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世界》cicadas

9、白色恋人7

　　大雪停的很突然，就在月亮刚出来的时候
　　街道上没有人，只有雪，只有灯，只有昌马的旧摩托车和撒欢的大狗。
　　昌马的店，门大敞着，风里卷了零星一点雪进来，带着点恰好的凉意。
　　如果你还记得冬天的味道的话，炉子里烤的红薯、沸水里煮着的肉片、辛辣的调味料和香气诱人的酒、刚下过的雪和干干净净的风、在箱底压了一年的大衣上的薰衣草味道。那就是了。
　　老爷爷们酒足饭饱；陈汀更是早就吃撑了，抱着一瓶牛奶饮料傻兮兮地喝。昌马还在奋斗着，不想留下那么多没法二次利用的剩菜。他吃东西的样子看上去前所未有的斯文，但实际上没啥胃口了。
　　“昌老板，你知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出租的房子？安静一点、宽敞一点的，而且不能太远的。”陈汀还在想着找房子的事情。
　　“你想租来干嘛？”昌马戳着面前的红薯，艰难地做出来继续吃下去的决定。
　　“办个班教学生。我已经联系了七个小孩了，家长希望早一点能开课，所以找这个房子还挺急的。”陈汀一下一下咬着吸管。
　　“哎呦，来昌马这里不就好啦？他上面的房间又用不上的。”丁老爷子不知道为什么笑得格外猥琐。
　　“不行的吧，昌马这里楼下客人来来往往太乱了，会影响人家小孩子学习的。”白老爷子不赞同地瞪了昌马一眼。
　　“白叔你瞪我干什么！我又没说一定要来我这！陈小朋友，你看这两位爷爷家怎么样呢？”
　　“不好吧···白叔叔丁叔叔不是年后就要走了嘛···”陈汀只觉得不好意思，仿佛一个事事都要靠着丈夫家长辈帮衬的窝囊小媳妇。
　　“确实不太成，年后这房子还要留给家里人用的。”丁大爷神色讪讪的。
　　“家里人？”昌马奇到。
　　“我儿子。”丁大爷不舒服似的，扭头看向窗外。
　　“你还有个儿子？”昌马震惊地看看他，再看看白大爷。前者面色沉郁，后者不发一言。“领养了孩子？怎么也不见他来看你们？”
　　“我之前也是被逼着结过婚，一年就离了，你不是知道吗。”丁大爷道，“芮生给我生了个儿子，后来她又找了别的男人过日子了，我也是那时候遇上老白的。可她一直没跟我说过孩子的事，是前两年她男人走了才又找到我。”
　　“那时候儿子也大了，不喜欢我这个亲爹，也恶心我。”
　　丁大爷说这话时没有任何情绪，反而是白大爷喝茶的动作停下了，端着茶杯僵在那里。
　　“子盛人好，弄得张小姐放不下他好些年，嫁了人这些年本来也忘得差不多了，可前些年她先生过世了，又听说子盛身边只有我这个老头子，就又想回来。”白大爷低着头看不出情绪，“我们一开始想出国去玩一趟，也是为了躲一躲她。她毕竟···怎么说也是和他有过孩子。情分还是有的。”
　　可白大爷话音还没落丁大爷就大声嚷了起来。
　　“到现在了还说什么和别人的情分？我和芮生不过是在一起过一年。要是有情分，几十年前还离婚做什么。”
　　丁大爷神色紧张又有些生气，白大爷又只是像往常一样波澜不惊地喝着他手里的茶水。
　　“这么大岁数了，别还未这些事动气了。我也没说什么。”
　　“你是没说什么！你打从一开始就不高兴我有个儿子！”丁大爷气得头发丝都在抖，语气也开始恶劣起来，“你就是嫉妒我有过芮生，你也想要个女人要个儿子才好吧。你不过就是早就烦了我这个老头子了，想找个好看的小老太太，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没那么想过。不过张小姐也和你分开这么久了，你怎么也不好叫她名字了吧。”白大爷的水杯轻轻放在桌子上，笑笑对昌马陈汀说，“他肝病时间长了，脾气不太好的，你们不要在意。”
　　“我没有脾气不好！等我死了以后你就找个女人吧，也好了却你一个心愿。”丁大爷眼睛看着窗户外面，声音已经抖了。
　　“你别胡说了。”白大爷的声音沉下来了，“孩子们还在这呢。”
　　“正好孩子们在这！你们谈恋爱之前先看好对方有没有情人！别跟老白似的，找一个一屁股情债的老头子，最后嫌弃了也走不脱，想要女人孩子也被耽误了时候。更不要说老头子还要早死，还留不下一个照顾他的人。”
　　“您别···”陈汀出声意图劝阻。
　　“子盛。”白老爷子打断了陈汀的话。陈汀只看见他红着眼睛看向丁大爷，“你不必担心，也不必愧疚。”
　　“几十年下来你也应该知道我。别再说让我去找别人的话了，也别再说张小姐的事情了。”
　　“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啊。”
　　“而且我还有小花的。”
　　“不要害怕。生老病死而已。不是有我呢吗。”
　　草草收场的火锅聚会的，在两个老人的低气压会谈里结束了。陈汀和昌马目送着他们离开。白大爷一如既往地帮丁大爷戴好帽子，搀着他走路。远远地，听见丁大爷模模糊糊说一句“春生”“春生”。据昌马说，那是白大爷的名字。
　　在名字里标记着雪白的春天，仿佛春天真的会永远留着一样。
　　如果你还记得冬天的颜色的话，炉子里烤的红薯、沸水里煮着的肉片、辛辣的调味料和香气诱人的酒、刚下过的雪、在箱底压了许多年的亚麻色大衣。故意的笑骂、半生的悲喜、不变的爱人、悲伤的暮年，干干净净一辈子的爱情。
　　白色的、白色的、白色的爱人。

　　昌马陪陈汀溜达去车站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个绝妙的教室场地。
　　朱婶的公寓楼。
　　朱婶在中学对面的上世纪老建筑里住。因为学校要扩建，给了这一片居民一比可观的钱以后，已经把前面的居民楼全推了，只剩下朱婶家这一栋，怎么也拆不了。
　　因为朱婶怎么都不愿意搬迁，给多少钱、给哪里的房子都不行。
　　因为朱伯走丢了，朱婶总觉得他会回来。
　　如果回来以后，房子全都拆了，找不到家了，怎么办呢。
　　于是那一栋楼就安安静静地立在一片空旷的、被绿布铺着的土地上。。
　　朱婶日常打理着卫生，甚至在楼栋前种了一棵槐树。
　　她希望朱伯回来时，家里还是干净好看的样子。
　　朱婶的隔壁空屋子，被她打理成了花房；对门那间，重新装上玻璃做成书房。
　　没有人能阻止她守着自己的房子好好生活。
　　陈汀昌马走到朱婶家的时候她正在做饭。即使是没有化妆、没有穿着漂亮衣服、甚至一身油烟味，她也还是好看的过分。
　　她欣然答应了陈汀要租住在隔壁书房并在这里教学生的请求，而且并没有要钱，只是要了昌马一个月的免费三餐外卖。
　　三个月的饭当然是陈汀买单。不过这一份钱，买的是几个人的饭，就不好说了。
　　朱婶勾着嘴角邪笑着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既能撮合两个年轻人，又能享受到一个月的免费三餐，何乐而不为呢。

　　转天早上接到通知的学生们还都有些惊讶，因为这个学习教室的地址实在是古怪的不得了，恐怕还就是那个小危房。可走进去了才知道，原来不仅不是危房还干净漂亮又安静，遂安下心来学习。
　　更让孩子们激动的，是老师的帅哥朋友每天都会来他们这里和老师说说话，给老师送点吃的。
　　有一天，学生中的大姐大文文同学终于问了一句，“老师，你那个姓昌的朋友，是做什么的啊？”
　　“唔，他自己开饭店，每天过来给隔壁那个漂亮老阿姨送饭的。”
　　“那为什么也看不见那个老大妈出门呢？”
　　“人家不方便吧。”陈汀看着手中的题目，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而天马行空的小孩子们却在这几句话里嗅到了无数故事的味道。
　　从隔壁神出鬼没的朱老阿姨开始，陈汀、昌马、丁叔白叔的故事都被他们从小区里的各色路人那里探知到了。
　　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老爷爷、朱婶、昌马的故事被他们探知了个一星半点后，学生们自发调查了昌马面馆的故事。
　　很快，陈老师就从自己的学生那里收到了推送的博文——帅哥老板和他的故事味面店。
　　博文中的昌马是一个曾经一度因打伤继父而被判刑，出狱后迷途知返，在大家的鼓励下经营起一家暖心面店的迷途青年。大狗成为了昌马捡来的流浪狗，并且十分通人性，能够为顾客抚平内心的伤痛。
　　昌马的厨艺更是了不得的精湛，大概是因为进过监狱的缘故，饭菜之中带着一股红尘看尽的大佬气息，又让人想起小时候奶奶的饭菜当中的温暖。吃完后让人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而面店的常客，两位老大爷，则是因为曾经走散在动乱中的战友，是越战老兵。两个人如今都是家人离散，只好互相扶持生活。另一位很有气质的漂亮老阿姨，是一位花店老板娘，因为双目失明孤苦无依只好独自留在老房子里成为一个可怜的钉子户。面店老板每天都会来家里给她做饭、帮她打扫房间，来照顾这个曾经照顾过自己的阿姨。
　　陈汀一路读下来，完全没有学生们那种感动的感觉，甚至不小心笑出了声。
　　昌马没进过监狱他只是单方面挑衅被打后离家出走了而已。大狗不是捡来的它很通人性是因为昌马常年把它寄养在外而已。两个老爷爷不是互相扶持的越战老兵他们只是一对年迈的普通情侣。朱婶不出屋不是因为她是盲人只是因为家里安静可以好好读书写字而已。昌马来朱婶家也不是来照顾残疾人，只是因为陈汀的租房时间而被朱婶逮住了压榨而已。
　　但在这样的故事的渲染下，昌马的小店变成了落魄者的聚集区、失意者的取暖地、年轻人的鸡汤锅。
　　昌马的小店红了。
　　而这件事，昌马比陈汀更早知道。
　　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昌大佬日常坐在店门口叼着饼干愣神，突然一个穿着灰色大衣的白皮肤姑娘窜了出来。
　　“您好！请问您是这家无名面店的老板吗？”
　　“啊，是。”昌马猛地回国神来，看着小姑娘的白皮肤、单眼皮的大眼睛、灰色长大衣，恍然大悟地跳了起来，“你是陈汀的妹妹吧！妹妹好。”
　　小女孩似乎很难理解为什么一个好好的帅气颓废版大男孩会突然变得如此的兴奋、狗腿和谄媚，但还是非常礼貌地从她的双肩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眼睛闪闪地说，“我姓赵，抱歉可能不是您要找的人。”
　　“啊···没事没事，我抱歉才对。那姑娘你是····？”昌马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又缩了回来，他三下两下咬断叼着的手指饼干，有些无奈道，“吃早饭的话先进来吧，外面冷。”
　　“啊好啊好啊，那这里早饭可以点什么呢？”小姑娘一边拉着书包一边往里走，丝毫没有注意到玄关处的第二道门。昌马眼疾手快地帮她抵住。
　　“我们这里因为人手少，所以只能是安排每天的菜单了。今天的早餐是水果派红豆派、虾饺、蔬菜沙拉和粥，或者您想喝奶也是可以的。”昌马开始了一个面店小哥的殷勤。
　　“那个，请等一下，可以帮我写一句话吗！”小姑娘捧着一个酒红色的精致本子说。
　　“啊？”昌马一脸懵逼。
　　“就是写一句送给我的话，然后签一下你的名字啦。”
　　昌马发誓，如果他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一定会至少写的好看一点。
　　“祝赵姑娘可以活的很酷很漂亮。爱人在侧，前程似锦。以后请认真走路，小心撞墙哦。”
　　有的时候相信命运只能成为碌碌无为的借口或是自我安慰的谎话。
　　但命运真的是妙不可言。
　　并且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偷偷降临。

　　ooc小剧场
　　关于为什么昌大佬小名昌小花：
　　昌爸爸正在网上看种花的帖子。
　　小昌马：“老昌老昌！你看！飞机！呜呜呜——”
　　昌爸爸：“好。”
　　小昌马：“老昌老昌！你看！超狗！（是的。大狗的妈妈名字叫超狗。）”
　　昌爸爸：“唔。”
　　小昌马：“老昌老昌！你看！外面的大花超好看！”（语气已经有了一丝委屈）
　　昌爸爸：“嗯，我觉得大花不好看，那种小花才最好看了。”
　　小昌马：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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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录取下来了，是一个意外的专业，查了很多关于这个专业的资料啥的。然后我的驾校教练还cue我，一去一天，就没啥时间写，所以停了两天。
另外非常感谢婧纯小天使的手绘封面。反正我觉得是超级好看了。
谢谢看到这里。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