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字书》妙嫣儿

10、失踪的妹妹（九）

　　一推门进去，姜凝就发现屋里的气氛不对。
　　长桌上，月炼、擎宇、子初子三个人装模作样地坐着。月炼在绣花，擎宇在看剑，子初子和镜子打的一片火热。他们三个人各干各的，整合在同一个画面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如果不是颜值过硬，眼前就是疯人病院现场没错了。且不论他们三个到底干嘛要绣花看剑照镜子，就这三时不时向海桐君身上砸来的那种此起彼伏、络绎不绝的目光，看得姜凝都替海桐君无奈。
　　可人家海桐君丝毫不为所动，连句话都不说，挑了处地方斟茶去了。
　　真是好兴致……
　　渝非看着姜凝，冲她摇了摇头。
　　姜凝会意，撇了撇嘴。
　　得！你们神仙家事，我一个凡人就不跟着瞎掺和了。
　　他们俩找了椅子坐下。
　　一路奔波，折腾了那么久姜凝是真的累了。她趴在桌上，不知不觉居然睡着了……

　　“你说什么？你有胆子再讲一遍！”男孩愤怒地紧攥双拳。他不过初中年纪，上身黑T，下身校裤，脖子上还挂着根链子，头发是很多年前偶像剧里流行的那种长发，半遮眼睛，看起来有些杀马特。明明年纪还小，打扮却已经有几分大人的意味，与他稚嫩的脸和小小的身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再讲一遍就再讲一遍！你就是个没爹没妈的杂种！我妈妈都跟我说了，你家长会一直都是你奶奶参加。我看你爸爸妈妈是不要你了吧！”男孩的对面站着一个小胖墩，他长的可比男孩壮实多了，光个子就比男孩高了一个头。说话的时候他满脸肥肉都在抖，含糊不清的口齿让他的话听起来有些费劲。可是不清晰归不清晰，他嗓门大，一嚷嚷就惊动了周围的同学。原本正在整理书包准备放学回家的孩子们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视线。
　　感受到周围的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男孩的忍耐也到了极限。他猛地抄起课桌边的一把椅子举过头顶，却并没有砸下去。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起一伏的胸膛像是在努力平息自己的怒气。大大的眼睛里噙着泪水，却又带着凶狠。
　　小胖墩被吓的腿软，跪坐在地上。
　　男孩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其他男孩子见势不妙，赶快冲上去拉架，女孩子则是去办公室找老师。
　　班级里的孩子们乱成了一锅粥。
　　不多久，老师介入，男孩和小胖墩都被叫去了办公室。老师一顿痛批，各打五十大板之后，俩人被要求各自上交五百字检查，并且班会的时候要当着全班的同学的面朗读。
　　男孩憋屈。他不服！
　　今天的事明明是胖墩挑起来的，他凭什么也要受罚！
　　他回到班级，其他同学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中队长在打扫卫生。
　　中队长是一个小姑娘。皮肤有点黑。模样不是抓眼的那种，却十分耐看。小家碧玉的长相，一双眼睛干净澄澈。梳一个吊辫，松鼠尾巴般厚厚的马尾，头发很长。
　　男孩是今年刚转学过来的，之前他们没有说过话。
　　中队长看到他进来，放下了手里的扫把，问道：“你刚刚为什么没有砸下去呢？”
　　“你是说我不敢？”男孩的火气又被蹭的一下点燃，他走过去，又举起了椅子作势要砸。
　　中队长也不害怕，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说道：“别啊，你这砸下来我可能会死的！”
　　男孩一愣。
　　中队长又重复了一遍：“你砸下来我会死的！”
　　男孩别过头去，嘴角却是忍不住的笑。
　　一个小姑娘认认真真地跟你讲自己不经砸，作为一个男孩子他突然有一种自己在欺负人家的感觉。
　　这样想着，他把椅子给放下了。
　　“我说真的，万一砸死人就不好了。以后还是不要动不动举椅子了。”中队长把扫把放好，理了理桌椅板凳，然后提起书包走出了班级。
　　男孩回头看着小姑娘离开的背影。她走起路来辫子一晃一晃的，在空中画出一个好看的波浪。她的每一步都扎实地踩在他的心跳上，嘭、嘭、嘭、嘭……越跳越快。

　　“唔。”姜凝醒了过来，她的头好疼。她总觉得刚才的梦境很像真实发生过的，仔细回想却又有点记不清了。
　　那个小姑娘是她妹妹吗？还有那个小男孩……
　　她的头更疼了。不知道为什么，很多关于她妹妹的记忆都是空白的，只是她清楚的知道这个小女孩在她的生命里真实地存在过。她就是知道。即便种种迹象指向她错了，但她坚定不移。
　　叮铃铃叮铃铃……
　　电话响了。
　　这年头还有人用座机啊？
　　她看过去，是刚才那个小姑娘。应该是长大了几岁，人也高了，五官也长开了。变化倒是不大，只是变得更漂亮了。褪去了婴儿肥，人瘦瘦长长的，穿着一条黑纱裙，披散着一头长发，多了几分恬静温婉。
　　长大的小姑娘接起电话，说：“喂。”
　　电话那边没人回答。
　　她又说了一遍：“喂。”
　　正当她打算挂电话的时候，那边突然传来一句“祝你生日快乐！”，然后迅速地挂了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像被加工过的，她听不出来是谁，只知道是个男生。
　　虽然对方是在给她送生日祝福，但是无名无姓又说完就走，她只觉得莫名奇妙。
　　姜凝在一边看戏。她猜是哪家缺心眼的小伙子在追这姑娘吧！只是这个操作有惊无喜，肯定没戏。她又觉得好笑，这种笨拙蹩脚的表达方式，也只有小孩子才会干！好笑之余，又有些羡慕，孩子们的感情傻归傻，但干净纯粹，她看的有些动容……
　　真是的，年纪大了就容易多感触！
　　她看下去。
　　女孩换了一套不同的衣服，米色大衣，长发束起，头上带了个小兔子发饰。她身上背着包，看起来是正打算出门。
　　电话铃又响了。
　　女孩接起来：“喂。”她赶着出门，声音里有些不耐烦。
　　“生日快乐！”
　　女孩一愣，对面又已经抢先挂电话了。
　　女孩叹了一口气，往门口走去。
　　什么情况？这是又过去了一年了？也太快了吧！
　　且不管为什么，姜凝突然有一种预感：这个场景还会重复。
　　叮铃铃……
　　果然！同一个客厅；同一个电话；同一个女孩，只是女孩又换了一套衣服，薄毛衣配牛仔裤。
　　结合之前两次女孩穿的衣服，姜凝推断此时的季节应该是秋天。酷暑刚过，若是天冷就穿厚一些，若是天热穿裙子也正常。可为什么不是春天呢？姜凝说不上来，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就是秋天。
　　秋天里过生日……
　　“喂。”女孩又接起了电话。
　　“生日快乐！”想也不用想，女孩就知道又是那个人！毕竟，每年生日都亲自送上“电话恐吓”的特殊礼遇她已经感受了多年。
　　在过去的两年里，每年的今天她都会接到这个男孩的电话。算起来这是第三次了。第一次接到电话的时候她并没有把这通电话放在心上，只当是恶作剧，听过就算了。第二次接到电话的时候，她开始有些在意了。她总会不经意想起，然后猜测到底是谁。这个也不像，那个也不像……和她关系好的男生都被放进嫌疑人名单，然后又被她逐一删除。就像剔除购物车里不要的物品一样，挑着挑着最后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买成。她有些小失落，失落之余却愈发好奇这个每年生日比银行短信还勤快给她送祝福的人是谁……
　　“嗯！谢谢。”对面又是一成不变的那句“生日快乐”。女孩早就料到了，紧接着他的话回答，四两拨千斤地打乱了男孩的阵脚。
　　男孩没想到她会回复，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干嘛，原本计划中的挂电话居然也忘记了。
　　“你……”女孩本来打算问清男孩的身份，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这要是真问清楚了，那以后是不是就再也接不到他的电话了……习惯是种很可怕的东西，女孩适应了这每年一次的电话祝福，突然要去打破这种习惯，她本能地退缩了。
　　她话锋一转，问道：“那你明年还会给我打电话吗？”
　　她的声音很温柔，一字一句轻轻地落在了男孩的心上。听着她的话，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女孩长大后的模样，想着想着不自觉脸有些烧。他忘记了回答，心跳却疯狂地像要抢着回答女孩的话。
　　他会。
　　从未想过结束。
　　“我很想见见你。”女孩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一直给我打电话。说真的，超级傻的。但是我竟然有点在意你了。”
　　“会见面的！”男孩突然说话，“我是说……总总总有一天我们会见到的。”
　　女孩被结巴的男孩逗笑了，她说： “好，我等着。那我们明年再聊吧。”
　　明年……
　　男孩一愣。然后控制不住地笑了：“嗯。”他回答。
　　听着电话挂断的忙音，他的心里却是止不住地喜悦。他好想时间过的快一点，赶快到明年。明明才挂断电话，他却又想听她的声音了。光是想想刚刚发生的一切，他就感到无比的幸福。
　　男孩躺在一张豪华的大床上，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他看起来好开心。
　　姜凝不知道为什么，也跟那男孩一样喜悦。她看着男孩幸福的模样，自己也感同身受，就好像她是那男孩的情绪，随着男孩的经历起伏变化。
　　场景变换，大约是又过去了一年。男孩换了一身衣服，站在电话前。他深呼吸，然后熟练的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那边却很快响起了一个冰冷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Sorry……”
　　男孩僵直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回荡着机械女声的话。
　　空号……
　　他又拨了一遍，是那个机械女声。
　　又拨了一遍，还是那个机械女声……
　　他轻轻地把电话合上。想放弃，却又不死心地重新拿起了电话，又再拨了一遍，仍然打不通。
　　他瘫坐在床上。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种可能。
　　姜凝突然觉得自己的头好疼，巨大的失落感包围着她。不过跟这些感觉比起来，更要命的是，她心口时不时的抽痛。
　　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她看着瘫在床上的男孩，那阵心痛更剧烈了。
　　这难道是他的感受吗？我在体会他的感受？
　　姜凝觉得自己整个人从内而外糟透了，就像被夺走了所有的希望那样生无可恋。
　　这年头小孩谈个恋爱这么要死要活的嘛！不就是电话没接，多大点事？还连累她这么真情实感地痛了一把。
　　虽然她的内心无比平静，但是控制不住的“感同身受”折磨着她。就连嘴里的滋味都好像变成了苦的。
　　“你是谁？”就在姜凝一个人欲哭无泪的时候，那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瞪着眼睛疑惑地看着姜凝。
　　我去！他为什么看得到我！
　　姜凝的大脑飞速地转动着，又到了她特别不擅长的编理由的时候，她实在想象不出有什么理由能完美地解释清楚她此刻为什么会出现在人家的卧室里。于是她急中生智，索性放弃了解释。
　　她打量着对面的小男孩，反问道：“你几岁啦？”
　　“十五岁了。”说这话的时候，男孩两手支着下巴，除了散发出的转瞬即逝的早熟气质之外，更多的是小孩装大人的蹩脚可笑。
　　姜凝在心里轻蔑一笑，心想：小屁孩。嘴上却是嗯嗯啊啊的一通附和。又问：“叫什么呀？”
　　“方辰毅。”男孩回答。
　　姜凝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两个人无话可说，只能大眼瞪小眼。
　　“阿姨，你到底是谁？”沉默了一会儿，方辰毅突然开口。
　　这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把姜凝气的半死。
　　作为一名二十岁的妙龄少女，被喊阿姨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偏偏自己还得大度点，不能跟一个孩子计较。
　　于是姜凝无比“温柔”地说：“方程一小朋友，是吧？你这名字真有趣。你是不是还有一堆兄弟姐妹啊？像什么方程二、方程三……我最喜欢小孩子了，什么时候有空带他们来见见我啊！也不知道你们都是一元一次还是二元一次的呀？”
　　“我不是小孩子。”方辰毅低吼。
　　姜凝也不理他，继续说：“其实我是来帮你的。你不是有个喜欢的女孩子吗？我来帮你追到她，怎么样？”
　　方辰毅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这表情分明是心动了。却又很快暗淡了下来。
　　他低着头，看上去有些落寞，轻轻地说道:“没用了。”像是在自言自语。
　　该死。我怎么忘了还有这一茬！
　　姜凝有些愧疚。
　　祸从口出啊，祸从口出！
　　她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子。
　　本来只是想小小的欺负他一下，结果玩脱了。
　　这孩子现在肯定很不好受。不仅如此，他一难过，自己也会深受其累。
　　伤敌五百，自损一千。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别急，我有办法，你只要告诉我她姓甚名谁，我一定给你搞定！”姜凝拍着平坦的小胸脯保证。
　　方辰毅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
　　“你真的有办法？”他看着姜凝，眼睛里仿佛燃起了一丝希望的小火苗。
　　“当然！你相信我！”姜凝毫不犹豫地回答。
　　“江宁儿。”
　　“嗯？”
　　“江宁儿。”
　　“叫我干嘛？”
　　“不是叫你，我是说她的名字叫江宁儿。”
　　她叫江宁儿？
　　乍一听姜凝还以为是在叫她呢？真是无巧不成书，无处不相逢啊。可是，真有那么多巧合吗？
　　姜凝的心里有一个想法：会不会这个江宁儿就是她突然失踪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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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之后的更新，提起笔却不知道写什么，构思了好久。希望能让阅读的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