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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地牢哪怕在夏日也寒意渗人,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伸手不见五指,除了虫鼠的吱吱声,就是一片死寂。

      当被太子当作奸细抓住的时候,环珠的第一反应是装傻。她知道自己听到的秘密足够被灭口。强作冷静,掩饰害怕,无视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刀,环珠抬头看着沉着脸的太子展开最明媚的笑容。

      怎么装扮成一个痴傻的人,环珠见过得了癔症的人。语无伦次,又哭又笑,时而大喊,时而呆滞。环珠不知道这样装傻能撑多久,但是不装傻,下一秒大概就是血溅三尺。

      民间都流传着太子喜欢收藏美人的癖好。环珠咬牙决定赌一把,如果自己是一个傻子,就根本听不懂他们的密谋。而且凭着这张脸,或许还有一条生路。她有察觉到太子用怀疑的眼神打量她,看到她的面容时有着一瞬间的惊艳。听到太子吩咐将她投放地牢时,环珠暗暗松了口气。

      纸包不住火,但是有一根稻草,溺水的人都会拼命抓住。

      当看到花依急匆匆赶来时,她蜷缩在牢房角落,紧张听着花依跪在太子脚下——“……太子殿下,前几日环珠受了刺激……得了癔症……冲撞了殿下是花依管教不足,求殿下放环珠一条生路……”

      环珠埋下头,抱紧膝盖眼泪湿了臂弯。

      太子是储君,欺君之罪是会掉脑袋的。但是花依看到环珠抬头瞬间满目哀求,绝望的眼神,竟然帮环珠圆谎了。话说出口后,花依隐隐后悔,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花依一边述说,一边飞快思考出去之后怎样处理环珠的事。最近因为花依有了在初八那日共同亮相的打算,环珠已经没有再在公共场合出现。

      花依小心打着算盘,接触过环珠的人只有自己和阿甲阿乙两人,瞒下这件事也不是不可能。

      问题是,要不要冒险救下环珠?明哲保身一直是她的处世之道,最近她都怎么了。花依抬手轻按太阳穴,怕是魔怔了罢。

      在太子带人离开地牢后,花依再度潜入地牢。摸着手腕的疤痕,她的面色渐冷,还是说,灭口更好?

      如烟般柔滑的丝绸裹着玲珑玉体,层层轻纱像拥簇着人间仙子一般,一粒小小的朱砂痣点在左眼下方,月下美人眼波流转处宛如融成蜜。

      犹抱琵芭半遮面,清亮的嗓音像有魔力般,竟顺着湖面的波光粼粼流淌到众人脚下。

      这次的初八开嗓,不是在风波阁,而是别出心裁地在湖上,看客们都聚集在桥上。

      一只小船,荡荡悠悠飘在湖中,撑船的船夫此刻已经不在船上。花依的小船挂着两只小巧的灯笼,随风而轻晃。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混乱和尖叫在人群中传染开来,粗鲁的推搡,大声喝骂。一个人影爬上桥头的栏杆,扑通地往下跳。

      “有人落水啦!”

      “救命啊!”

      第二声落水声在这种混乱中并不明显。花依用力拍打水面,大声呼救。跳入湖中救人的看客不少,一个是不明身份的黑影,一个是如花般的美人。

      当即游向花依的人越来越多,花依感觉自己力气都消失了,这该死的衣服被水一泡,沉得像石头一样把她往下拽。

      “会凫水么?”

      伴随着划动湖水的哗哗声,那晚花依的问话似乎响在耳边。

      哪怕是会凫水的人,一个普通的姑娘不可能游到湖的另一面。环珠不知道后面的人有没有追上来。她听到好多人大喊有人落水了,一个劲儿往前游,拼命向前划水。

      那晚,花依的去而复返出乎她的意。地牢里快烧完的蜡烛烛火似乎更旺了,不知为何环珠觉得当时的花依有些可怕,蜷缩了一下身子,紧紧盯着。

      半晌花依递过来一根细细的铁丝。

      四周静悄悄的,似乎把那头的喧闹抛到身后。手臂酸痛得划不动水了,不小心呛了一口水,意识渐渐迷茫。

      真的会有人来救她么?花依说过,只要她向西边游,会安排人救她。

      环珠觉得大概自己要淹死了,挣扎地抬眼四周张望,哪怕是一根浮木也好啊。

      账房里。

      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响声。这算盘珠子是白玉珠子做的,色泽上佳,花依很是喜欢碰撞的声响。

      阿乙在给花依整理上个月的账本,突然明白花依说的,听到这算盘的声音,核对账目都变成了一种享受。

      “姑娘,为何……如此费尽周折……”阿乙边整理边问道,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是花依偏偏懂她指什么。

      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子响声有了突兀的停顿,手指又继续拨弄。

      因为自己头脑发热给环珠圆谎了,想救她又后悔了。恐惧太子会发觉,然后想办法在初八那天制造混乱让环珠从地牢逃出来,投湖时她也假装落水,帮助环珠逃走。

      可是真的是帮助她逃走么?

      “你说环珠还活着么?”花依的声音比算盘珠子还要好听。

      阿乙看了花依一眼:“姑娘那晚临时让李执事不用去湖西面候着,是存了杀了环珠的心么?”

      “是啊。”花依的手指轻颤,但是说话的声音一如往日平静。

      “应该活不成了,那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水性再好体力也不够。”阿乙很客观地分析,突然停下了手头的活儿,“姑娘,恕我直言,有时候明哲保身才是真理。”

      明哲保身是这世道的真理。

      所以李执事哆嗦着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花依也不奇怪。哪怕李执事跟了她好几年,但是谁会为了个不相干的人自己扛黑锅?

      太子最终还是查到了当晚在地牢袭击了看守的人就是李执事。果然一失足成千古恨。

      太子将杯子砸在花依的额头上,怒不可遏:“呵,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花依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感受着额头的血顺着眼角流下来——怎么可能忘记呢——侥幸活着的罪臣之女,被师父抛弃的徒弟,武林中人记恨的凶手……

      当年她被挑断手筋逐出师门,心灰意冷躺在草丛中思考人生。父亲教导过她,善良仁义。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的她,为什么会落到这个下场呢。被泼脏水被陷害,身份显赫的人利用自己的号召力发泄私愤。

      “真没想到,你会欺瞒本殿,”太子捏着花依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你可知当日环珠偷听到什么?若传出去……”

      门突然被踹飞。守在门口的侍卫仰面而倒,狗蛋大喊着师姐,操着剑就砍向太子——干你娘的,欺负我师姐。

      一条命到底值多少钱。

      狗蛋当然没有一剑捅穿太子,而是直接劫持了太子,仗着神乎其技的武艺,竟然带着师姐逃跑了。

      半路,花依气得直接给了狗蛋一嘴巴子:“你知道你惹上大麻烦了么?”

      狗蛋闷头闷脑不说话,气氛一度沉闷下来。

      “师姐,好人不该短命。”狗蛋突然开口“我不带你走,你会死的。”

      “呵,我哪里是好人了。这些年我杀的人数都数不清……”

      “环珠没有死,那天我恰好在湖边,看到她……我救了她。”狗蛋看到花依的瞳孔狠狠一缩,“那天我在风波阁里看过环珠的画像,才知道我救的人是她。”

      狗蛋笑了像小时候那样:“师姐,你说一条命值得多少钱?是重于泰山还是轻于鸿毛?太子的命是命,环珠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不信天不信地,更不信天子王侯。是非对错,黑黑白白,泾渭分明。”

      “师姐,我下山的时候,师父让我跟你说,”狗蛋犹豫了下,继续说,“对不起,如果时光重来,他拼了老命也一定给你争个公道。”

      “师姐,我们走吧,不要再给这些人效命。”

      车轱辘摇摇晃晃向前前进,乔装打扮过的狗蛋驾着马车,听着马车内师姐不再吭声不禁忍不住回头看。

      师姐低着头眼圈鼻头都红了,喃喃道:“可是我已经没有地方去了啊”。

      太子在风波阁遇刺的事被压了下去,到底是因为什么没人知道,或许是利益或许是夺权。风波阁的生意依旧红红火火,只是明面上掌管的人换了。狗蛋和花依像历史上的两粒灰尘,风一吹就不见了。

      阿乙接手了风波阁,比起花依,阿乙做得丝毫不差,甚至还让太子更加赏识。

      账房中算着账的阿乙吹走陈年账簿上的灰尘,突然想起了那个涨红了脸喊着师姐的少年,嘴角不自觉带了笑意。墙上挂着那个少年落下的一幅字画,字体苍劲有力。

      宁以义死,不苟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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