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第 16 章 ...
-
禾月看着他远去,向那灯影交错,人声嘈杂的大殿走去。
那花灯是根据来赴寿宴的宾客名单制出的。他低头摩挲着花灯手柄上的凹痕,低头借着火光,看到几个字。
奚回 晏怀殊殿下
奚回国十殿下晏怀殊——送至耀越的质子。而夜不眠也是十殿下......
怕是因为宫人避讳夜不眠的十,故意只尊称其为殿下。
禾月站着许久未动,忽地空旷的望景台回响起一声喷嚏。
好冷......
禾月揉了揉冻得发红的鼻尖,随后将从水里捞出来的玉佩取出,就着灯火看了几眼,便放心地又放回了怀内。
畏寒的禾月最终回到了大殿,趁没人注意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夜不眠眼尖,他正无聊,巴不得有人陪他说话解闷儿,便谴一个小太监唤禾月过来坐。
不一会儿,那小太监回来了。
“先生怎么说?”
小太监长得白净讨喜,笑得猫儿一般道:“回殿下,禾公子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
“???”夜不眠睁大眼,“那你干嘛笑得这么开心!”幸灾乐祸吗!?
过了一会,退下的小太监又回来了。夜不眠墨眉挑起,目含嗔怒道:“不是让你下去吗?”
“殿下息怒。禾公子让奴才来传话。”
“说。”
“禾公子问殿下,镇国公何时才能到。”
夜不眠一悚,四下看了看,见没什么人在看他,便假装出恭,一路猫着腰小跑,在禾月旁边刹住,一屁股坐在一边的位置上。
只见禾月手里转着两颗晶莹剔透的葡萄,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小先生微微从唇缝处抿出一丝笑来,道:“殿下莫不是在诓在下吧?”
夜不眠条件反射地想起曾经被生气的小先生罚蹲在墙角将诸子名篇背了十遍,不由背脊生寒。
“先生,我绝对没有骗你!”夜不眠举手作发誓状,“镇国公说不定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呢?这翼州到京城路途遥远,路上遇到了什么事也说不定......”
这下真的被小殿下给说中了。
夜非白扫视了一眼座下群臣,皱眉道:“可还有未到者?”
一旁的张公公回道:“回陛下,镇国公还未到。”
夜非白神色不悦,“温煜?他有何故竟不到?”
忽一侍卫进殿来报,低声说着什么。原来那镇国公携子正在外候着。
“让他们进来。”
座下群臣正喧哗而饮,听闻有人迟到,都窃窃私语起来。
很快就有二人踏入大殿之内,步伐间带着未散的杀气,整个大殿好像被一团黑雾笼罩,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众人皆惊骇无言,心惊肉跳,彼此呼吸相闻。
“微臣温煜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身形高大的男子低沉有力的嗓音有些沙哑,丝毫听不出情绪。同时他身后的一黑衣少年也随他下拜。
夜非白横眉怒目道:“为何延误至此?”
坐于一旁的太妃亦不语,眉间微蹙,眸含淡淡的不满之色。
温煜抬眼瞥了一眼帝王,漠然道:“回陛下,数月前臣携犬子往京城赶来,路经岐山一带,有盗匪猖獗,欺害百姓,且并无官兵前来剿灭。故臣与犬子将贼匪杀光,耽误了行程。”
夜非白惊诧道:“岐山一带地形险阻,贼匪甚多,朕尚愁如何解决,爱卿竟然沿途剿尽,神武至极!”
太妃也舒展了眉头,端庄一笑道:“本宫年少时,温江军已经少年成名,如今果然名不虚传!”又指温煜身后少年道:“这是将军之子?”
一众都朝那少年看去。那少年一袭黑衣,身量修长。更兼皓齿红唇,秀色夺人,一双琉璃珠似的黑眸极为好看。眉目间笼着淡淡的戾气,一抹浸骨的冷意从墨染般的睫羽处翻飞,偏又笑得软糯可爱。
“回娘娘,正是。”
大臣们纷纷议论起来,太妃赞扬道:“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宴会继续进行中,为慰劳温煜及子初,夜非白特意又令宫女在殿内舞了几首新曲,还赐下几盘珍稀菜肴和美酒。
宴后预计还会有大封赏。
禾月朝子初的方向看去,觉得许多晃动的人影遮住了他的视线。
心间升起一抹惆怅感。为何原本只要侧头就能入眸的少年,却是这样不可触及。
夜不眠也隔着人群看了一眼。他耸了耸肩,没忘记禾月身上的衣裳未干,便吩咐秀云去宸心殿拿拿一件自己的外袍来,随后又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座位,好让小先生有机会和那少年独处。
而禾月却提着灯出去了。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走了相当一段距离,以至于大殿的光影与歌舞在视线里彻底模糊了。与原处的灯火通明相比,这里只是闪烁着朦胧幽暗的光芒而已。
对面拿衣裳的秀云恰好过来,见禾月提着灯出神,忙赶上来道:“小先生,这是衣服,快把湿袍子换下罢。”
禾月见她脸冻得通红,有点不忍心接过那衣袍。
禾月把外袍解下,搭在灯柄上,将那件换上系好。见秀云依旧缩头夹颈的,淡淡笑道:“姑娘回去也多穿点衣裳罢。要不,便跟在下学——”
秀云见他把垂下很长的外袍掀起来盖到头上,活脱脱一个无头鬼。
“......”读书人都是这样御寒的么,真可怕。
秀云含糊地应了几句,表示自己受教了,便一溜烟跑了,钻回宸心殿靠着炕取暖。
禾月知此刻四下无人,便依旧蒙着头,提起花灯向前走,行走时盯着脚下的路,看自己的影子出了神,倒把方才的烦闷丢了七八分。
直到禾月一头撞上了某个物体,脑袋一晕,正疑惑,便掀开衣服,有些茫然地抬眼瞧。
没等他瞧清楚,眼前的人就一把把他拉进怀里。
“抱歉......撞到你了。”禾月有些不明所以,就着微弱的光,这才看清此人是谁。
这人并不说话,把禾月抱得很紧,唇角抿起,好像有点儿委屈,有点儿......像他家小坏蛋。
“子初......?”
过了一会,那少年才软绵绵地咕哝了一声,抽着鼻子低低地叫了声哥哥。
禾月忍着笑,瞅了他一眼,挣开他的怀抱,上下扫视一遍道:“我家子初可没有你这样高。”
少年鼻尖红红的,眨了眨眼,突然伸手去按禾月的头,笑道:“明明是哥哥太矮。”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禾月有意避开子初忽然不告而别之事,只是问他最近两年过的好不好,谁知道小坏蛋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让他心都化了。
“怎么,过得不好吗?”
子初不太自然地移开目光,垂着睫羽掩住眸色。
他低声说着:“没有哥哥在,子初怎么会过得好呢。”
既然这样,就待在我身边不好吗。禾月没能说出来,只是专注地用手指穿入少年的黑发,极轻柔地替他理了理。
过得不好,为何还要离开呢。
禾月恍惚了一瞬,敛了神色,提起灯道:“你回去罢。我送你。”
子初见他神情淡淡,便知他心里有事。
他跟上想帮禾月拿着湿衣裳,无意间碰到对方冰凉的指尖,没犹豫地一把抓住放到嘴边哈气揉搓。
禾月愣了一下,看着他的动作出神。
子初朝他笑了笑,眸子里溢出极明亮极温暖的光,不知道是灯光映的,还是他自己的。
他揉完禾月的一只手,又接过禾月手里的灯,握住禾月方才提灯的手。
“哥哥畏寒,就不要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了。你看——拿了稍暖的东西还是这样冰冷。”
稍暖的东西......这小坏蛋说的是灯还是自个儿的手。
禾月任他揉捏了一会儿,见他也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便听之任之了。两人晃悠着往前走,快到宫殿门口时,两相对视,禾月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道:“你......进去罢。”
“......”温子初没说话,紧盯着他看了一会,忽地握紧了他的手。
禾月向前走不得,被子初扯了回来。禾月见少年盯着自己看,眼中的委屈和不舍几乎要化为实质,微微愣了一下。
禾月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又不是再不能见了,先进去罢。”
温子初依旧没放开手。禾月看了他一眼,勾起唇眯起眼,纤长的睫毛衬着灯光显得格外温暖动人。把手绕到温子初脑后,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此番见你,等了两年,实在艰辛。所以我不会再让子初那么轻易地就离开了。”
温子初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哥哥以前从未如此脉脉柔情地对他说这些话,还靠的这般近,不由从耳根处到脸上全红了。
温子初情不自禁地伸手把人拉进怀里,甜腻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就知道......哥哥必舍不得我的。”
禾月也觉脸上有些发烫,镇定道:“你可否留在京城一段时间?”
“哥哥想的话,子初就留下来。”
禾月轻咳一声,道:“我知你此次不过是来赴宴,况且你......父亲还是将军,怎能说留就留。”
温子初只是笑,“答应哥哥的事,子初会做到的。”他敛起眸中的深色,扬了扬唇角,低声道:“那我先进去了,哥哥。”
“好,寿宴结束我去找你。”禾月点头道,目送着他坐回原位。
那少年的身量修长挺拔,步伐稳健,与禾月记忆里的小少年有些不同,却又奇妙地重叠在一起。
并未起身走动的温煜见温子初回来,面无表情地问了温子初几句。随后温子初露出了乖顺的笑容,微微歪着头回答着,温驯地令人心里细细密密地疼起来。
难怪......子初说过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