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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

  •   红酒杯轻晃,价值七位数的酒液薄薄在杯壁上挂上一层浅红,万悯方一手撑在脸侧,专注地盯着水晶吊灯投射在杯沿上的璀璨光影,嘴唇抿着,不发一言。长桌那头的人淡定地兀自低头进食,他的用餐礼仪受过专人教导,分毫不差,完全合乎标准,只有捏着餐叉的手指比平时更用力了几分,暴露了他心里的紧张。

      黑胶唱片上的唱针抬起,帮佣都被屏退,以暗红色为主调的大宅内寂静得压抑无比,林和栎睫毛轻颤,连咀嚼的动作都不自觉放轻了很多,脑中的弦紧紧绷起。只要过了今晚——数年的蛰伏一夕起势,暗里布了整整一年半的网收起,他就能取代林岸深的位置,拥有林岸深的一切,只要过了今晚,林岸深就只能如他盘中的肉块一般,任由他手中的刀叉分割。

      最后一道菜品用完,管家适时为他端上甜品,热气未散,质地蓬松的舒芙蕾面上一层细腻甜霜,鹅黄与瓷白,像盛了一盏甜蜜温馨的美梦,与眼前激流暗涌的气氛格格不入。

      压下心底针扎般的不适和反感,林和栎拿起小勺,习惯性地从中心挖下去。“碦”的一声,勺尖触到了一个硬物,清脆的金属相击声自勺下响起,他的动作瞬间僵住,手指骨节泛白,脸上血色急褪,抬眼看向他的养父林岸深。

      万悯方见他看过来,不慌不忙地放下酒杯,修长的食指叩了叩脸侧,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别急——先看看清楚。”

      “……”手上动作一僵,林和栎嘴唇紧紧抿起,小勺机械地把金属物四周松软的糕体搅散拨开,里面露出来的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东西,而是一枚泛着冷光的子弹壳。他瞳孔急缩,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甚至撞翻了身后沉重的木椅。

      万悯方适时道:“Surprise!”

      全然感觉不到腿肚的闷痛,也无法理解林岸深这完全不合时宜的幽默,耳间仿佛能听见体内血液逆流的声音,林和栎身体忍不住轻颤起来,嘴唇嚅动了几番,才勉强吐出了几个破碎的单字:“……父亲,这是,我……”

      “你?”万悯方被他的反应所取悦,闷闷地笑了起来,划开了焦灼的气氛。他手边搁置着一根只抽了几口的雪茄,湿度正好,正明明灭灭地闷烧着,燃出一室香味。他看了那雪茄一眼,并未将其拿起,而是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润喉。

      作为万悯方的他本身对烟草并无偏爱,甚至觉得雪茄的气味辛口刺鼻,不过是为了维持住林岸深的形象不得已而为之,好在这一切不得已马上就要结束了。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情格外明媚,连本该是带着讽意的话语听起来都带着几分真心的愉悦:“你以为会是什么,戒指?”

      他轻笑一声,将脚边的铝箱放在腿上,操控轮椅来到林和栎身侧,不慌不忙地将箱子打开,让他看清里面的东西。

      数百颗泛着冷色光泽的弹壳堆在里面,被暗色的绒布托着,像一捧惹人眼红的华贵珠宝。

      带着薄茧的手指从中随意拣出一颗放在掌心,万悯方视线扫过外壳上面细小的数字编号,如同读着一本书般,念出了它的故事:“4358-2,三年前,莱利的音乐会。”将它扔在脚边,又随手挑起一颗,“Z-1,两个月前,美泽西海岸。”

      随着来历被悉数报出,一颗颗弹壳被挑起,又一颗颗被扔下,花纹繁复的厚地毯上落满空壳,像一地碎花。林和栎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双腿一软,不受控地跪倒在万悯方腿前,双唇颤抖,喉咙滞涩,吐不出哪怕一句开脱解释的话语。

      这栋宅邸外常驻十几个狙击手,任何人进门前都要由专人搜身,他养父虽然双腿瘫痪,却能坐在轮椅上放倒一个修习十年体术的人。他心念急转,最后脑中却只剩一句话反复浮动——他完了!

      最后一颗弹壳落下,万悯方双手手指交叉,放松地靠在轮椅背上,看向林和栎的目光像看着一个不懂事的无知孩童,怜悯又无奈,放慢语速道:“我出身底层暗巷,无父无母,十三岁那年被混混打断了双腿,而后只花了十年时间便从一无所有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还能把这个位置稳稳地坐到今天。不知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凭你那点手段,就可以取我性命?”

      他低低笑了一声,醇厚的低音如同大提琴般悦耳:“林和栎,你好像对我的误解很深啊。”

      在林岸深面前,林和栎即使跪着,腰也依旧习惯性地挺直,下意识地不愿展露出丝毫不堪。他牙关凸起,双手紧攥成拳,低下头去不敢与他的养父对视,怕被他看见自己眼里的挣扎。

      在孤儿院中,他隔着篱笆看见林岸深开来的豪车,连给他开车门的司机都一身奢华,便费尽心力地挤掉别的孩子被收养的资格,如愿坐上了那辆座驾,成为了军火之王林岸深唯一的养子。

      一朝步入云端的感觉让他着迷又不安,患得患失,可林岸深把手中的权力握得太紧,从不主动让他接触沾染这个圈子,此举渐渐将他心底阴暗的种子催生发芽,又在几年前,不经意间让他发现了林岸深在看向他时眼里藏着的龌龊情意,贵族的教育和优越的生活本就不足以填满他的野心,还有什么罪名能比觊觎自己养子更为不堪的呢,他心里蚀出的空洞被一瞬引爆,终于找到了由头,理所应当,心安理得地去谋夺林岸深手里的一切。

      可他输了,大势已去。他织的网,安排的暗杀,一切都在林岸深面前无所遁形,事到如今,也许,也许只有那份令他作呕的情意能救他一命了。

      一声低沉的,痛苦又隐忍的,似是叹息的低语适时地响起,撞进了他的耳膜里:“和栎……”

      心脏狠狠一跳,又落到了实处,滞塞的血液重新流动起来,林和栎带着几分故作的哀怜,满心期待地把头抬起来,却直直地撞进了一双只带着三分兴味,七分嘲弄的眼。

      万悯方睨着他,像在看一件死物,嘴角的弧度勾得肆意又残忍,话中的调侃存在感极强:“我说了,林和栎,你好像对我的误解很深啊。”

      那双眼中曾经带着的隐忍爱意仿佛被尽数吸入了时空乱流,全然再寻不见。

      林和栎看着那双陌生的眼,大脑一瞬被动放空,不知为何,心中的空落恐慌更甚方才,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紧紧攥住了他的喉管,让他连呼吸的节奏都开始变得纷乱。

      不等他理清那感觉究竟缘何而来,冰冷的枪口抵上了他的前额,万悯方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大势已去?”他微微一笑,将保险栓啪地拉开,“又错了,在我面前,你从来就没有什么‘势’可言。”

      ……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手上路,请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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