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玉》荒牧流

10、所谓流氓

　　这一年的除夕，威虎岭上的气氛比往年沉闷，大师兄和二师兄都远行在外，屋子空了一半，连对人情世故最不敏感的破军也福至心灵地当起了闷嘴葫芦。

　　戴燕然和颜玦一人叼着一块送灶王爷剩下的糖瓜，盘腿坐在炕上，拿着一摞玉简学墨子备梯的故事打攻防战。周扬羽捏着一沓长辈塞的红包，感叹自己扮小孩真是越来越没有心理压力了。

　　师父歪在毛皮堆里抽烟袋：“今儿个大年初二，该找各家亲戚串门去，老赵，咱礼都备好了吧？”

　　照月躺在毛皮堆另一侧回他：“老早就备齐了。”

　　师父头不抬眼不睁：“那你挨家送过去吧，代我问个好，昆仑有人来了，我待会儿得去老岑那儿。”

　　照月应诺，径去不提。

　　炕上三师兄嘀嘀咕咕：“昆仑来的？应该是贺定淮吧，他前两天说过要来这边一趟。”

　　颜玦把玉简摆整齐收回空间：“贺定淮不是那个传说中的炼虚长老关门弟子吗？你俩咋认识的？”

　　戴燕然用灵力指挥着鞋带，让它把自己系成结：“二十多年前我和他一起做过捉土缕的任务，处得还挺好的；他师父也和咱师父常有往来，许诺过会帮我找灵兽。”

　　破军好奇地插嘴：“土缕是啥，虫子吗？”

　　三师兄作出个阴森的表情：“昆仑山特产，像长着四只角的羊，不吃草，吃人。”

　　小孩吓得一头红毛都立起来了，小脸煞白：“那……那它吃剑吗？”

　　颜玦笑着把他的毛摁平：“不吃，不吃，摸毛吓不着，摸耳吓一会儿。”

　　外屋师父提高了音量对师兄弟几个说：“来主峰。”

　　几人出门，堂屋院里都已杳无人影，雪地平整光滑如同初霁，桌上一杯茶热气袅袅上升。

　　主峰，玉虚宫，偏殿。

　　三人依序齿挨个进屋，便见到一个浑身散发着“名门正派嫡传弟子”气息的年轻人坐在掌门岑冶和师父下首，一身羔皮裘衣，腰板之笔直，如同七丈梁木，又如三尺青锋。

　　掌门叫几人过去：“来和小贺打个招呼。”

　　三师兄热络地大力拍肩：“老贺！”

　　裘衣青年笑着接下这没轻没重的一掌：“戴贤弟。”另一只手摸出两块暖玉，细看还有繁复花纹，光芒蕴于其中缓缓流转。

　　他将玉分别递与颜玦和周扬羽，说道：“这是见面礼，可用作小型防御阵。”

　　小颜和小周很乖觉地：“多谢贺师兄。”

　　贺定淮一看就是很有待小辈的经验：“不必多礼，这儿还有蒲陶干，来，你们一人一袋。”

　　“兄友弟恭”环节结束之后，各人落座。掌门放下茶碗，说：“小戴，小贺不远万里把灵兽给你带过来了，你是不得好好谢谢人家？”

　　三师兄两眼冒光地瞅着脸带温煦笑意的贺定淮，后者放出乾坤袋，袋落在地上静止不动，半晌冒出来一个小小的白底黑斑毛球。

　　毛球先探出鼻尖嗅嗅，进而伸出两耳辨声，然后全身缩回袋中蓄力，突然向颜玦和周扬羽这两个战斗力最低威胁最弱的方位跑来。

　　颜玦和它幽蓝的大眼睛对视，感到自己的理智被萌化了，她脚踩棉花一样，控制不住蠢蠢欲撸猫的手。

　　三师兄悄声问：“雪豹？”

　　其他几人一同示意他回答正确。

　　三师兄大喜，心道这可是续航能力和战斗力都一流的宝贝，往贺长淮手里塞了一大堆灵石：“好兄弟！”

　　贺定淮生疏地伸出手，也拍了拍他的肩，然后端正了姿势，轻咳了一声。

　　从毛茸茸团子上艰难抬头的颜玦注意到，不知何时厅内诸人都正襟危坐，敛去了唠家常的温馨神色。

　　贺定淮离座，长身玉立，向主位的掌门一拱手，道：“恩师上贺下平韶命我告于诸位道友：天下承平日久，诸产繁殖，黔首安宁，水旱不能使之饥，寒暑不能使之疾，可谓海晏河清，有盛世之象；我辈修道而不贰，天亦不能祸，又与万物分利，恩被四海，为世所崇。

　　“然魔道众獠，盘踞穷山恶水，窥窃日月精华，包藏祸心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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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厄泉升于东山，怪星降诸南海，异象频生，妖物滋炽，挑拨战乱，为祸世间，残害生灵。

　　“九州有此劫数，我等修行之人岂能坐视？望天下修士勠力同心，齐指山河，荡清妖孽，还世道一分澄明。”

　　其言煌煌，其声朗朗，寥寥数语振聋发聩，一时间满座皆惊。

　　颜玦看着那张坚毅的面庞，突然意识到，这不就是修真界版的战前动员嘛，果然凡是修仙世界里就一定要有一个正义方领头羊、修仙巨鳄昆仑宗，同理也一定要有修真界的阴暗面魔修。

　　他们摆出的立场可以说非常常规且正确了，既在道义上说得通，又使各宗瓜分魔修赃物名正言顺，还能换来凡人界的重视和感激。

　　最重要的是，还解决了目前日渐稀少的灵力引起的争端，一个强大的外敌换来利益集团的联合，分蛋糕的人们终于决定把嗡嗡转的苍蝇弄死了。

　　师父沉吟不语，掌门抚掌道：“不错，有理，就这么办。”

　　就算是颜玦这样的小透明都觉得这回答显得太草率不走心，再看贺定淮三师兄几人，也都没绷住一丝丝的崩溃。

　　掌门起身，随意抚了抚布袍：“魔修修炼方式浪费了宝贵的灵力资源，该杀；魔修为增长实力抢夺装备常常对我正道修士下死手，该杀；魔修破坏了修真界与人界妖界之间的平衡，该杀……等等等等无需赘述，打老祖宗那辈起除魔降妖安抚凡人就是共识了，如今这帮挨千刀的发展程度到咱们警戒线了，是该准备准备割一茬草。”

　　师父指了指贺定淮：“我们这帮老哥们，包括你师父，几十年前说过这事儿，上次灵台会盟的盟约就特意敲定了这条。”

　　贺定淮看上去更崩溃了，但崩溃到一定程度反而变得从容：“那这篇檄文还有用处吗？”

　　掌门高度赞扬他：“特别有用，写得贼好，可以作为正式文书给参与会盟的各宗一家发一份，还有凡人界的官府和妖界的大帐，我们师出有名，你功不可没。”

　　颜玦从周扬羽的眼神中读出了和自己相同的想法：“这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啊，老流氓们早把这世事看得透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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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贺定淮：我还以为我提前掌握了惊天大秘密……
颜玦（痴汉脸）：主子好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