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道纡

7、第 7 章

　　当三人一路散回了戚若若的家时，天色已经湛蓝的晃人，迫的鸟儿的叫声也有气无力的歇下去，全不似初日照高林时肆意的百家争鸣，鸟儿这么一安分，人反倒得意的喧腾起来了，正当着饭点，不少人坐在院子里端着碗便开吃。
　　这么一个小镇，是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一遇见了熟人，便笑呵呵地招呼，虽不似北方人的豪爽，热情洋溢却也是没跑的，兴许是受了早饭的温度影响，氛围也是暖融融的一片，将心这么柔柔的一托，整个人便愉悦地飘飘然起来。
　　戚若若被肖潇挽着拒绝了第五个留下吃饭的邀请，一回头，发现顾衍虽然嘴角并未明显的上扬，眼尾却是弯着的。
　　这么一个一天到晚憋不出个真心实意的笑模样的人，笑起来却是相当有感染力，教人光是瞥上一眼，就被他流露出的欣然侵蚀，不自觉的也产生快乐的错觉。
　　戚若若笑笑，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倒是挺容易开心的。”也挺容易不开心的。
　　顾衍耸耸肩，并不接话。
　　戚若若看了他两眼：“其实所谓开心也就是看你想不想让自己开心啦，人就是要学会傻乐，没意思也笑笑，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不开心笑上个一千遍也就高兴了。”这法子很假，很刻意，但有效。
　　她不认为顾衍现在的心理状态应该继续保持下去。
　　顾衍笑了，这回可不是弯弯眼睛，唇角也大方的上扬起来：“嗯，你说的很有道理。”对于好心关心他的人，他自然是不会吝惜一个笑的。
　　戚若若也回他一个笑，不再说话——就算是朋友，也不是什么都可以拿出来讲的，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好。
　　再说了，她相信顾衍不会对自己的小情绪放任自流的，他总能找到把自己捞出低谷的方法，她只是有些多管闲事嫌疑的在旁边放放绳子罢了。
　　她并不知道，有些时候，对于身陷低谷的人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被丢下来的绳子，而是拿绳子的人喊得那一句：“你等等！我马上就来救你了！”

　　二人心照不宣的沉默，肖潇却全无所觉，一眼望见戚若若家的大门，立刻松开戚若若的胳膊，情绪相当高昂地扑上去推开门：“杜姨！我们回来了！若若还带了一个人来做客！”
　　戚若若上前，有些没好气地敲敲肖潇的头：“又不敲门了。”
　　肖潇满不在乎的笑抽抽鼻子，表情有点疑惑：“唉？杜姨还没做好早饭吗？”
　　戚若若也有点困惑：“不止没做好早饭，连床都没起呢，不然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早就出来了。”
　　二人只当杜姨史无前例的起晚了，顾衍却是皱了皱眉，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戚若若叹口气：“大概是昨晚陪着肖叔喝了两杯有点醉了。让她再睡一会儿吧，你们想吃什么？我来做。”
　　顾衍刚想礼貌性地推辞一下，肖潇已兴高采烈地开始点菜：“鸡蛋面吧，不要葱花。”
　　戚若若征询的眼神投向顾衍，顾衍也就懒得再推辞，就坡下驴道：“我也挺想吃鸡蛋面的，谢谢。”嗯…朋友嘛，就该这样随意些的，对吧。
　　戚若若摊手道：“好吧，阿潇，来帮忙。”
　　“你为什么不找顾衍？这是区别待遇。”
　　戚若若挑挑眉：“倒不是我不想找他，你看他的样子，像会做饭？”
　　顾衍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戚若若微笑：“走吧，很快。”
　　若真要说起来，鸡蛋面这种再简单不过的东西，找个帮手实在是多此一举，但是……凭什么就要我做饭然后你们在这休息呢？
　　戚若若此举，也就是难得幼稚的求个心理安慰。
　　看着二人的背影，顾衍叹气，把手伸进袖子里掏啊掏，掏出一个小罗盘，不开心的撇嘴——为什么工作这种事到哪都躲不掉？还发生在戚若若家里。
　　看着晶莹剔透的指针疯狂地旋转，顾衍眼神暗了暗——最好别让他知道这事是人为的，吃个早饭都吃不舒坦。
　　不过顾衍倒也真没多担心，毕竟只是个普通妇人，谈不上有多大执念，看看戚若若也能知道，她的母亲自然不会多么讲不通道理……咦？
　　顾衍嘴角扬了一下——刚好可以让若若那姑娘练个手嘛。
　　当戚若若和肖潇端着面回来时，顾衍早已把小罗盘收了起来，撑着脑袋兴致盎然地观察戚若若的家，听见了脚步声，回头冲她们笑笑，上前帮忙端面，只字不提所出的事——毕竟只要不超所限，人在那边呆的越久，随着愿望的实现执念也就相应越低，再说……人是铁，饭是钢，给朋友帮忙的话钱当然是受不得了，但若是再叫他饿着肚子上阵，那可就太过分了。
　　不得不说，名师出高徒，跟着杜姨学，戚若若的厨艺自然是不差的，鸡蛋面却也是鲜香爽口，面相颇佳。
　　一碗面下去，三人都是出了些薄汗。
　　戚若若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啊，你第一次来，就只吃上这么一碗面。”
　　顾衍笑眯眯地否认，心下却腹诽——可不嘛，要给你们家干活了，报酬就只有一碗鸡蛋面。
　　想他顾衍干驻梦师这一行干了这么多年，何曾这么伏低做小过。
　　不能想了，一想就好委屈。
　　这般随意地聊了十来分钟，感觉自己消化的差不多，就算是剧烈运动应该也不会不舒服了，顾衍对戚若若道：“出来一下。”神情有些装出来的肃穆。
　　戚若若愣了一下，也不多问，嘱咐肖潇去看看杜姨，也就跟了上去。
　　顾衍回头，很严肃地对肖潇说：“不管怎样，不要把那位杜姨叫醒。”顿了顿，许是觉得不够严重，又加了一句：“千万不要。”
　　“出什么事了？”出了院门，戚若若问道：“是杜姨她，陷在梦里了吗？”
　　顾衍颇有些意外地回头看她一眼：“你果然懂得挺多啊。”
　　顾衍笑了：“不会出事，所以，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看看？”
　　他的眼神很亮，灼灼的教人心惊。
　　戚若若缓缓地笑了：“自当与君同行。”这个眼神，意外的对她胃口。
　　顾衍挑挑眉，又掏出一个小荷包，材质有些奇怪，从中捻出一抹粉，很随意地洒在地上：“请。”
　　戚若若眨眨眼，当真就问都不问便踏了过去。
　　一时昏天黑地，教人不知今夕何夕。
　　再睁开眼，戚若若站在自家门口。
　　咦？
　　戚若若皱了皱眉。
　　我怎么站在自家门口都能走神呢？
　　我为什么不进去？
　　我刚才在想什么？
　　我刚才在做什么呢？
　　每一个问题都挺重要，但不知为什么，潜意识里戚若若似乎就拒绝思考这些问题。
　　那便不想了。
　　戚若若耸耸肩。屈从自己的意志——有什么事，进了家门再说。
　　步子已迈到了门槛边，戚若若无意间向门上扫了一眼，只是一眼，她就僵在了原地，寒意从胳臂缓缓向体内渗入，带出了一片鸡皮疙瘩——
　　这不是她家的对联。
　　艳丽的红纸向来会教人觉得温暖，此时却令她心寒。
　　戚若若快速后退两步，环顾四周。
　　这片地方确实同她家格局很像，但细看又能看出许多不同。
　　镇上绝对没有这样的一个地方。
　　那么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究竟是在哪里？
　　她来这里究竟是为了做什么？
　　以及最重要的——
　　她的潜意识为什么在抗拒让她思考这些迫在眉睫的问题？
　　她身后传来了一个含笑而悦耳的男声：“不错嘛，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比我当年竟也是不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