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寄先生》小池寒渌

1、此寄众生

　　我现在在借一个少女的身体存在于这个世界与你们对话。在用我所知的，来驱使手指写下这些话。在这之后我便去寻找下一个彼岸了。
　　我们这一类“生物”，隐藏在宇宙与人体中，看着你们兴衰，看着你们斗争，也将终有一天，看着你们逃亡，看着你们灭亡。
　　而我们，是你们的信仰，高高在上。
　　神，本就不常现身。
　　但是呢，我偏偏离经叛道，不愿做这个神仙。
　　因为神，也只是人类幻想出来的产物罢了。我们，至少在我看来，不过是寄居者。
　　我厌倦了寄居的生活，也厌倦了默默无闻。我想留下我存在的证据，而这个身体所能帮我做到的，只有通过文字。
　　我不知道这些文字会有多少人能看见，也许寥寥无几，甚至被完全淹没于数据中，但是我还是有想要表达自己的愿望，可能有些话，说出来就会释然。
　　我不知道自己算是什么，在你们人类口中，我们被称作“意识”。明明我们每一个都是不同的，却共用一个名字，或者后缀在你们人类的名字之下：“XX的意识”。
　　这看起来是你们主宰了我们是吗？我们像奴仆一样的跟在你们后面。但是换一种角度，正是因为我们这样一种宇宙中独特的存在形式你们还了解得太少，所以才无法一一命名不是吗。你们为了意识与物质的矛盾争辩了几千年，甚至还专门出现研究这个问题的人群，被称为“哲学家”。
　　以此看来，用你们的名字来命名我们不过是可悲的无知罢了。
　　我存在于人脑，从而给与你们各种情绪与思想。你们的所思所感，实际上都由我们来控制。控制了我们，也就控制了躯体，比如你们常说的“洗脑”，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个意识劝服另一个意识听从它的过程。
　　以上我说的，看似有点偏向你们哲学家常说的“唯心主义”了。你们的唯物主义认为我们依赖人脑而存在，而唯心主义坚持万物是我们的创造的。两者只能有一个正确，不容混淆。
　　哲学家争辩得义正言辞之时，其实也是我们意识之间在争论。
　　意识们分为了两大派，让躯体去寻找证据，去书写驳论，去辩驳对手。
　　看着他们闹得沸反盈天，我就奇怪这无聊的问题为什么要去争孰是孰非呢？
　　后来我想明白了，如果没有这矛盾，哲学世界就崩塌了。
　　可能这些争论，也是意识们留下自己存在证据的一种方式吧。
　　也许是我作为意识天生具有的优越感，老实说，我对于人类，只觉得可笑。并不是笑什么肮脏的人性，那是寄生在人类身上的意识的错，真正属于你们人类的，只有这具肉身，我只是在笑这肉身的脆弱与不堪。
　　再娇美的容颜最终皱纹遍布干黄粗糙，再美好的□□最终要成为一堆松皮脆骨的腐肉。最终被我们抛弃，归于尘土。
　　但是后来我发现，意识看似很神通广大，但离开了人，我们就是飘荡在空气里的一缕游丝，存在着，也无用着，也就是你们常说的“灵魂”。明白这一点后，我也不再那么看轻人类了，我们其实都是存在着，也无用着的东西，但我们相遇之后，却产生了无数的奇迹。
　　就像钥匙只是钥匙，只有遇到锁，才能开启创造的宝箱。
　　而每一把钥匙，也应该对应一把锁。
　　每一个刚出生的孩子，都应该是锁的初始模具。我们围绕在它的周围，（注意我用的是“它”。哪怕出生时便被判定了男女，还是需要意识的“对号入座”才算是真正的男人或女人。）它的内壳是空白的，需要我们去填补。
　　但此时的大脑太稚嫩了，没办法承载我们，我们只能慢慢瞅准机会钻进身体里。
　　意识一开始总是一股脑儿挤进去的，但是总有一个“老大”作为“主意识”（虽然指不定哪天就被篡位了），统领着其他意识。
　　还有可能有多个意识势均力敌，各自占山为王或者同山而居
　　-——你们常说的“多重人格”，主人格或许知道副人格的存在，或许不知道，但不管怎么说，这只能说明，那人的躯体一定是很受我们的青睐，或者ta的主人格觉得自己保护不了ta，于是引来一个副人格接替自己保护肉身。每次想到这儿的时候，我总会感慨，那个灵魂，是多么爱自己的寄主才会愿意为了保护寄主和别人共享肉身。
　　我还想到一个有趣的现象要和你们分享————你有没有遇到过钥匙明明适合锁头却拧不开锁的情况？
　　如果“主意识”并不完全匹配身体，便有了类似于“明明是男（女）儿身，却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女（男）子”这样的矛盾。
　　有人愿意忍受，有人则去改变锁头去适应钥匙。不管是质疑还是反对，我觉得，意识做出的决定，其他意识都应该尊重而并非排异己。
　　虽然在宇宙之初，我们都是一样的。
　　在人类躯体成熟的过程中，我们也在成长。我们也开始被周遭影响，最终变成谁也不认识的模样。
　　我们狂妄，我们卑微，我们城府，我们衰老......
　　世界其实还是很奇妙的，连我们意识都可以被重塑，而你们，也自觉不自觉地改变着。
　　我们的曾经，就是你们的初心。
　　而他们长大过程中，还以为自己的心一直听从着自我，遵从初心呢。殊不知，这“自我”本就不是“自我”。
　　我们早就已经变了。
　　人类在某种概念上是意识的傀儡。
　　于是这就联系到了死亡——我们的离去。
　　不管他们多么不愿承认，但在死亡面前，一切都是苍白的。意识的离去，意味着死亡，或是行尸走肉。而我们，不过是去寻找下一个躯壳罢了。
　　至于记忆什么的，我们带不走。我们是记忆的获取工具和开启钥匙，和记忆类似的，还有语言，技能，爱与恨......而这些东西的箱子，是你们人类。我们来的时候是空白的，走的时候也是空白的。你们的经历对我们的塑造，最终会随着我们的离去消散得一干二净——我们又变回了最初，你们却留不住曾经。
　　这就是为什么人类会惧怕死去——因为意识惧怕离开，惧怕遗忘，惧怕自己成为“存在着，也无用着”的废物。
　　但我觉得，我们的存在不过是，忠诚地陪着你们走过这潦倒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