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沈汐Eleanor

1、他，还有他

　　此去经年

　　序他，还有他

　　又起风了。
　　五月的远城就想个生了气的小男孩，对着所有他能看见的东西拳打脚踢。下雨、刮风、雷电，菜市场的老大妈们甚至神神叨叨地开始预言，今年的冤情不浅，六月还要下大雪呢。
　　想到这儿，刚钻出地铁的沈若芸就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那件驼色的风衣几乎是挂在她单薄的肩膀上，从领子里涌进去的风把衣服吹得鼓鼓的，连带着里面那件缎面衬衫。下意识地，沈若芸将双手都摁在了胸前的那两颗纽扣上，她害怕风，尤其害怕现在这样夹杂着水汽的、蛮横而不讲道理的风。
　　她踩着那双过了膝盖的黑色长靴，半奔跑着赶到了写字楼里。
　　“早上好。”
　　她听见身后的两个保安说，她知道他们还低头了，但是她实在不想回应。

　　劳动节的假期刚刚结束，单位里有些地方还能看到红色的庆祝语，走廊上还挂着一两条夸张而廉价的长条幅，身体逐渐回暖的沈若芸就这么拿着包从它们中间走过去，对这种降低环境品味，甚至挡住了原有标志的装饰，持续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鄙夷。她有的时候甚至会想，哪一天她要是彻底地放弃这种鄙夷了，和这些为了仪式而仪式的东西握手言和了，那就证明她妥协了——虽然，她也说不清楚，那到底算是和什么东西妥协了。
　　但至少现在，沈若芸还是在这么理直气壮地，带着不解地鄙夷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并且一进门就把自己桌上的那张“劳动节慰问贺卡”丢进了垃圾桶里。
　　她需要清理掉的还有很多东西。

　　已经失去时效的新闻资料、打印失败或者修图不过关的图片素材、各种数字堆砌成的报表和数据分析材料，还有一些又臭又长偶尔夹杂着诸多个人隐私的采访音频，他们在沈若芸的电脑桌面上编织成了一张整齐而密集的网，而办公桌上堆砌的那些纸张，尽管很多时候她更喜欢叫它们草稿纸，但依然改变不了这些草稿纸早早滚进垃圾桶和碎纸机的命运。
　　然而这一次不一样了，有一份不行。
　　准确来说是有一本不行。
　　这本可以用来砸人的凶器名叫“实习生资料一览”。

　　每年的五六月份都是出了名的好日子，大三大四的孩子们都试图乘上学期末的这一班车，给自己找个稳定而光辉的好归宿，当然，也不排除有些学校的规章制度，把大一大二的孩子都往机关单位里头塞，美其名曰让他们体验社会生活。
　　实际上呢？实习生就是一个单位的鸡肋群体，一方面，他们永远不会真真正正地融入他们所在的环境之中，自然也不会体验到太多的“社会生活”，另一方面，他们在报社里做的工作其实可有可无，而且顶着实习生的名头，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奖也不是惩也不是，如何和这些实习生愉快而顺利地相处，成了一向可以独立拿出来的工作技能。
　　沈若芸不知道，这届的实习生会带给她什么样的麻烦和惊喜，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P图技术是在进步的，多少人已经开始在寸照上勤奋地动手了，女实习生的脸也开始跟女明星一样千篇一律。
　　分不清，认不出。

　　“沈姐，黄主编叫你。”
　　是蒋姗姗，这个进来还不到半年的姑娘，声音里透着股难得的清澈。
　　于是沈若芸撂下了手里的文件，将编辑到一半的文档保存好，跟对面低头打字的同事打好招呼，第无数次走向了主编办公室。

　　“主编您找我。”沈若芸笑着低了下头，“是需要我做什么事么？”
　　“你来啦。”黄主编转过头，将自己从大鱼缸身边拉扯出来，脸上是标志性的憨笑。他挂着这个笑容工作了快要十五年，嘴角咧开的弧度就和他的啤酒肚一般，同款的饱满、圆润。他先是笑够了，然后从桌子上拿起一份准备好的文件，那副做派，活生生好似把沈若芸的小命举重若轻地拿了起来——事实上，也差不多。“来，坐，坐。”
　　“听说你最近工作效率挺高的，假期还没开始呢，就把这个月的预备稿件准备好了，真的啊？”
　　沈若芸先是愣了一下，她没准备一回来就应对这个问题，不过还是老实地回应了。
　　“是。我这两天有点感冒，就想趁着劳动节假期休息一下，万一做不到按时回来上班，也不能耽误我们栏目的运营，您说是吧。”
　　“这我明白，你这个人做事稳重，顾大局，我是不担心。”
　　黄主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又去看沈若芸，那眼神，好像要把这个瘦弱的女人放到射线底下看个通透，游走着，绕一圈，再回到脸上。此刻，沈若芸没有办法再允许自己往好的方向想了，她完全可以肯定，这就是一桌不费一兵一卒的鸿门宴。
　　沈若芸抱着那个有点烫的茶杯，眼神落在了黄主编一直拿着的文件上，她百无聊赖地吐出一口气，突然问道，“诶黄主编，从我进门到现在，那个文件就在你手里了，是跟我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有关系么？还是说，有什么我能做的。”
　　黄主编立刻把文件拿了过来，开场白也省了，只留下脸上的憨笑，“是，是，你看，我差点忘了。这个事的确是要交给你。”
　　那是一份实习生的个人简历。

　　齐岳，性别男，1994年生人，年方24，毕业一整年。

　　沈若芸打量了一下那张蓝色底的寸照，蓬松的泡面头并不好看，晃眼的亮色衬衫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下面留着一条，格格不入，沈若芸只觉得格格不入，但这个格格不入的大男孩就是她不得不接下来的艰苦任务。
　　“黄主编你说吧。”沈若芸开门见山地笑了笑，她太清楚，有些东西有些事，与其想着怎么躲、怎么逃，不如接下来，尤其是这件事情明明就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
　　黄有程也爽快，茶杯一放，将准备好的说辞一套一套地背起来。“小沈，这个实习生是刚放进来的，从文育大学毕业，他家里，两个家长都是人物，有一位还算是我们这一行的前辈，这个人，你带。”黄有程顿了顿，有些不自信地看了眼沈若芸的脸色，“这对你来说也是个机会，总之，进了我们报社，也是我们报社的实习生了，只是有些方面，要三思而后行。”
　　话说完了，沈若芸才把脑袋抬起来，她想笑一笑，因为当下的环境实在是太尴尬了。但又笑不出来，毕竟，这尴尬是黄主编丢给她的。她只能点了点头，拿着简历一言不发地走了回去。
　　她知道，她没办法给黄有程承诺，黄有程也不需要她一个员工的承诺，很多事情彼此心照不宣就好了，说出来，太难看。
　　于是沈若芸就这么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
　　于是齐岳就成了沈若芸带领的实习生。

　　沈若芸在办公室里一如往常地工作着，暴风雨来临之前她大概这样工作了一个星期。直到有一天，早上来的时候，房间里站了个过于高大的男人。怎么说呢，就是那种，这个屋子都摆放不下他一样。沈若芸看他，都要把头抬起来很多。
　　她知道这个孩子叫齐岳。
　　“那个，我是实习生，我叫齐岳。他们说，我可以叫你沈姐。”
　　这是这个孩子跟她讲的第一句话，笨拙又青涩，直接坦诚的模样实在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小伙子。沈若芸其实不擅于和这种有年龄差的人相处，她回应了他，然后给他分配了一些，实习生一进门就要做，但实际上没有任何意义的工作。她在打发他，但不会永远打发他。
　　沈若芸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让她想想，怎么和一个比自己年幼的异性在工作上好好相处，怎么对待这个人。
　　巧合的是，也就是齐岳到来的那一天，沈若芸沉默许久的私人账号突然有了动静，一个沉到了海底的对话框不合时宜地弹了出来，几条简洁的、意味深厚的消息道出了一个被她早就忘到脑后的约定。

　　“我不想拖到下个月再见你了。”
　　“下周五，嬉皮士club卡4，我已经订好了。”

　　电脑鼠标掠过了那个对话框的联系人昵称，规规矩矩的两个字。“叶总”。
　　沈若芸想，她可能真的要赴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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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感谢所有看到这个故事的人，感谢你，因为我不确定这个读者的数量能否被称为“你们”，谢谢了。
其次，这是一个深情但虐的故事，毕竟爱情之外，还有残酷的、波折的现实。
最后，还未上线的叶总才是真正的男主角，还有一位风情万种的女配角即将出场。感谢阅读，希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