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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白色恋人4续 ...

  •   丁叔和白叔,是昌马生命里和父母一样重要的人。
      他的爸爸是个早亡人。
      他那个喜欢养金毛、喜欢做菜、喜欢踢足球看球赛、喜欢和形形色色的人交谈、喜欢和老婆孩子泡在一起消磨时间的爸爸,他少年时期的英雄,在他六岁的时候就死了。
      在去买食材的路上,被车撞的。
      肇事的大货车司机疲劳驾驶了,因为他已经三个星期没怎么好好睡觉了。他有刚刚重病没钱买药的妈妈、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也没能好起来的爸爸、相恋多少年还没能在一起的恋人。他为这些人疲于奔命、透支自己。
      他撞死了另一个家庭。一个曾经或许美满、但从今往后会千疮百孔的家。
      大货车司机和昌爸爸差不多年纪,黝黑着一张脸,五官都苦着,看上去倒像比昌爸爸还要老上十岁。
      小昌马几乎不能忍受这个男人的存在,他疯狂地用拳头打他、用他的滑板砸他,冲他大吼,一直到那个男人被滑板打出了血,眼泪和血蜿蜒地从脸上流了下来——没有人去拉、没有人拉的住那个男孩。
      “小花,小花,叔叔也不是故意的。”肿着眼睛的昌妈妈颤抖着声音劝阻他。
      “他杀了爸爸!他杀了爸爸!”小昌马嘴巴张得那么大,像是要把什么吞进去一样。他疯狂地哭着,脖子、耳朵、脸、眼睛,前所未有地夸张地红着。
      “孩子,孩子,他不是故意的,他也是个可怜人。”有熟人在劝阻。
      “他杀了爸爸!他杀了爸爸!他杀了爸爸!”
      昌马的滑板断了,昌马的嗓子再也没法发出大的声音。昌妈妈的眼睛肿的像个桃子,再也哭不出来了。昌马的爷爷静静地在那里坐着,流着眼泪什么都不说,像一株老藤。
      大货车司机跪在地上,无法抑制地哭。
      朱婶抱着他,紧紧握住他胡乱挥动的手脚,一声一声地说着,“没事了。没事了。”
      昌马并没有好受一点点,他只是无力地想着,我的爸爸怎么办呢,他新买的芒果还没吃就摆在那呢,他的牙刷拖了好几天还没换呢,他喜欢的球队今晚比赛了。他没回来,他躺在医院里,安静的,惨白的,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像一个水鬼,像一个冰冷的丑娃娃。
      昌马五岁的时候跌进了一个脏水河里,他不会水腿也受了伤,没有人来救他,目之所及的只有岸上一个滑板、不远处的铁路和再远一点的居民楼,那里是他陌生的奶奶家。后来昌爸爸来了,把他捞上来,把他放在滑板上拖走了,一小团子的小昌马窝在那个对他来说太大了的滑板上,小声问爸爸,“我现在是不是特别丑。”昌爸爸把他从滑板上抱起来,亲亲他的额头说,“爸爸和小花一样丑了。”“不对,你得比我丑。你滑滑板不如我好,你丑。”“行,爸爸丑,我们小花跌倒了也好看。”
      爸爸怎么办呢,他现在凉凉的,丑丑的。没有人陪他一起丑。
      爸爸怎么办呢。
      他也不是故意的。他也是个可怜人。
      昌家没有要那个大货车司机的赔偿,也没接受他千恩万谢后要留下来帮衬昌家的请求。
      昌马被爷爷带着,和一堆老头在一起泡了两年。可很快,像老藤一样顽强的爷爷还是因为常年的病过世了。
      昌妈妈嫁给了另一个男人,这是在昌爷爷病逝、昌家举步维艰的两年后,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正确的选择。
      那个人是个长得周正也会说漂亮话的商人,不喜欢养狗、不喜欢看球、不喜欢和穷人打交道,但喜欢漂亮的女人,甚至喜欢打女人。
      昌妈妈很快就怀了他的孩子,这个让昌妈妈无可奈何、每晚唏嘘感叹的孩子,又在另一场家暴中流产。
      昌马十岁左右的时候,同母异父的弟弟出生了。
      昌马十二岁,同母异父的弟弟生病夭折。
      昌马十三岁,继父在发疯一样地打昌妈妈的时候被昌马用玻璃杯打破了头。
      昌马十四岁,和继父又一次打了起来,昌妈妈打了昌马并要求他道歉。昌马夜里去找妈妈,希望妈妈和自己一起离开。但又一次怀孕的妈妈已经没有办法离开这个畸形的家。
      十四岁以后,昌马回到了昌家从前的店。它已经是别人的,装修摆设都换了,一个温柔不爱说话的年轻人是这里的新主人。昌马成了寄宿在这里的打工者。
      昌马十六岁,他爱上了这个温柔不爱说话的新面店主人。
      昌马十六岁,陷入一场抑郁症。
      活着是一件太难太难的事情了。昌马站在祖父和父亲沉睡的墓地,站在母亲亮着暖黄色灯光的新家楼下,站在温柔少语的面店新主人的房间门口,站在通知他保送机会被别人拿走的老师面前。活着是一件太难太难的事情了,他想着。

      也是在昌马十六岁那年,老年社区里新搬来了一对老头。
      他们住在一起,同进同出,穿彼此的衣服,走路的时候也爱牵着手。他们两个都没有孩子。
      风言风语是很快就传开的,据说他们就是让人提起来就倒胃口的同性恋。
      这么大岁数的同性恋人是大家没见过的稀奇东西。小区里的人排着队地去看这两个人的热闹,也有的假意聊天去套话,也有的躲得远远的觉得恶心,也有的编着猜着这两个人的身份故事。
      昌马在小区外的中学门口见过他们,还是夏天的时候,两个老头坐在学校前一棵大树下聊天。光从树叶的罅隙里漏进来,知了的叫声很大,两个人都有些懒洋洋的,说话的声音很小。
      “呦,面馆的小伙子啊。”两人中那个头发还黑着显得年轻些的老爷子出声。
      “啊,叔叔好。”昌马犹豫着,低着头坐在旁边另一个长椅上。
      “你面馆的生意不忙啊?总能看到你出来溜达。”
      “也不是很忙。老板一个人就能忙过来了。”
      “让老板一个人忙活,自己跑出来玩可不好啊。”
      “嗯。”
      “怎么,你也是想听听我们俩的事?”黑头发的丁老爷子仰着头,皱着眉头有点烦躁。
      “不是,不是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昌马慌地一个劲摇头,紧接着又低下头,“我就是,我好像也喜欢上一个男人。”
      “啊,看的出来。你跟你家老板俩人挺配的。”丁老头愣了一下,还是平静地安慰着。
      “不,不是。只是我喜欢他。我们没在一块。”
      “哦——那我明白了,你是来跟我俩取经的。”丁老爷子欢快地拉了个长音,随即试探着问道,“你爸妈呢,他们知道你喜欢男人吗?”
      昌马仰着脸,摇了摇头,“我爸死了,我妈嫁人了不怎么管我。我就自己一个人。”
      丁白二人的眼神严肃起来了。
      “诶老白,我看这小孩挺好的,反正咱俩也没事干,就帮帮他吧?”老丁拿胳膊肘怼了怼老白。
      “人孩子妈还在呢,你别想就这么捡个孩子带回去养。再说人孩子现在过的挺好的,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喜欢男人的事,你可别自作主张了。”
      “呐,那个小孩,叫什么啊。”
      “昌马。”
      “呦,名字还挺野。昌马小子我问你,你是真的喜欢你家老板吗。”
      昌马身型僵硬了一瞬,随即深深地低下了头,点点头。
      “起来!”老白一下拍在昌马后背上,“大小伙子为个这个事垂头丧气的!起来!坐直了!”
      “喜欢就喜欢了,你问清楚他的态度去追过来不就行了嘛,还至于这样。”说话的是嘴角噙着笑的老丁。
      “你不要想太多。你知道我叫什么吗?我叫丁子盛,我还是我家单传的独苗苗,我娘给我起这个名就想我以后子孙昌盛。当初我和老白在一起全世界都追着骂我俩,不也过来了嘛。都不算啥。”
      “但你得想清楚了,真的喜欢人家才行。别一时冲动,那是祸害俩人。”说话的是一脸严肃的老白。
      这样相识的昌马和两位老人家,很快就成了忘年交。或者更贴合实际的,丁白二人把昌马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十九岁那年的一个夏天晚上,昌马在和老板一起散步的时候轻声说出来自己的心意,然后被不着痕迹地推开了。昌马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着说着“抱歉”和“没关系”。
      那天晚上是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小麦色皮肤的健壮十九岁男孩在雨夜里把自己团成一个球,静静地蹲在面店身后的一处草丛里难受。
      两个老头子过去把昌马捡走了。连拖带拽,连安慰带取笑,成功的让昌马自六岁那年开始积攒的泪水一鼓作气地哭了出来。
      昌马裹在薄被子里,捧着碗姜水,整个人湿漉漉的,哭得毫无保留。而两个老人就坐在藤椅和沙发上,静静地用沉默给与安慰。
      十九岁,昌马走了出来。
      三年后,面店老板结婚了,老丁头迎来了肝癌二次切除。丁白二人买了一只鹦鹉,训练它说话,在那只鹦鹉学会说“平安健康”的时候,老丁的手术成功了。
      活着依旧艰难,可他们已经不怕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活着依旧艰难,可他们已经不怕了。
    对昌马的从前介绍不会很多,这里是一点,也算作对上一节的补充解释吧。
    糖会有的,马上就有了。
    谢谢大家看到这里,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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