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能》一老狼

5、事故

　　“滋滋”耳朵里全是油煎鸡蛋的声音。
　　戴耳机的士兵皱起一张苦瓜脸，把耳机摘下来扔在一旁：“这什么玩意，坏的”
　　“不会吧，今天早上还能传话呢”旁边的一个戴起来一听，也是一片油煎鸡蛋，然后屋子里到处回响起了士兵们此起彼伏的抱怨声：“这还训什么练？设备都坏的”

　　这是专门用来训练战场信息交流的场地，里面的士兵们早上领到了训练任务，在将近中午的时候到这里陆续报道，然后像往常一样设定距离、情境和时间，调试设备的时候才发现信号全出了问题，每个人耳边都是滋滋作响的声音，听得人都有点饿了。
　　“叫管理员！”有人不耐烦了。
　　“废话，封闭训练，周围只有智能人，没信号怎么通知他们？”有人接话。
　　一群被锁在门里的士兵中间渐渐升起一股紧张的感觉，本来临近中午的疲倦和烦躁都压不住他们的隐隐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目下之势，只能等着时间到了大门自动打开，如果到时候信号恢复，他们今天这一项任务就完不成了，恐怕分分钟就得跌进倒数千分之五。但现在的关键不是他们的任务，而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意外情况？
　　这可是从未发生过的。训练中心的设备运行一向四平八稳，能承受百分之三十的信息丢失还照常工作的压力，而且各个训练场的信号是分频的，如果主频不出意外，分频就不会出意外。
　　那么，就是训练中心整个信号都被人破坏了！
　　无他，只能是内部人员操作，外人绝无这个可能。
　　那训练中心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家三三两两聚起来小声议论，角落里却有个独自思索的士兵，比周围人看上去要显得孩子气一些，其实他今年二十八岁，和大家差不多年纪。
　　有人看见他独自站在墙边，就上前招呼：“哎，宋长真！一个人在那儿干嘛呢？”然后扒拉开他的手，发他已经把耳机拆得七零八落了。
　　这时候大家才想起来这个平时聒噪的宋长真今天怎么安静了，他可是队里有名的“机械能手”，曾经有过一口气拆坏五个信号转换器不带重样的优秀记录，还因为瞎搞研究把生活区的自动餐饮点单仪弄坏了，那一天大家都莫名其妙地收到同一份套餐，里面有五份炸鸡腿、五份炸鸡翅、五份炸鸡块……
　　因为种种光辉事迹，他被禁止再染指任何机械相关的东西，但爱好是停不下来的，于是他便开始到处找机会拆小零碎玩儿，还好这种零碎他拆了能装回去，所以至今还没闯出什么大祸来。

　　宋长真瘪着嘴把耳机装了回去：“手痒了”
　　“那你发现什么破绽了吗？”队友满怀期待地问。
　　“嗯……没什么，就是该清洗清洗了”
　　大家给了这角落小小的关注之后，就又恢复了嗡嗡的交谈声中，宋长真有点魔怔地又把耳机拆开了，然后捏着这一堆零件出神，离得不远处的一个士兵瞥他一眼，压低声音：“哎？宋长真今天怎么了？”
　　大家互换了已知八卦，很快有人提出一件事：“听说公牛出事儿的时候，就是信号被人切断了，耳机里没声音”

　　“公牛”二字一出，众人不由得缄默下来，众所周知，宋长真是姜贤的好朋友，虽然不是亲密无间，但比旁人关系要好些，在这个也没几人能跟姜贤说得上话的队伍里，只有宋长真能和姜贤聊几句，聊得还颇为投缘。
　　而且姜贤是宋长真的半个偶像，这是宋长真以前挂在嘴边的，现在都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
　　大家都有些不忍地看着宋长真把那耳机拆了装，装了拆，也默默为他捏了一把汗，说到姜贤，每个人都有很多可以说，但是没人会说出口。

　　姜贤，他是一个落魄的传说，是一个平凡的神。
　　训练室里的气氛静默下来，士兵们各怀心事，揣测着外面的情况，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同一时间，各个训练室里的士兵们都和他们一样，不得不中断训练，等待信号的回归。
　　这是个绝妙的时间段，因为一周之内只有这一天中午，是几乎没有室外训练的，大多数士兵都被关在限时的训练室内封闭训练，中断信号的直接后果就是一群形同拘禁的大头兵，和一个只有智能人驻守的训练中心。

　　训练中心因为士兵云集，所以守卫并不是很多，以训练中心为原点，四周都是大片的智能人防卫部队，只有中间一个空子可以钻。
　　天时地利人和，造就了一场“心理医生勇劫患病士兵”的好戏，而好戏策划者百里生，不可谓不费心费力了。
　　当是时，大半士兵困在各自的训练室里，外面把守得如同铜墙铁壁，本来是绝对不可能出现意外的，但谁知从训练中心内部突然反出一个百里生，这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一时之间信号中断，杀了个措手不及。

　　保卫部门当然也不是吃素的，上一波智能人被百里生暴力去除之后，下一波在三分钟之内就会飞至体检室，因此他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时间留给姜贤犹豫，他必须在三十秒之内把姜贤打包好，再用四十秒到达顶层，然后在一分钟以内破解防空网密码，召唤无人机到达顶层指定位置，把自己和姜贤一齐接走。
　　他的计划几乎是天衣无缝，毫无破绽，但唯独漏算了一个因素，姜贤。
　　当然，作为抢劫目标，百里生自然是重点针对的，他准备好了高浓度□□，一滴必晕，两滴必死，又计算好了合适的剂量，准备了一套能把马绑在飞机上的绳索，他觉得没有问题了。

　　但当他踏进体检室面对面看见姜贤的状态，心里暗叫不好，姜贤的变化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已经有点半人半兽的意思了，
　　他有点歉疚：“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姜贤往前探脖子，皱着眉，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发出“嗬嗬”的出气声，专心致志地看着百里生，也不知听懂了没有。
　　他后面的两个医生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这个状态，恐怕是有些难办了

　　百里生从炮兵头盔的视野里看到面板上倒计时开始，三十秒，二十九秒，二十八秒。
　　他前进了一步，姜贤歪了一下头，还在估摸，然后他趁着不备又连续前进了四五步，姜贤一个箭步跳到右前方，举起拳头往百里生脑袋上挥去。
　　百里生急急闪过，他知道姜贤这一拳头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挨上一下半条命都没了。
　　他有点后悔没有用自动定位精准扎针，本以为可以不用这么费劲的。

　　二十秒，十九秒，十八秒。
　　百里生把针握在手中，半掩在身后，耍了个假动作，把姜贤的吸引力引到左边的炮筒上，然后一弯腰，针头向上对准了姜贤，可全然没有用，姜贤反应敏捷，一巴掌扇飞了针，还扇肿了百里生的右手。
　　十秒……九秒……
　　百里生清俊的眉眼拧巴成一团，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轻轻发出指令：“连线实验部”

　　一个冷峻的声音立刻接了进来，她二话没说，直击要害：“已经异化了吗？”
　　百里生无奈地看了一眼姜贤：“博士料事如神”
　　那边顿了一下，就已经思考出对策：“你那边有火吗？”
　　百里生眼前一亮，对！火！火能使兽类畏缩，他怎么把这个大杀器忘了呢？
　　四顾之下，也只有手里这支炮带火星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端起了激光炮，对着姜贤背后的墙壁开了一炮，准确无误地打通了几间体检室，他看得分明，姜贤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凝滞了。

　　就是此刻！机不可失，百里生离弦的箭一般飞射出去，将针头扎进姜贤的脖子一侧，迷幻的液体流进姜贤的血管，效果立竿见影，姜贤所有的神经突触光速停止了工作，刚起异化的身体在强大的麻醉之下失去能量，他腿一软，向地下瘫倒。
　　一秒……零秒。

　　“呼，还好有博士”百里生一面给姜贤五花大绑，一面对那边汇报情况。
　　可那冷冰冰的女声不为所动，警告着百里生：“他提前异化，恐怕有问题，你不要掉以轻心”
　　“嗯，知道了，先撤了”百里生把姜贤和自己绑在一起，站起来的时候竟有些力气不够，他撇嘴：“唉，要被压死了，这人是石头做的？”

　　抱怨归抱怨，他不敢大意，体检室内有一部高速直梯，可以直达顶层，治疗中心虽没有生活区那么高，但也有三百多层，瞬息可达。
　　体检室里安静了下来，除了满地狼藉，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两个医生目睹全程之后，一时失语，百里生他们当然是认得的，虽不常共事，但开会交流也少不了，这个心理医生供职于此也有六七年了，性格不大热络，总是带点疏远的感觉，可说话却很有趣。他长得清俊，眉眼弯弯，看起来比较神叨，但待人又很亲切柔和。

　　重要的是，这么多年，他一直老实工作，业务能力也着实不错，许多士兵甚至士官都在他的治疗下痊愈，在这里做心理医生待遇不怎么样，工作压力很大，能够缓解压力的地方又不多，他能呆这么多年，已经算得不错了。
　　哪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在这无名小卒姜贤身上，他还是暴露了自己的本性，说到底，他究竟为什么一反常态做出这种举动呢？
　　没人知道，最起码现在不会有人知道。

　　太阳升到最高点的时候，训练中心死寂的信号复活了，最先走出训练室的一群人看见了一架从训练中心顶层起飞的黑色飞机，速度很快，机身轻盈小巧，形制不像是军队里的，比较像民用的。
　　大家纷纷仰头观望，从有些发白的太阳光线里，从那些巨大的青灰色建筑缝隙里，那架小飞机好像蝴蝶似的，匆匆偏离军事飞行路线，朝着一个没人知道终点在何处的方向飞去。

　　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笼罩了所有人。
　　埋在地底下的指挥部却没有丝毫反应，仿佛里面的人都死了一样，但从一开始，百里生着手破坏信号器的那一刻，指挥部就盯上他了。
　　昏暗的指挥室里，宋北楼呈一种舒服的姿势窝在沙发里，身上裹着一层薄毯，慵懒地抬起眼皮，注视屏幕上慢动作缓缓飞离的黑色飞机。

　　他周围只有一个助手和一个副指挥官。工作组都被三道门隔离在外面的光明世界中，技术人员井井有条地把这件刚发生不到五分钟的事故整理成大数据并做出分析报告；行政管理人员紧急开会究责，抓出一系列负责人并着手起草报告；安保部门梳理损失，快速补救……
　　各部门都在忙，而智囊团尤其忙，他们聚成一堆，天南海北地议论了好几轮，给出表面结论：一、马上追踪二、马上封锁消息三、马上刨出这两个人的祖宗十八代。

　　副指挥官陈商越拿到了结论材料，立刻找宋北楼上交。
　　陈商越是一个颇有野心的副手，比宋北楼小几岁，长着一双鹰隼般的眼睛，识人知心，能做决策。
　　宋北楼接到材料只看了一眼，就温柔地丢到一边，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继续盯着屏幕上的飞机，他看得仔细，陈商越不敢打扰，便也也跟着看。

　　宋北楼：“你觉得，这架飞机，是哪儿来的？”
　　陈商越想了想，回答：“东北方向”
　　“废话，我问你从哪儿来了吗？”
　　陈商越打着太极：“您不就是这么问的吗？”
　　“呵”宋北楼嘴角自嘲地扬起：“越来越会打马虎眼了”
　　“不敢，这就安排人去查”

　　宋北楼没说什么，把毯子裹紧了些，出神了片刻，好像陷入某种思考中不能自拔，然后忽然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快十月份了吧？”
　　“是，还有两天”
　　“哦……”他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天气越来越冷了啊”
　　“是啊”陈商越点头。
　　越来越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