　　“当真是我太孤陋寡闻了，原来鬼也是会累的。”
　　“只要是有思想，都会累。”
　　虚影半躺在角落处，神情疲惫，却是实实在在地冷静下来了，脸上充斥的敌意，也同样淡了许多。
　　柠小檬笑笑，良久后，也靠在了石床上的角落处，和虚影恰好成了一条直线。
　　“你想要我的肉身？”
　　“嗯。”
　　“为什么？”
　　“为生人。”
　　“生人？”
　　“我虽不信神主世运，却笃行阴阳一说。”
　　柠小檬试探性地望了眼虚影后，才小心翼翼道，“阴阳不相通，你应当知道吧。”
　　“那是于我来说很重要的一位生人，如今她还照顾不好自己，我必须在。”
　　言不达意。柠小檬皱了皱眉头，随即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之前忙着打斗防范还未曾发现，如今注意到了，却是心下一惊。
　　“你这身打扮，绝不像是我们这里的人！倒和我梦中那个地方的风格，颇为相似。”
　　“你到底来自何处？”
　　柠小檬顿时从石床上跃起。
　　那些梦，已经如藤蔓般纠缠了他数月。
　　不知到底是何处的异世，日日笙歌喧哗，他都看在眼里，却也仅能，看在眼里。
　　就如现今眼前的这个虚影般，他就像个孤魂野鬼，独自漂浮在那个世界。
　　一切，都被自己亲眼目睹，却又都与自己无关。
　　每当入睡，梦境自来；每当转醒，梦境自退。
　　一切，循规蹈矩，合乎情理。最初的新奇，被时间打磨成了久而久之后的习以为常。
　　不过，在自己眼前的这个虚影身上，他又清楚的意识到了，那似乎不仅仅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梦境。
　　“你说你梦境里的风格与我的打扮相似！”
　　本以为只有自己惊诧，没成想，虚影的惊诧反而甚于自己。柠小檬对着向自己猛冲过来的虚影，一时失了语。
　　“你真的见到了那个地方！”
　　“是在梦里。”
　　虚影几乎是提着柠小檬的衣襟，待得到确切回答后，雀跃得连影子也深化了不少。
　　“现在还能去吗？”
　　话里的焦急，柠小檬是成功接收到了，可他现下能做的，也就只有耸肩噘嘴了。
　　“三日前开始就没有梦到了。何况，我再过一小会儿就得同你一般变成鬼了。”
　　虚影呆若木鸡，显然不能接受数日来好不容易寻到的希望火苗就此破灭。
　　“我不信！”
　　虚影重复着摇头，动作猛烈。
　　“你现在就睡！”
　　“将死之人，哪里睡得着？若你不将公仪昭给杀了，时日长久，兴许我还真能给你梦到个一两回。”
　　“我现在就带你逃出去！”
　　虚影伸手，欲牵住柠小檬的手腕，却始终不能。
　　柠小檬哂然一笑，问。
　　“你应当知道我的身份吧？”
　　“我是南璇王的儿子、南璇的三殿下，身为南璇王室的一份子，我不能保护南璇的国土和子民也就罢了，难不成还要给它烙上几个污点？亦或是，真的像我父王说的那样，成为南璇的千古罪人？别开玩笑了，漂亮姐姐。”
　　柠小檬一面笑眯眯的，一面摇头摊手。
　　而虚影，却丝毫不把他说的话放在眼里。
　　“千古罪人又何妨？为了心中希冀，就算屠灭众生也不为过。”
　　“嗯，听着好像是这么个意思。”。
　　闻言，柠小檬并不惊诧，反倒是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
　　“能让你固执游荡于人世的生人，当然是关系浅薄的众生所比之不及的。”
　　“不过。现如今于我而言，却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愿景追求。心之所向，不过是莫要牵连到亲人及南璇罢了。”
　　兴许是见柠小檬神色决然，虚影默然不发。良久，柠小檬才听见一句。
　　“我未刺杀过你口中之人。”
　　“什么？”
　　柠小檬听倒是听清楚了。可心中已然认定的现实，虚影适才也并未做反驳，如今却突来此言，不免觉得疑心。
　　“那个人，并不是我杀死的。”
　　“我虽是鬼，费尽心力逃离冥府，只为寻找生人，并没有心思搅乱人世。未妨碍到我的人，我不会伤。于我没有利益可言的事，我不会做。”
　　柠小檬斟酌再三，深觉虚影并没有必要撒谎，也就信了三分。
　　“死了的那个人，约莫是身居重位？”
　　“中极未来的王储，共主岳承帝的长子。”
　　“泱泱王室，最不缺的是什么？”
　　柠小檬神色凝重，心中已然浮过四字。
　　“明争暗斗。”
　　“我当时确实主控你的肉身见过你口中之人，不过他并未有碍于我，同样，我也并未伤他分厘。”
　　“可中极的军队却是实实在在地来了。”
　　柠小檬沿着禁牢辗转徘徊，不多时，手中竟是抓起了一把桃木剑。
　　闪身到虚影后背，一把桃木剑正抵虚影近乎透明的脖颈，柠小檬眼角慢慢弯起。
　　“不对。漂亮姐姐，你说的不对。”
　　“若你真未伤他分毫，岳承帝又哪来的借口，举兵南璇呢？就算是栽赃陷害，也需得有个凭证。”
　　一柄深红色的木剑从身后蔓延到身前，虚影感觉到像是在被割裂般的痛苦，不敢妄动，咬牙强行沉声道。
　　“那位王储拦我去路，又天生恶疾，我不是让他食了一点不该食的东西，预备让他昏迷上一段日子罢了。”
　　“至于刺杀之事，另有其人，绝非我行！”
　　虚影倒在了地上，影子则是慢慢接近于最纯正的透明，柠小檬还想再问，却只见其无力的合上了眼睛，慢慢的与虚空融为一体。
　　柠小檬心中迷雾，团团转转，毫不停歇。望着虚影消失的地方，怅然失神。
　　而猛然间“咯吱”的一声，唤起了柠小檬的神智。
　　抬眼望去，正是一个做侍女打扮的少女，此刻正提着一个竹篮子，呲牙咧嘴的揉着自己的右额。
　　原来那“咯吱”一声，竟是小侍女没留心撞到了内里的铁栏。
　　见柠小檬正望着自己，小侍女不呲牙咧嘴了，也不揉了，赶忙背手站端正。
　　“三殿下好。”
　　弯弯的眼睛，此刻彻底眯成了一条缝。
　　见柠小檬一言不发，便蹦蹦跳跳的行到了他的跟前。
　　“三殿下，我给你带了超好吃的点心。”
　　戳着自己手中的小竹篮，小侍女踮起脚尖，满脸的春风得意。
　　“你……”
　　柠小檬话还没能出口，一个竹篮子就径直往他胸前袭来。柠小檬只好先顺势接过，打开之后便将其中点心一一在石桌上摆放完好。
　　小侍女显然很是激动，一跃一跃地追在他的身后，待他摆上一道，便指着那道叽叽喳喳赞颂个不停。
　　“殿下，这个好吃！这里面可有从新鲜梅花瓣里榨出来的汁水！”
　　“殿下，这个超美味！这种小羊羔崽子，可是我从灵山里头专门牵出来的。”
　　“哇！殿下，这个更没得说！这头鲤鱼，可是太虚湖里头的极为珍贵的七彩鲤鱼。”
　　…………
　　“行了行了，能不能不高谈阔论了？”
　　柠小檬本还有些悲寂凝重的心情，被这么一扰，彻底都随风而去了。
　　“还灵山里头的小羊羔子、太虚湖里头的七彩鲤鱼……那可是都极其神秘华贵的地方，你若是看我快死了，觉得我可怜想安慰我一番，也不必用这种夸大的方式，这下好了，我连兴趣都减了大半。”
　　柠小檬哀叹一声，却瞥见小侍女撅着嘴巴想说又不敢说的委屈表情，顿时哈哈而笑。
　　“我说你这幅模样，难不成还是我错了要给你道歉？”
　　“没有没有。”小侍女连连摆手，却又还是不甘心，便小声嘟囔上一句。
　　“可不就是灵山和太虚里头的嘛。”
　　“罢了。”
　　柠小檬顷刻间哑然失笑，拿起了筷子，先尝了那道所谓的“七彩鲤鱼”。
　　“呸！”
　　柠小檬猛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嘴中的食物也被一脸嫌弃地给吐了个干净。
　　“这若是太虚的七彩鲤鱼，我便和你姓！”
　　小侍女本急得不行，本想自个儿尝尝那道鲤鱼，看到底是何处出了问题，却听到柠小檬这么一句，赶紧停了动作，匆忙摆手。
　　“不要。殿下，阿小檬怕是不好听，殿下会后悔的。”
　　柠小檬一口老血就欲从心口喷出来，轻拍了下自己的胸脯以做缓冲，随即面色惨白道。
　　“小妹妹，你还真以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柠小檬盘坐养息在石床上，好不容易才镇定下少许，睁开眼睛，瞥了眼正一愣一愣盯着自己的小侍女，再将目光移回到了桌上，双眉禁不住地一跳。
　　“赶紧将你的这些毒食，顺带捎上你自己，一同给扔出去。”
　　“别呀殿下，我承认我今天的厨艺确实是欠了点火候，不过食材真的是上好的食材啊！”
　　小侍女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讪笑道，“殿下，你知道，阿一的厨艺一向都很好的！只不过，今天出了那么点小失误。”
　　“阿一？”
　　柠小檬怔然，朝阳殿中，那个专门负责自己膳食的厨娘，不就是叫阿一吗？
　　在小侍女身边转了三周，每一转都审视得特别详细。柠小檬忽而觉得小侍女的模样，是有那么点面熟。
　　四月前带着二郎在府外游玩，他无意中救下了几个少女，见他们孤苦伶仃，便带回朝阳殿让管事给她们都安置了一份差事。
　　因为嫌取名麻烦，便以“阿”字开头，一二三四五一路排开。其中有个阿一，管事屡次和他抱怨是个“干啥啥不行，吃的虽不多，但却经常偷奸耍滑、惹是生非”的怪丫头，婉言提出要将她给赶出去。
　　当时他还认真的想了一会，觉得这事甚为不妥。一来这阿一是他救回来的，这么一赶不合情理。二来管家说这阿一捣蛋顽皮，他厌恶不生，倒是生出了几分同路人的欣赏来。
　　但之后碍不过管家的日日唠叨，便随意来了一句：你将所有能做的活都给她干上一回，若是真如你说的什么都不行，就打发些盘缠让人家出宫去吧。
　　本想着天底下没有干什么都不成的人，没成想端茶倒水、打扫清理、洗碗浣衣等诸如此类的任务，都是确实地干不好。那时管家都已经令库房准备出盘缠了，却没想到最后随心派给她的一个职位---朝阳殿小厨房的厨娘，倒是让她起死回生，彻底地争得了呆在朝阳殿的机会，还一直干得风生水起。
　　除了略显频繁的不见踪影，从职责上来说，倒是无从诟病。至少，弄出的膳食，是真的鲜美。
　　不过……柠小檬的视线又回到了石桌上的几盘菜肴上，顿时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