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世杀》楚楚流香

3、第 3 章

　　唐九夫妇眼睁睁看着唐正被雷击落深沟的一幕，肝胆欲裂，唐母哭着喊着，她要扑下深沟去找儿子，被唐九死死的拽住。唐母双手不停拍打着泥土，泪水夹杂着雨水，分不清那是泪，那是雨，都是一汪伤心水。
　　“为什么？老天爷你为什么如此狠心？他还是个孩子，你让他浑浑噩噩，你让他噩梦缠身，你还要雷劈他，这到底是为什么？？”天地间除了风骤雨急，电闪雷鸣，没有人回答她。
　　两个时辰后，林场木屋内。
　　唐正弱小的身子，静静地躺在山林农场的木床上，一脸焦黑，气息全无。浑身破烂的衣衫，还在滴答滴答的往下滴水。
　　一旁的唐九夫妇在无力的哭泣着。抬回唐正的临时担架就仍在屋外，当时唐正捡到的砍柴刀就被当着抬手绑在上面。
　　唐正落下深沟后，腿部受伤的唐九劝服了几乎发疯，要冲下深沟的老伴，让她回唐家去找人过来帮忙救儿子上来。
　　但是，唐家的唐洛、唐枭等人均是以各种理由推脱，而家主唐连城恰巧此时却不在唐家，偌大的唐家，竟无人肯去营救那个他们认为是傻子废物的族人唐正。
　　无奈之下，悲愤的唐母只好去找学堂先生刘大虔，非亲非故的他，却二话不说，立即带着几个家丁，冒雨赶到现场，亲自下到深沟中，背出了昏迷不醒的唐正。
　　“正儿，我苦命的儿啊，你醒醒啊，娘不能没有你啊。”唐母的脸贴在唐正那焦黑的脸庞上，抽泣的声音颤抖着，泪水不停滴落，几乎成了血泪。
　　悲戚的妇人已经痛哭了几个时辰，声已撕，泪已干，但唐正依旧是一动不动的躺着。一旁的刘大虔看着浑身脏污的唐正，内心叹息不已，除了安慰唐母，他也找了大夫过来，大夫望闻问切一番后，不住的摇头道：
　　“我说唐家兄弟和弟妹，你们不要太过于悲伤了，这孩子已经早逝，这是现实，你们终归还是要面对。还是准备操办后事吧，不能让孩子就这样挺尸，早日入土为安。”
　　“大夫，唐正真的没救了吗？会不会是深度昏迷了？”一旁的刘大虔紧锁双眉道。
　　一段剑师的他对唐正有一种奇特的感觉，人人笑唐正傻，他却认为此子时清时浊的表现，或许另有玄机，若不是唐正身体太差，他很想教授唐正剑击。刘大虔真心不希望，此子就这样走完一生。
　　“说来也怪，这孩子虽然被雷电击中了，竟然只是外表略有破损，却没有形成大面积烧伤。他现在气息和气息全无，虽然瞳孔还未涣散，但是与死人无异常，还是早早入土为安吧，鄙人告辞。”大夫再次叹息道，然后起身离去。
　　“唐九兄弟，哎，我看，还是早些准备准备吧。这是一点纹银，略表我作为唐正启蒙先生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刘大虔前后找了几个大夫，大家都异口同声判断唐正已死，他也是无能为力，留下一些钱财后，叹息着离开。
　　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凄惨的一家三口。木屋外夜色如墨，暴雨如注，嘶鸣的风声，似乎在为少年的不幸而哭泣。
　　往昔幸福的一家三口，此时一个冰冷的躺在木床上；一个整日啼哭，近乎痴癫；一个几乎已经瘸腿，神情颓废，仍由浑浊的老泪流淌。若人世间还有悲惨之事，莫过于此。
　　又一天过去了，陆续有些曾经的邻居前来探望，唯独唐家没有来过一个人。唐九早已没有心思去想这个，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执念，我儿子没有死，他不会死的，不会！
　　他拒绝了所有人的劝慰，蹒跚着，流着老泪给儿子洗净全身，换上一身干净的补丁衣裳，平躺在床上。悲伤过度的唐九没有注意到，此时的唐正，除了没有呼吸，身体却并未如真正的死人那样僵硬。
　　事实上，唐正的心跳并没有真正停止，而是以一种十分诡异，极为缓慢的方式在颤动，维持着少年极为微弱的生机。
　　唐正已进入了一种龟息状态，他被雷电击中的瞬间，强大的电流冲入脑海，本欲摧毁唐正的元神，但元神却是被一股黑雾包裹着，这雷电之力便击打在黑雾上，将其驱散。这也抵消了雷电的破坏之力。
　　元神状态的唐正待在识海内，他对于父母的悲伤毫无察觉。他的面前却出现了一幅幅画面，从识海深处涌来，犹如画卷一般展示在他的面前。这些画卷展示出一个个不同的场景，让唐正的元神十分惊骇，他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只是愣愣的看着。
　　一个满面伤疤的少年乞丐，佝偻着瘦小的身躯，裹着破破烂烂的脏衣衫，双臂抱膝蹲坐在一个角落里。他的面前放着一个破碗，里面除了几滴脏水，什么都没有。
　　“这小乞儿，挺可怜的，娘，给他一个馍馍吧。”一个路过此地脆生生的女孩，看了一样少年乞丐道。
　　“好，小雪儿算是积德了。”
　　中年妇人瞥了一眼少年乞儿，从篮子里拿出一个黄黄的玉米馍馍，扔进那破碗里后，带着女孩儿离开。女孩不知怎的，走了几步，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那少年乞丐。
　　少年乞丐浑噩的看着馍馍，想拿起它看一看。他动作缓慢，并非是他不饿，而是他突然想不起这是什么东西。
　　“小杂种，这里是老子的地盘，这馍馍算是你孝敬老子的，滚！”一个大个乞丐，走了过来，一把夺过少年乞丐手中的馍馍，并一脚踹倒他，狞笑道。
　　少年乞丐瘦弱的身体承受不住这一脚，滚出几米远，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唐正目睹着这一幕，蓦然心头没来由的一疼，如同是这画面上恶汉的一脚是踹到了自己身上……
　　自从唐正“死”去后，已经过去了三天，他的“尸体”还躺着床上，此时的他，如同是睡着了，虽然依旧没有气息，依旧死气沉沉。
　　这三天，不断有人来劝唐九早点下葬唐正，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好好活下去。这些人并无恶意，也带来了一些食物，但唐九一律婉拒他们的建议，无论是谁来，他都是那句话，我儿唐正没死，没死！
　　唐家终于派人来了，只不过不是来慰藉唐九的。来人说了两句假得不能再假的官话后，通报了家族的决定，限唐九三日内埋了唐正，否则的话，按触犯家族规矩处理，收回林场木屋，将其彻底赶出唐家。
　　但，只要是来过的人，都惊讶于床上的唐正，他虽然死了三天了，虽然没有任何气息，但是“尸体”却并没有任何腐烂的迹象，活脱脱一个活死人。
　　说来也怪，这三天以来，木屋外的大雨一直下个不停，雷电也是
　　时常轰隆隆的从九天落下。
　　在唐正的识海内，元神状态的他，此时却是泪流满面。他看到了一副画面，在那里那个浑噩的乞儿，此时在被那恶汉狠狠地殴打，瘦小的他根本毫无反抗之力，鲜血从他嘴角处不断流出。
　　想想自己，不也是被人欺凌吗？想想爹，不也是被人欺凌吗？不，我唐正绝不屈服！我要反抗，反抗世上一切之不公！少年的内心发出了阵阵怒吼，这吼声化作了阵阵狂风，使整个识海内风云涌动，顿时那些画面发生了扭曲破碎。
　　“轰隆隆！”
　　此时，天空中猛的落下一声巨大的惊雷，这雷声十分的巨响，仿佛是一道能把人的灵魂震散的天崩地裂之音。伴随着这炸雷，还有一道惊心动魄的闪电，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
　　唐家的木屋在山林的半坡上，那雷电之力竟然还有一丝落到木屋之上，直接击中在木床上唐正身上。
　　“为什么？老天爷，你为什么连死都不放过正儿？！”
　　唐母见闪电花再次击中唐正，她不顾一切的扑向唐正，她要保护儿子。唐九暗叫一声不好，连忙想伸手拉住老伴，顿时浑身一麻，眼睛一翻，整个人昏厥过去。
　　木床上的唐正被雷电一激，身体颤抖起来，良久后，他慢慢睁开了眼睛，但还只能睁开一条缝儿。
　　他看见了父母，很想开口说话，但是身体极度虚弱，他根本说不出来，只好又闭上了眼睛，他气息和心跳开始慢慢在恢复着。此时，窗外的雷电风雨还在施虐大地。
　　一个时辰之后，唐九从晕晕乎乎中苏醒了过来，他的头很痛，他记得自己拉住妻子后感受到了电击就昏倒了。他睁开眼，看见老伴还趴在正儿的床上，而正儿依旧闭着眼睛。
　　不对！正儿，正儿他似乎有极为微弱呼吸！唐九整个人猛的颤抖了一下，他的心脏立即剧烈的加速跳动起来。唐九颤抖着俯下身体，把耳朵放在儿子的心脏位置，几秒之后，他的泪痕满满的老脸露出了狂喜，而后是狂笑！正儿，我的儿子没有死！
　　老伴被唐九那疯狂的笑声惊醒了，她脸上的还挂着泪珠，看着唐九的疯癫狂笑，还以为他是悲伤过度而疯了。妇人绝望的趴在儿子身上，伤心的抽泣起来。浑浊的泪水又从干涩的眼眶内流出，把唐正的衣衫都打湿了。
　　“娘！不哭！”
　　唐正听到娘的抽泣，拼尽全力断断续续道。妇人闻言，浑身如遭电击，她猛的抬起头，满是雾水眼睛睁得圆圆的，她看见自己的正儿，缓缓睁开了眼！
　　“正儿！！”
　　一声喜极而泣的惊呼从妇人口中爆发而出，似乎盖过了窗外的电闪雷鸣。唐九也扑了过来，一家三口劫后余生，此时相拥而泣。
　　唐正死而复活的消息，随着第四日学堂先生刘大虔的到访，而迅速传播开来。有人为之欣慰和高兴，有人却为之不屑，比如唐洛，他心想不就是一个废物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死了不如一条狗，活过着一样是猪狗不如。
　　刘大虔又过来看望了唐正几次，让他安心休养，学业所落下的课程，他会抽时间单独帮唐正补回来。唐正听闻了先生在自己昏迷期间，对自己家的关照，加上平时先生对自己颇为照顾，内心感动不已。
　　“先生对我唐正有再造之恩，他日当衔环结草以报之。”唐正已能下次，在唐九的搀扶下，送刘大虔出门，深深鞠躬致谢。
　　“唐正不必如此，我是你师长，理应如此。”刘大虔扶起唐正，也是内心感慨不已，死亡三日都能复活，此子定是有大气运之人，看来自己的感觉没有错。
　　唐九和老伴前几日仿佛哭干了这辈子的泪水，这几日却是笑抽了脸庞，他们的正儿不但活了过来，而且纠缠了他十六年的那种浑噩的眼神再也没有了，晚上也不做噩梦了。
　　唐正对于自己的状况却是十分的费解，自从被雷击后，那种时常突然出现，阻断自己思维，使自己变得浑浑噩噩的感觉消失了，或许与雷击有关吧，若果真如此，自己此番真是因祸得福了。
　　另外，他并非是不再做噩梦，而是自从彻底恢复了清明后，他的自控力也强了很多，即使再做噩梦，自己再也不会吓得惊慌失措了。而且，古怪的是，他的梦境更加的清晰起来，似乎是一个故事，可惜现在还不连贯，他不知梦境之意。
　　破碎的画面，过往的云烟。
　　慢慢的，唐正看着这些画面，那一幕一幕的往生，让他明白了，这是自己的前八世轮回！不论是少年乞儿，还是残疾的奴仆，或是青楼歌姬，亦或是农奴，这些前世轮回都有一个鲜明的特点，那就是这些人都下贱的一生，而且是生生世世都浑浑噩噩，备受世人欺凌。
　　为什么？自己轮转八世都是如此凄惨？就是这第九世，如果不是这惊雷，自己还不是如前八世一样，浑浑噩噩的度过余生？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少年数次一个人跑到山峰上，仰问苍天，可是没有人回答他，除了无助的回声。
　　每每让唐正悲愤不解的同时，又庆幸自己这第九世轮回，有一个温暖的家，有疼爱他的爹娘，而且自己还无意中冲破了这该死的浑噩。
　　唐正听父母讲述了自己“死亡”的这几日，周围人对待自家的各种态度，世态炎凉与人情冷暖纷纷呈现。刘大虔的暖，唐家人的冷，让他的双目更加清明。
　　为何自己的九世都是下贱之人？为何前八世都是不得好死，甚为凄惨。乞儿一世，屡次被恶汉殴打，恶狗相欺，最后不到十六岁便黯然的死在一条街边的臭水沟旁，最后尸身还被恶狗分而食之，尸骨无存。
　　残疾奴仆的那一世，自小被父母抛弃，卖入地主家当奴仆，却被恶少生生打断一条腿，在地主家连看门狗都不如，最后撞破恶少和其父姨太的奸情，被恶少活活打死，抛尸枯井，死无葬身之地。
　　身为青楼歌姬的一世更惨，自小父母双亡，被人卖入青楼为妓。后来被一个人面兽心的书生以考取功名为自己赎身为由，骗走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为了怕自己告官，还毒哑了自己。最后被诬陷杀人，受尽各种酷刑后，喊冤死在监狱大牢，死不瞑目。
　　一边“看着”一幕幕回忆，唐正一边忍不住流泪，难道是有人在操作自己的人生吗？若是自己这一世没有雷击的意外，下一世自己是否依旧会浑浑噩噩？
　　想到这里，唐正不禁汗毛倒竖。有人能控制自己的轮回转世，这是什么神通？难道是仙人吗？难道是自己的八世之前的那一世得罪了仙人，而得要生生世世为贱命，为浑噩所限而麻木不仁？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唐正不服！随着脑海的清明，唐正逐渐明白了，自己的这九世定是被人为控制了，要想下一世不再为贱民，自己必须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必须要反击，哪怕是毁灭。
　　老天爷，你既然如此对我，我便要捅破你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