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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黑夜以后 ...

  •   破碎的少年。

      肮脏的血液。

      屋子里只有透过窗缝之间细碎的光,玻璃碎片,碗筷,满地的汤汁深色的菜叶,桌子裂片像垃圾场里一般,杂乱,带着一股子铁锈的气息。

      隔着房门,传出男人的嘶吼,似乎有什么东西敲打在皮肉里,让人心悸。

      少年睁大的眼睛里倒印着的画面,是男人举着一根从桌子上扳下来的桌腿,指着男孩的身体,狰狞的面孔,裂开的嘴里大声对男孩吼着:“快哭啊,快哭啊,跟那个臭婆娘一样,哭啊叫啊!!”

      少年躺在地上,一身的血迹,满身的伤疤,却没有丝毫的声音,安静的仿若一具尸体。

      “嘭!!”房门外传来一声关门的巨响,却没有惊动屋子里的人。

      女人疯一样的跑进了房里,看着地上的少年,一把推开了还要打向少年的男人,紧紧的抱在怀里,撕心裂肺的嗓子几乎要将震破天际“啊啊啊啊啊滚开,滚开!!

      男人的眼睛像要炸裂一般的红,似乎看见了更有趣的东西,扔掉了桌腿,抓起女人的头发将她拉了起来,狰狞道:“臭婆娘,看见了么,你敢跟我离婚!劳资就打死这个多余的东西!”

      “你这个畜牲,我跟你拼了!”女人的眼里布满血丝,恨不得将男人咬碎了吞下去。

      女人长长的指甲在男人的脸上挖出一道血痕,这个动作激的男人更加愤怒,拎着那长长的头发撞向了地面,一下又一下,地面上散着的碎玻璃在女人惊恐的目光中深深扎进了她的眼睛,尖叫声中伴随着鲜血滴落的声音。

      女人的手捂住了眼睛,却捂不住红红的血从指缝流出来。

      “你听不听话,听不听话?!!你是不是又去见那个人了?!!”男人拎起女人的身体,抓开了她捂住双眼的手,凸出的眼珠子紧紧的看着那面目全非的脸,然后拖着女人进了厕所间,打开淋浴,似乎是想将她脸上身上的血迹冲刷干净。

      冰冷的水像暴雨般落在她的身体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挣扎。

      瘦弱的少年躺在地上安静无声,但黑色的瞳孔却一直随着他们的身影移动进了厕所,手指微微颤抖,慢慢撑起了整个身体。

      一步一步,摇晃的身影,不远处的台面上挂着一把刀,一把油腻但却依然锋利的水果刀。

      少年嘴唇微抿,手指轻轻抚摸过刀锋,肿胀紫红的手指被划开了一道小口子。

      将刀握紧,藏在身后,拖着残败的身子往回走,胸口传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想要咳嗽,另一只手马上捂住了嘴巴,将声音吞咽回嗓子里,红色的液体却不经意的钻出了指缝流露出来,他似乎无所谓一般抹了一把,半张脸晕开的血迹让人心生恐惧。

      他的眼睛牢牢的盯着转角处厕所的方向,里面有着男人的粗暴的话语,女人微弱的□□。
      等他走到门口时,女人的声音似乎已经消散在空气里,他静静的看着男人跪在女人身边,一个劲的用淋浴头冲洗着女人的脸,似乎永远也冲不干净她脸上的血迹,淡红色的液体流淌了一地。

      男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孩子,少年光着脚,屏着呼吸,踩在水里的声音被淋浴声覆盖。

      举起的刀用力的插进了男人后背,竟然整刀没入。

      “啊!!!!!!啊!”

      男人手上的淋浴头手一松砸在了女人的眼睛上,又溅起一道红色的血花。

      少年一击得手,转身踉跄出了厕所,向门口跑去。

      可男人怎么会让他跑的这么轻易,忍着剧痛朝着少年的方向大步跨去,一把拎住了他的后颈按在了地上,双手掐住了少年的脖子一点点用力。

      少年张大了嘴巴,脸色一点点变得青紫,就在他仿佛以为自己即将死去时,男人的手突然松了力道,整个人一下跌倒在男孩身上,红色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少年的脸,一直没有合上。

      他想要大口呼吸,因为男人整个重量压在他的身上,脸上的青紫依然褪不去,嘴里咳出一点血液。

      他以手臂为着力点,一点点将自己从男人的身下爬了出来,仰面躺在了地上,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房子里混杂着一股难以言明的味道,女人的身体在冰冷的水中渐渐变凉,淡红的液体溢出了厕所,缓慢的延伸向客厅,男人的眼睛依然睁大着,愤怒的神情似乎定格在了那一秒,少年的面容褪去了青紫,唇边和左脸上大片的血迹与惨白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紧闭的眼,微皱的眉。

      阳光被阻挡在窗帘外,偶有一丝从细缝中漏进屋子,厕所里的水流声依然未停,突然的安静仿佛刚刚的混乱不曾存在过,鸟儿停留在窗沿边,好奇的小脑袋不住的转动,似乎是想看看屋子里有着些什么。

      太阳随着时间落下,窗缝中的光线渐渐暗淡,黑夜的喧嚣开始笼罩大地。

      屋子里的空气似乎都是静止的,随着墙上的时钟冰冷的转动,屋子外的尘埃也缓缓落地,悄无声息。

      远处传来夜半12点的钟声,冰冷的空气刺激着少年裸露的皮肤,粘腻的液体慢慢渗进衣袖里,他的眼皮微动,缓缓睁开,眼前漆黑一片。

      “咳,咳。”程深轻轻的咳嗽,扯动了胸口,感到一阵疼痛,只能忍住,嗓子里的干涸感,满口的铁锈味。

      摸索着想要起来,就摸到一只冰凉僵硬的大手,一下愣住了,然后才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然后若无其事般撑起了身体,想到灯的方向,摸索着前行,中间绊倒了一次,被地上的碗碎片划伤了腿。

      灯光亮起的一刹那,程深眼睛不自觉的闭上,睫毛上下颤抖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

      满目狼藉。

      男人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更加可怖,凸出,红血丝,无光,黑色的眼珠微微上扬藏进了上眼睑里,面色僵硬惨白。背后插着水果刀,暗红色的血流淌了一地,因为时间的流逝,已经有些凝固。

      程深背靠着墙,身体慢慢滑落,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想要蜷缩成一团抱抱自己,却因为疼痛停下了动作。

      感觉坐了好久好久,可抬头发现时针才堪堪转了一圈。

      想到什么似的,爬到男人身边,双手在男人沾满血渍的衣服上摸来摸去,从他的口袋里摸出来一只黑色破旧的手机。

      按亮屏幕,拨出去三个数字。

      “嘟……”

      “我、咳……”程深一开口就想要不住的咳嗽,带动胸腔里的疼痛不得不用一只手按住,继续道:“叔叔,咳,能来一下吗?”

      程深没等对面的叔叔说话,将地址轻轻报出就挂了电话。

      闭上眼。

      一动不动。

      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

      姜誉接到上级分下来的这个没头没尾的通知,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然后跟值班在另外一间同事说了一声后来到郑则身边。

      “别睡了,有人报案,说有点奇怪,听起来是个很虚弱的男孩,而且只给了地址就挂了,郑则我们俩去一趟吧。”姜誉拍醒睡眼朦胧的郑则,拿起车钥匙就向外走去。

      郑则挠了挠头发,将帽子扣上,皱着眉头拿好东西跟了出去:“大晚上的,啥也不说清楚,不会又是哪个熊孩子大晚上不睡觉恶作剧吧?”

      “不晓得,去看看,万一真的有事呢。”姜誉坐上了驾驶位,看着郑则表示很无奈。

      郑则整个人就瘫倒在副驾驶位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当来到报案地点敲门时,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打开,两个人看着眼前的孩子都愣在了原地。

      满溢的血腥味混着酸涩的饭菜味迎面扑来。

      程深费了不少力才开了门,然后看见穿着警服的姜誉和郑则一下子就往前倒去,姜誉连忙抱住身前的少年,然后看向了屋子里。

      “这,天……”郑则捂着鼻子跨进了屋子,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趴在地上背插刀的男人。

      姜誉看着怀里的少年一身伤痕,雪白的脖子上青紫的手指印,皱着眉头。

      *

      程深醒来时在医院,身上的伤都被处理过了,胸口似乎也被什么东西绑着,左手被白色的绷带固定住,挂着点滴,他微微转动的着头,脖子处传来轻微疼痛,病房里空无一人。

      睁着眼睛看着微黄的天花板,脑子里一片放空,享受此刻的宁静。

      一会儿,姜誉拿着两只纸袋子推开门,看见床上的孩子已经醒了,但神情却别样的安静,跨步走到他床边,坐下。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呢?”虽然已经简单了解了这房子中的一家人,但怕惊扰了床上的孩子,觉得这样的场面会不会给他留下一点问题。

      程深侧头,看着姜誉,没说话,淡淡的勾起了一抹笑,可眼睛却清清冷冷的,黑色的瞳孔倒映着姜誉的脸,看着似乎很温和的样子,可让姜誉觉得很奇怪。

      姜誉也没有强求,自然的拿过手边的袋子,放置好程深面前的小桌后,将饭菜一样样打开放在了桌子上,笑着说:“饿不饿,我给你带了点吃的,有没有喜欢的?”

      程深看了眼面前的饭菜,右手接过姜誉递来的筷子,丝毫没有客气,微微弯腰俯身在桌前,夹起一点米饭,左手轻轻垂在旁边,慢吞吞的吃了起来。

      他吃饭的样子很慢,一点不着急,菜也是一点点的夹,小口小口的吃,丝毫没有一个像长期饥饿过度的人该有的模样。

      眼前的少年,黑色的头发有些杂乱却没有一根挡住眼睛,参差不齐,看的出剪发的人是个新手,眉毛略细,眼睫毛浓密纤长,眼瞳深黑,五官温和,清秀好看,但少年的气质又莫名的让人觉得危险,矛盾重叠。

      宽大的病号服掩盖住过于偏瘦的体型,裸露出的皮肤上黑色青色褐色一块块到处都是,但身体上的疼痛好像根本影响不到少年,姜誉长时间的注目并没有让少年回头,他就那样专心的小口吃饭。

      姜誉想起一小时之前医生给出程深的身体检查报告,胸口肋骨骨折,左手臂轻微骨裂,身上多处淤伤,陈旧伤痕遍布全身上下,长期营养不良等,结合到在程深家中的所见,基本能让人猜想出许些的家庭环境,曾经的成长经历了什么,莫名的让人心疼。

      姜誉盯着他每一个动作,觉得等待对少年来说毫无意义,直接问道:“你叫程深对吗?”

      突然程深将筷子放下,转头望进了姜誉的眼里,仿佛面前的是同龄的少年而不是一个年长的警官,没有丝毫胆怯,姜誉与他对视了好久,在少年略略扬了扬唇的时候听到了一声低不可闻的笑声。

      “你想问什么?”程深的声音微哑,放松了身体轻轻靠在了枕头上。

      姜誉犹豫了片刻,似乎想看清楚这个少年在想什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直白道:“程深,你的父母就在你报警时都已经去世了。”

      “她,没能再爬出来了么,……呵。”少年听完眼里似乎流露出一丝失落,但很快消散在眼底,垂头轻笑,话语的声音让人低的仿佛听不见。

      “你……”

      “我知道,那个男人,是我杀的。”程深突兀的打断了姜誉的声音,抬头盯着姜誉,继续道:“是我杀了他,用那把刀从背后刺进了他的心脏。”

      姜誉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前的少年冷静的不像个十五岁的孩子,说的话语冰冷残忍。

      “我,咳,咳,会去哪?”程深的右手轻轻捂着胸口,光滑的脑门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神情不变,丝毫不担心是否真的会被关去哪。

      “除了父母,还有别的亲人了吗?”姜誉跳过了他的问题,接着说。

      “呵……我没有亲人,让我出院吧,我没钱。”程深轻笑,伸手拔掉了左手上的针。

      “诶!别动……”姜誉根本来不及阻止,就看着程深干净利落的拔了针,准备下床。

      可是到底是受了伤的人,还没怎么动,整个人又跌回了床上,胸口和左手都传来剧烈的疼痛感。

      “真是,你以为真的不疼吗?刚刚麻药还没过呢。”姜誉连忙将程深安置好,按响了护士铃。

      检查后,程深又慢慢睡了过去。

      外面的世界依旧忙碌,这里却有程深从未有过的安心,以后如何是以后的事情,总之他还没有成年,会有看不见的规则保护他。

      他的伤势较为严重,身体上的旧伤加新伤重重叠叠,可以来来去去的警察只有姜誉一直陪着,医药费也似乎没有成为他需要考虑的问题。

      三个月后,伤好以后的他迎来的,是新生还是另一个黑暗。

      程深看着天花板,安静的发呆。

      他突然有点想念那个母亲,疯癫,却似乎有带给他过名为爱的母亲。

      可是自母亲去世以后,他从未曾梦见过,到是梦见过无数次那个男人身影,死了也似乎没有放过他。

      姜誉告诉他,母亲和那个男人的尸体都已经被火化,存放在他的家里。

      姜誉还告诉他,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如果没有其他可存在的监护人,他要做好心理准备。

      可是,有什么好准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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