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道纡

6、第 6 章

　　原本只以为戚若若是在开玩笑的顾衍在小半个时辰后，对女孩子这种生物有了更真切、更直观的认识。
　　顾衍的听力很好，或者应该说，太好了。以至于肖潇愤慨的怒吼在灌入他的耳蜗里时，杀伤力可以说是翻了一倍。
　　原本以一个闲适的姿态坐在戚若若身边享受着在他的生活中相当难得的惬意时光的顾衍被这声波一震，整个人肌肉瞬间紧绷，后背轻微一颤，忍不住悄悄咽了一口唾沫，看向戚若若的方向，在肖潇即将到达战场的几息之间二人迅速进行了眼神交流。
　　“......你能不能行啊？不行千万别逞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好容易找着的一个好苗子，千万不能废在这里。
　　戚若若面色是他从未见过的凝重‘不行，我跑的没她快。’阿潇怒气值再次刷新上限，失策了，本来只是想在新手小白面前炫个技，没想到对Boss的实力估计错误，怕是药丸。
　　顾衍咬牙‘实在不行，你先走，我断后。’就是不知道自己脆弱的心灵能不能抗住第一次攻击。
　　戚若若看着他愈加视死如归的表情，挑眉‘你觉得你能拦多久？别我还没开始跑你就倒下了。’
　　顾衍简直想要哭出来‘那能怎么办，死一个总比团灭好。’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场合，戚若若却不合时宜的有些想笑，骤然发现驻梦师大人居然如此可爱，以至于她想摸头。
　　毕竟这可能是她十七岁的人生中最后一个心愿了，戚若若也不打算委屈自己抱憾终生，伸出小爪爪揉乱了顾衍一头黑发，然后看着驻梦师大人露出一脸懵逼的表情，很有些愉悦地轻笑一声，于是顾衍就经历了同肖潇别无二致的心路历程——
　　明明很想剁了她的爪子，但是这个笑容……该死的好看。
　　戚若若站起身来，不必回头她也能猜到，身后一定有一个人，用送烈士的目光看着自己。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戚若若深吸一口气，歪头笑道：“阿潇？起的这么早。”
　　声音轻轻柔柔的，听的肖潇和顾衍耳尖微微一颤。
　　第一次攻击，效果很完美。
　　肖潇怒气微抑，但仍是怒道：“你又不等我了！”
　　哄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反驳，先等她们吼一通，发泄出来了再徐徐图之，所以戚若若也不急着辩解，直觉告诉她，这并不是肖潇那么生气的主要原因。
　　果不其然，肖潇指向顾衍的方向：“不叫我就算了，还和别人聊得那么开心！”
　　被点名的顾衍往角落缩了缩，竭力缩小存在感——他当了这么多年驻梦师，就没这么窝囊过。但跟面子比起来，果然还是命更重要。
　　所以说啊，基本没落过的、金贵无比的、被他顾衍小心翼翼呵护了二十多年的面子什么的，他真的完全、根本、一点都不在乎的说。
　　这么一吼出来，戚若若估计她家阿潇的气应该是又消下去了一些，这时候再不解释，那就真的是讨骂了。
　　戚若若叹了口气，微笑着曼声解释：“不是哦，我只是今天早上偶然碰见他，顺便咨询了一些关于黄粱的问题而已。”声音和缓平静，使听者不由自主的宁静下来。
　　至于是否真的确有其事，知道真相的那位反正是不会来瞎搅和的。
　　都是善意的谎言。
　　感受到了肖潇情绪上的动摇，戚若若使出最后一个暴击，上前轻轻地搂住肖潇：“放心啦，且不说他同我现在还并不特别熟稔，就算日后真的交上了朋友，也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的。他不会无聊到和你争我最好的朋友这个位置的。”
　　K.O
　　戚若若再一次兵不血刃地取得完胜。
　　她很开心。
　　虽说可能有些卑劣，但肖潇为她吃醋，她很开心。
　　这至少说明了，在这个女孩心里，她很重要。
　　并不只是她一个人儍颠颠的把人家放在心上，这种傻兮兮的醋劲儿就像是独属于肖潇的一种回馈她的情感的方式——
　　我在意着你呢。
　　每当这么想的时候，幸福的满足感就仿佛透过她的每一根血管渗透到她的全身，又收拢到心脏，暖融融地裹住自己对爱急切的渴望。
　　我有一个特别特别好的朋友，她有时候花痴，有时候犯二，脾气还特别不好。
　　但是当我小心翼翼地投入了真情，她慷慨地送给了我一颗真心。
　　这可真是美好。

　　眼见着再次哄好了肖潇，戚若若笑眯眯的挽起了她的手：“走吧，回去吃早饭。”
　　说着还回头看了顾衍一眼：“驻梦师大人，要一起吗？”
　　肖潇狐疑地看了二人一眼：“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戚若若耸耸肩：“这个嘛……”
　　她与顾衍对视一眼——也许在不久前还不那么熟，不过现在，他们可是一同经历过生死的交情了呢。
　　顾衍微笑接茬：“大概是因为我是她未来的同僚，她要讨好我？”
　　生死之交这种事情，彼此心知就好了，至于告诉一个武力值爆表的小醋包……还是大可不必了。
　　戚若若与顾衍很有默契的打了个配合，岔开话题道：“你不是还有一位朋友吗？要不要叫上一起？”
　　顾衍断然拒绝：“不用，他减肥。”他们住的客栈离这儿少说三四里，更别提以那家伙从不等人的性子，没准都已经吃开了，他是疯了才去叫人。
　　此时难得良心发作守着一桌早餐盼一不归人的谢齐胃部引吭高歌了起来，他揉揉肚子，很有些哀怨的望着顾衍离去的街口——唉，为什么他还不回来。
　　那边凄凄惨惨，这边三人的气氛却是相当融洽，顾衍瞥了一眼此刻笑的灿烂，不久前还粉面带煞的肖潇，再次在心中默默感叹了一下女孩子的多变，一旁的戚若若有些幸灾乐祸的悄悄对顾衍说道：“你倒大霉了，看见了吗我家阿潇对你感官可不怎样。”
　　顾衍有点委屈：“为什么？我没惹她啊。”
　　戚若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没有？之前是谁在考核的时候一门心思想把人家刷下去的？不然就算是凭你的脸，阿潇也不至于对你那个态度。”
　　顾衍很努力地回忆了一下昨天的场景，将自己说过的话从脑海中挖掘了出来，立刻就有种想要捂脸望天的冲动——自己今天没血溅当场，还是多亏有一张看的过去的脸啊。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不过……顾衍有点犹犹豫豫的望了戚若若一眼：“那你呢？你不介意吧。”
　　戚若若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介意什么？”
　　“就我昨天对你的刁难……”
　　戚若若楞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怕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
　　戚若若看着顾衍，眼里不自觉的闪过一抹恣意：“你知道吗？这个镇子上，脾气最不好的是阿潇，但是”她顿了一下，那一霎那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倨傲，极度的耀眼“发起脾气来最吓人的，可是我啊。”
　　“所以说你以为如果真把我惹毛了，我们还能和谐的在这里谈天说地？我可不是一个好脾气到被惹怒了还能若无其事的忍着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戚若若已经很好的收敛了自己外放的情绪，笑意温好，教人怀疑方才看到的皆是错觉。
　　顾衍笑了，这是他今天早上第一个真诚的笑容：“那就好。”
　　这个姑娘，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明。
　　她很清楚，自己的伪装被识破了，但那也并不意味着，她就会在他顾衍面前摘下自己的面具。
　　但她这么做了，绝不是因为一时不察的暴露。这是一种交心交底的试探。不只是她被他看透了，他也被她看透了。
　　她很清楚，虽然自己今天早上貌似是同顾衍像朋友一样相处的颇为愉快，但那也仅仅是像，而已。顾衍看起来活跃的不行，但今天早上他露出的情绪，只怕没几分是真的。
　　于是她的试探，就是要把‘像’朋友变为‘是’朋友。
　　她看出来了，黄粱没那么简单，她也看出来了，顾衍需要她的帮助。
　　所以她收到了顾衍的回复，一个真诚的笑容。
　　戚若若浅浅的笑了起来：同聪明人打交道，果然是件愉快的事。
　　而顾衍的心情则比她还要好些——不仅仅是合作关系了，他多了一个朋友，还是一个很聪明的朋友。那么，他要做的就不是算计了，而是真心的给予和获取。
　　这个女孩是不会辜负任何真情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坚信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