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有竹》糜孽

1、1.

　　“五郎君!五郎君!”一众仆人在竹林中游走,不耐烦地拨动叶片,动作粗鲁。
　　在他们身后，几棵竹子轻轻抖了抖，叶片摇曳，私语声低不可闻。
　　“这群人族恁的不知好歹，要不老四去揍他们一顿？”
　　“你上次还说不让我去。”
　　“你就忍心让一众同族忍痛？”
　　“......老七不是捡到一个孩子吗，叫孩子去说。”
　　“那孩子人微言轻，有谁会听他的。”
　　......
　　那厢，仆人终于找到了晏欢阑，不耐烦地将他拽起来，揩了揩他面上的泥土，擒着向别院中走去。孩子趔趔趄趄，却也配合地迈步。
　　“乱跑什么，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少爷，每每一身脏污，还要我等费力清洗。”
　　“陈八那边好啊，住在主宅里，伺候郎君娘子，多长脸！听说月例少不了这个数。”仆人边走边比了个手势。
　　“这算什么，”一人嗤道，翻了翻手掌，比出数字,“为主子们做事，不时还有赏钱呢！光是赏钱，一个月就是这个数，更别提那些个得脸的。”
　　几人边说边走出竹林。

　　夜，小少爷蜷缩在床上，门外冷冷清清，一个守夜人亦无。忽听门外清风，一人踏月而来，青衣玉带，汉魏风流。它垂眼看着孩子，低低道：“欢阑。”
　　晏欢阑弹坐起来，仰脸望去，只觉目眩神迷。清幽之态而谪仙傲骨，玉面明莹而妩媚暗娇。他只觉得，哪怕将最瑰丽的文章堆砌在他头上，亦是衣冠沐猴，不成体统。
　　“无端，你来了。”他弱声叫道，喉头如梗，一时几乎发不出声音。
　　“我来了。”
　　无端抬手展开一沓书卷。
　　“今日我们学千字文。随我诵念，天地元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晏欢阑悄悄弯起唇角，顺从地跟着念。
　　如此反复念了三遍，无端将书递与他：“这上的字你可识得一些了？依着这书卷，练习背咏。”
　　“原来无端念了着许多遍，是为让我背诵？”晏欢阑恍然，仰着脸献宝，“无端大可不必，我早便背下来了。”
　　“......”无端。
　　它当时足足念了三遍啊，长老还夸它聪慧，欢阑却......自己是不是很笨？（长老摸摸头，无端也很棒！）
　　它默默垂头。
　　未等来夸奖，欢阑迷茫地睁大眼。怎么，无端不喜欢自己这样子？
　　“......但有些地方不熟，想是还需再背一背的。”他连忙补充。
　　无端冷漠脸，眸子却慢慢亮起来。

　　后来......
　　“无端，这段我还不会。”
　　“怎么会？你都念了两日了。”无端诧异，“是有些拗口，篇幅却不长，文章取义你亦都省得，怎会如此为难？”
　　“就是不会，无端你再讲讲罢。”无端怎么还不开心？那自己再多装傻片刻罢了。

　　是夜，晏欢阑起来透气，听到无端与长老的私语声：“......长老，欢阑他莫不是痴儿罢？”
　　晏欢阑：......无端，你很好！
　　无端莫名感到后脊发凉。

　　白驹过隙，如此已是五年，晏欢阑年满束发。（1）族中子弟不堪大任，晏家主将别院中的晏欢阑召至主宅。
　　“无端......”晏欢阑忐忑。
　　“此处乃吾族根系所在，干系重大，只怕我不得与你同去。”无端沉吟。
　　“无端......”晏欢阑哭起来，眼泪大颗落下，杜鹃啼血猿哀鸣，“无端，人族只有百年寿命，你就不能多陪一陪我么？”
　　“......”无端开始心软，瞥见身后，又硬起心肠，“不成。”
　　“无端，去罢。”一位长老走出来，“你自修出神志便栖身林中，亦应出世历练，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需记住，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我等式微，不求兼济天下；只怀慈悲，千万独善其身。（2）”
　　“无端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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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千字文，有些版本是“天地玄黄”，作者用的是宋徽宗抄写的那版。顺带，宋徽宗的字真心美呆了！
关于无端的教材，参考唐朝。
小剧场，关于教学
无端与欢阑相识后，某日。
无端：欢阑，我为你找了教材。人族不识字怎么行呢，你一定要考仕的！
欢阑：无端你真好！
无端淡定脸，耳根发红：学罢。
然后两人都没再开口，一时寂静。
无端：你为何不念？
欢阑：你为何不念？
无端：我又不识字。
欢阑：。。。我也不识啊。。。
后来，由于欢阑坚决不愿再寻一个蒙师，就形成了这样的教学格式。
白天，竹子长老们教无端，夜里无端教欢阑。
很久之后无端才反应过来：欢阑，我又不用考仕，为何一定要我学？
欢阑泪汪汪。
无端：...学就学罢。
注释：1.束发，古指男子十五岁。
2.出自“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独善其身是保持美好品德，不是只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