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过往·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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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女冰丽喜欢奴良陆生，喜欢了很多很多年。
当初小小的冰丽抱持着什么样的目的前来奴良宅——其实难以启齿，是为了夺取当家的嘴唇，只是彼时她太小，而奴良鲤伴又太过通透，这个常常慵懒地闭着一只眼睛的二代目在感情上建造了一座牢狱，外面的人进不去，里头的人也出不来。
滑头鬼，是多么长情的妖怪啊。
但好在这位当家最终在一位开朗的人类女子面前开怀大笑，一点一点敞开了心扉，并且诞下了奴良陆生——她追随一生也倾慕一生的三代目。
她是看着他长大的。
从幼小脆弱的婴儿逐渐长成淘气活泼的孩童，然后慢慢担起奴良组的重责，从青涩稚嫩的少年变成桀骜不驯的青年，她一直走在离这个人最近的地方，注视他的眼神也从未容下其他的存在。
但是滑头鬼又是多么飘忽不定的妖怪呢，每次只要盯着三代目勾着漫不经心笑容的侧脸久一点，她就总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未来永劫，她想守护他，哪怕他已经足够强大。
要夺取当家的嘴唇啊……只有这个时候，冰丽才会想起母亲的叮嘱，随后远没有上一代雪女大胆的少女就飞快地红透了脸庞，心脏擂鼓一般地震响，连话也结结巴巴说不好一句，引得年轻的滑头鬼莫名其妙地凑过来，俊美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连同青年淡色的薄唇一起近到呼吸交缠的距离，最后这样的发展永远是以冰丽的夺路而逃作为结尾，留下不自知的陆生在原地一头雾水。
而每次都临阵脱逃的少女在冷静下来后又会陷入深深的懊悔和自弃中，多好的机会啊！当家的嘴唇这不是近在眼前了吗？下次，下次一定要勇敢地主动迎上去才行！
然后每一个‘下次’都是周而复始的有贼心没贼胆。
“都是因为陆生大人太犯规了啊。”
多少年都没有达成夙愿的冰雪妖怪有一天怨念地对面貌绮丽的三代目小声抱怨，活得随性又放肆的滑头鬼像是一团火焰，稍微靠近些许就是被融化般的沉沦，年轻的滑头鬼不明白对方指的什么，困惑地拧起眉头来。
“说到犯规，是冰丽更犯规一点吧？”
“欸？”
“雪女呢，是美貌又夺人生气的妖怪，这样美丽的冰丽无论是想要哪个男人的生气，对方大概都会双手奉上的吧。”
“欸？欸？欸——？！”
完全被无意识撩到的雪女于是又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下红成了熟透的番茄。
那大概是她与她之间拥有的最美好的记忆了，因为自此以后，命运的洪流再不曾眷顾这个她誓死保护的青年。
开始是黑田坊，那个素来冷静的漆黑妖怪用着最正式的姿态颤抖着在他们面前请愿时是怎样的一种绝望她不清楚，但她知道，那个声音干涩地应允黑田坊的青年有多悲伤——她总是最了解他的。
那时他们都不曾知晓，这不过是一场盛大悲剧的序幕。
黑田坊失踪了，在那不久之后。
彻彻底底，人间蒸发一样，与此同时，奴良组大大小小不少据点都遭遇了袭击，穷尽所有信息也只能得到‘袭击者是不曾见过的妖怪’这样的回答，奴良家三代目的脸色眼见着一天比一天难看，而作为近侍的雪女，却没有办法为这个人分忧解难。
她只能一如既往地注视着他逐渐疲惫的面容，和与日俱增的凛冽气息，雪女是冰冷的妖怪，即使拥抱他人也送不去温暖，她心知肚明。
亲吻也并无例外。
所以她不再肖想那个人嘴唇的滋味，也再不去用纠缠不清的情感困扰已经足够憔悴的青年，只是默默地呆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想着即便就是这样度过余生也并无不可，她从来就是善于满足的人。
可就连这样卑微的愿望也是一种奢侈。
长达数十年与不知名势力的交锋后——他们从未料到人类的野心能够持续这样长久的时间，足以支撑起这样庞大的阴谋，人类的狡诈叫妖怪胆寒——她成了第一个被用作伤害那个人的傀儡。
她的灵魂与躯体都因为符咒而疼痛难忍，但这所有都远远比不上她看见银发妖怪惊愕表情时的撕心裂肺，因为是她，他百般相让，也因为是她，他伤痕累累。
谁都不能伤害他，她自己也不行！
拼命挣扎的躯体终于有片刻松动的自由，她于是毫不犹豫地撞向了未曾来得及避让的刀尖，像是飞蛾扑火刹那的义无反顾。
奴良陆生从未想过寒凉的冰雪能够如火般灼烫。
第一次，他颤抖的手握不住这柄象征守护的利刃，是他亲自把弥弥切丸送进少女纤细的肢体，血色的虹膜尽职地刻画下这一幕的刻骨铭心，自虐般大睁着的双眼却捕捉到她欣慰的满足。
雪女的血液是能够冰封万物的东西，然而沾了满手的奴良陆生却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手心如此炽热。
——手中滚烫，心底冰凉。
【我会一直追随三代目的。】
“三代目……非常抱歉……大概不能再追随您走下去了。”
颓然倒下的少女被青年牢牢搂在怀中，本该晶莹的肤色因为流失的生命而显得尤其苍白，蜿蜒的嫣红色因此显得越发触目惊心，即便如此，冰丽还是气若游丝地盯着这张熟悉的面庞微笑起来。
“别说话！”
她看见青年色泽瑰丽的眼眸中浮现出无措的恐惧，他的手死死覆在她的创口上，却止不住奔涌的血液自心脏送出，在地上凝结成火样的晶体，灼烧她年轻的生命。
“请一定……一定要活下去呀……”
“别说话！”
她每说一个字都有新的铁锈味道咳呛上来，他的声音在慌乱中颤抖，那本该是永远冰凉的体温不可控地染上了温度，年轻滑头鬼的怀抱松了又紧，冰丽于是艰难地伸手环上青年的脖颈，触手是逼近临界点的热度，她却任性地不愿意再放手了。
只此一次，她恍惚地想，给我们一个拥抱吧，然后请将冰雪也焚烧殆尽。
“最喜欢——”
“我叫你别说话！”
“——陆生大人了呢……”
她盯着他颤抖的唇，坚持在青年崩溃的阻止下说完这句不知深埋心中多少年的缱绻情愫，不能说爱，因为滑头鬼是这般长情的妖怪，那么，至少喜欢是被允许的——她眷恋又温柔地用目光描摹眼前人的轮廓，她曾一点一点看时光雕琢出他的模样，她曾陪伴他长大，却再不能陪伴他老去。
看出雪女眸光中的含义，年轻的滑头鬼近乎疯狂地扣住她单薄的躯体，从来骄傲从容的神色被惊惶的乞求所侵吞。
“不要，求你不要！冰丽！”
“不行啊，陆生大人……”她像是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眼中盛满盈盈似水的包容和疼惜，“请您，最后听我说完吧。”
可是要说什么呢？所有的安慰在既定结局到来前都变得苍白无力，疼痛开始麻木，视线也逐渐模糊不清，时间那么短，思念却那么长，明明是那么不舍的，心头却因为青年悲恸的眼神而泛出隐秘的喜悦。
——您是那么在乎我，既然如此，稍微过分一点的话，至少现在是能够被原谅的吧？
像是被这个念头所鼓舞，冰丽开始涣散的眸中艰难地聚起一片晶亮的光，少女慢慢地撑起柔软无力的躯体，一寸一寸迁越过漫长的距离，最后在片刻得以触之即离。
“我终于夺得……陆生大人的嘴唇了。”
一点透明的流光终于从他无力阖上的眼角滑落，自少女定格成满足微笑的脸庞掠过，落地前就凝成冰雪的棱珠，磕磕绊绊跌在尖锐似火的红色冰晶上，摔成百年腥风血雨的开端。
“……笨蛋，这可不是吻。”
低声呢喃着拉过少女变得温凉的手抚上唇角，那里有一抹长长的血色划过俊秀的容颜，年轻的滑头鬼轻轻将下巴搁在雪女柔软的颈窝颤声大笑，笑得连尾音都暗哑成哽咽的苍凉。
“这可……不是吻啊……”
作者有话说第25章 过往·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