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能》一老狼

6、海滩

　　亚欧大陆，东十八区，傍晚六点。

　　这里是靠海之地，距离赤道很近。自从千年前板块运动加剧之后，曾经赤道线上的大小岛屿都被吸引到了大陆板块周围，加剧了边缘上的相互挤压，地球也因此明晰地分为三块大陆，分别是亚欧非大陆、南北美大陆和南极大陆，当然，由于海岸线上涨幅度增大，大陆面积不断缩小，但因为人口缩减更大，生存空间反而很充足。

　　而3982年的第四次世界大战，彻底改变了世界的格局，两块大陆形成对峙。战争结束之后，整个世界处于冷战状态。在亚欧非大陆上，沿东西海岸线成立了两大联盟，即东西两线联盟，整片大陆也分成了东西各三十区。
　　南北美大陆上的所有国家也都被打散合并，组成了新的民主联邦。国家和组织从第三次世界大战开始慢慢分崩离析，逐渐瓦解，现在彻底消失。两块大陆，一块属于联盟，一块属于联邦，泾渭分明。

　　冷战和热战不同，但也属于战争。

　　东十八区是曾经东南亚一带岛屿合并的结果，此地火山地震台风频发，人民赤贫，风俗落后，常年处于被救济赈灾状态，也是联盟管理相对宽松的地方，因为灾害太多，人口流动幅度很大，可能早上还在，晚上就没了，也许是死了，也许是逃难去了，没人追查。

　　夕阳给海平面镀上一层金线，浪头不断扑打上来，亲吻着那个坐在海滩上的孩子的脚趾，他瘦骨嶙峋，弯成一个虾米样，下巴搁在膝盖上，正用贝壳在沙上画画，他画得极快，内容杂七杂八，看不出准确意思，但能看出画面上全是人形，各种各样，笔触有些急躁，刚画出一点轮廓时，便被海浪冲去，然后他接着画。
　　今天的沙滩上很欢乐，不少人围聚在一起烧烤喝酒，唱歌跳舞，在日落之际点起篝火，这些人肤色各异，来源不同，但心照不宣地一起寻欢作乐，似乎没有战争，没有灾难，也没有明天。

　　那画画的孩子正在全神贯注于沙上的画时，烧烤的人群里走出一个大一些的男孩子，手上握着几串烤大虾，跑过来坐在那孩子身边，递过手里的烧烤：“伊望，不过去玩？”
　　伊望并没有立马接过来，他画完这一幅，被海浪冲去，才停下来接过烧烤，大得有些干枯的眼睛看着身边人，抿嘴：“哥哥，我有点累了，咱们什么时候走？”

　　“你不该这么说”伊望的哥哥看着伊望，流露出几分无奈：“你每天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这儿画画，让我想想，咱们来到这儿多久了？”
　　“十个月”伊望小声地嘟囔。
　　“对，十个月，你想想吧伊望，我每天干活，可你呢？你已经十岁了，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救援队……”
　　“可我喜欢画画”伊望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好，你喜欢画画”哥哥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那么我要给你买纸和笔，你为什么不要呢？天天在沙滩上画画，能有什么前途？”
　　伊望睁着大眼睛，眼睫毛轻轻颤动。他是个混血孩子，外形以黑人基因为主。哥哥是同母异父的哥哥，也不过十六岁，他们的父亲早就抛下了母亲，而母亲也已经病死，兄弟俩只得四处流浪，各地为生，过着一穷二白的日子。

　　他嘴巴张了张，觉得好像有很多想说，那双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哥哥，才刚开口：“我……”
　　“好了，还想吃什么？”哥哥站起来，拍了拍伊望硌手的肩膀说：“我给你拿”
　　伊望笑了，一口大白牙跳出来，格外亮眼。
　　他的哥哥就是这么一个人，能让他有些紧张又能让他回到放松的一个人，伊望又拿起树枝，天快黑了，黑了就画不成了。

　　他抬头想看看太阳落到哪儿了，却看到一架从太阳边缘上掠过的飞机，只有苍蝇那么大，伊望却看得一清二楚，那架飞机正在降低飞行高度，而且好像是……朝着他们飞过来了！
　　“哥……”他回头，哥哥已经回到烧烤架前狂歌去了，他又扭回来看那架飞机，他的眼睛对色彩和空间都有极高的敏感度，一眼就看出那飞机速度奇快，不像是军用的，也不像是联盟政府的，倒像是……他想了想，倒像是只蝴蝶？对，这飞机造得像只黑色的蝴蝶！

　　由于这飞机速度实在很快，所以伊望还是勉为其难地走出一个人的小世界，跑去通知大家这个消息，他哥哥两手各拿着几根海鲜串，一脸茫然地四处寻觅：“哪儿？在哪儿呢？”
　　“那儿！”伊望拼命指着落日的方向，黑色飞机像海中游动的鱼，朝着沙滩而来，众人一齐轻呼：“哇哦，酷”

　　这一群年轻人游离于这个社会底层，基本算半被抛弃半被压榨的处境，除了做些低贱的人工之外，连能够交往的女性都几乎没有，因为女性人数少，所以轮不到他们来染指，想都不要想。
　　最近这里的地方政府翻修防灾工事，引来许多附近的像这样的苦力，伊望兄弟就是因为这个才来到这儿的。

　　苦中作乐之事，也只能是很原始的方式，而且没有女人可看，只有一群男人互相抚慰寂寞。就在篝火边上，尚有几个男人三三两两搂在一起，或在接吻，或在抚摸，作为消遣。
　　没有明天，他们不想明天，也许活不到冷战结束，就已经化成土了，何来的明天。

　　飞机的到来让他们兴奋了一阵，只是无目的地兴奋，他们朝飞机招手呼号，大喊着：“喂，你上哪儿去？”“留下来吧！留下来吧！”
　　那飞机像是听到了他们的热烈要求，伸出滑垫，在离海滩一段距离的海面上降落，一路顺当地滑到沙滩上，发出沉沉的摩擦声。

　　众人反倒有些隐忧似的不大敢上前了，谁知道飞机上是什么东西呢？是人，还是智能人，还是……异能人？不管哪个都不好相信的。

　　驾驶座一侧的门打开了，先从门里摔出一个毫无知觉的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然后又跳出来一个人，极其疲惫似的，往前连进几步才停住脚。

　　“嘿，伊望，回来！”伊望哥哥一个不留神，发现身边的小崽子竟然犹犹豫豫地靠近了那两个人，他大惊之下，忍不住大呼小叫，可伊望却没回一下头，他眼神飘忽地望着那个躺在地上的人，似乎被什么吸引了。
　　“不要让我动手捉你！伊望，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哥哥摸不准这两个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不敢贸然上前把伊望提溜过来，怕惊动了他俩。
　　那站着的男人皱着眉瞥了一眼躺着的男人，又看了看伊望，很温柔地蹲下来说：“怎么了？”

　　伊望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离这个陌生男人很近了，他惶恐地摇摇头，然后飞快转回到哥哥身边，咬着嘴唇挨了哥哥两个大巴掌，被打得眼冒金星。
　　这是为什么？他不明白，他不清楚，他有好多不明白的事情，可这些事情确实存在在他脑海里。
　　伊望睁大了自己的双眼，努力地看清这两个陌生人，脑海里一个声音对他说：画下来吧，画下来吧。

　　“嘿，你们好！请问，这儿附近有旅馆吗？”
　　“你说旅馆吗？”
　　“是的，最好是大一点的”
　　“你们跟我来吧”
　　很快的，那个一直带着疲倦微笑的男人就让大家消除了敌意，他的笑容好像带着魔力，无需解释就能让人觉得自己得到了信任。

　　“等一下”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能先跟你们讨一顿烧烤吃吗？我饿了好久”
　　“没问题，来吧！”这里的人们本就热情似火，更何况对面的人态度太好，让他们悦纳了这个蹭饭分子。
　　有人还惦记着那个躺在地上的人，指了指那边，对着正在一口气撸下半条鱼的男人问道：“那个，那个人怎么了？受伤了吗？”
　　正在拼命咽鱼肉的男人脸色涨得发紫，没好气地摆手，好半天才能说话：“没事，死，咳咳，死不了”
　　然后继续大吃大嚼，倒好像真的把那人抛之脑后了。

　　不经意间，他眉心突地一跳，似有若无地把他的心绪牵到了那人身上去，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对这个人，他是说什么也不对。
　　这么多年，他的所有行动和思考几乎都是关于这个人的，尽管那时还不明白他的身份，可确确实实是为了他，而不是为了别的什么。找到这个人是他的任务。

　　第一次见到他，他只说了两个字：姜贤。算是自我介绍了，姜贤这名字全军就没几个不知道的，可他还是很认真地在说这刻板的介绍，别无其他，只有两个字。
　　百里生明白，这两个字并不意味着他目空无人，那只是一种很淡漠的节制，他在回避别人。
　　那时候，百里生只当自己是遇上一个难对付的病人，他还是保持亲切随和的微笑，吧啦了许多废话，姜贤眼神不错的盯着他的桌脚，一点互动的意思都没有。

　　百里生摇头，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人呢？老天可真是待我不薄，嫌我活得没劲，便派个瘟神来折磨我，说起来，他上次打我那拳好像我还没讨回来呢吧？
　　回望了躺尸姜贤一眼，百里生依旧心惊肉跳，他不喜欢姜贤，这是确定的。
　　不过也好，姜贤好像也不喜欢他。

　　不过如果下次找到机会，他一定要找回这一拳，想到此，百里生觉得心情好了一丝，艰难地咽下几串烤得不太入味儿的鱼，他拍拍裤子，笑道：“谢谢你们，我已经饱了，身上没多少钱，就这些吧，拿着”
　　对面的人也不推拒，他们拒绝什么也不会拒绝钱。
　　然后百里生依旧把姜贤绑在后背上，跟着那知道旅馆在哪儿的人离开了海滩，临走的时候，有点放心不下地看了一眼那架飞机，已经没油了，所以才迫降在这里，不管怎么说，得先弄点油来。
　　三人离开了海滩，伊望紧紧盯着那昏迷在百里生背上的人，心里升起一股似有若无的期盼，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这一切都使他越发迷茫。

　　指挥中心里，陈商越在听报告。
　　“全境雷达探测系统没有找到……”
　　“哼，这是必然的”陈商越在心里暗笑。
　　“但是近海声呐系统探到了在晚六点多有小型飞机由东十八区海面着陆”
　　“哈？”陈商越觉得有点好笑，既然都已经在雷达探测中隐形了，怎么会笨到跑海上着陆呢？难道是故意暴露吗？
　　“是现在就派人过去呢，还是等等？”陈商越在连线机内如实汇报给宋北楼。

　　“嗯……东十八区？”那边停顿了一阵，然后传来轻笑：“不必派人，也不要通知地方，继续追踪下去，切忌打草惊蛇”
　　“明白”陈商越脑子转了几个弯，想起什么似的也跟着笑了一下，然后又重复了一遍：“明白”
　　姜贤，你可真是刚离狼窝，又入虎穴啊，陈商越抿了抿嘴，意味深长地看着屏幕上的十八区地图。
　　绿色的光线跳动着，勾勒出一幅放大的地形图，像一个陷阱，静静地等着猎物的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