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商不夜话》桑下愚人

14、礼物，牵手。

　　“你的礼物我收下了……”

　　是清晨的风，吹落枝头露珠的音色，不眠不休缠了她一整夜，甚至垂至下腰的青丝里哪束曾被他缠在无名指上，她都能准确的指出。

　　纱帐上的花囊叮铃铃的晃，透过窗隙吹进来的风，湿湿地夹带着夜间尚未散去的凉意。

　　风尚且还在吹，起床关窗的乔婉看见院子里的蔷薇花散了一地，小楼下的柳苏正在同佣人捡拾，明明毋须亲力亲为的事，到她那就都变了样，有时甚至会觉得她像她的阿娘，只要事关阿爹的事，阿娘总喜欢亲自经手，但事实上这处房子是那人名下的房产……

　　乔婉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尤其是想到他时。

　　她拉上了窗帘，带着气。

　　昨晚是他亲自开车将她送回来的，在别人眼里他做这种事肯定是屈尊降贵，合该她感激涕零的，否则昨晚给她开门的那个佣人也不会拿那种眼神瞧她，阴阳怪气的倒是不敢，若有若无的轻蔑是肯定够她受的了。

　　况且昨晚他拉了她的手，好像天经地义一般，暗示过她不喜欢，但他说他今晚的心情挺好的，沉默了半天又对着她说了句礼物该只有他一人时送才更得他心意，她那样做太高调了，不过今晚他可以满足她一个愿望，就当是奖励。

　　她倒想告诉他一切都是他想多了，她从来就不知道他今晚会去，可是话到嘴边，她又惜命的给咽了回去，噎了半天也只回了句他喜欢就好。

　　佣人们说他是骄傲精贵的，世上唯有他才能是独一份的存在，香事应该知恩。

　　她糊涂了，对方只不过是顺手载了她一程，心情不错的赏了她坐在他身旁，怎么就成了她的荣耀了？本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现在脑袋有氧细细一想，昨晚的回答确实不大妥当，无心还好，要是有心的理解为她昨晚的所作所为都是不求奖励，只想让他开心，那她成什么了？刻意讨好的狗腿子？

　　她觉得有必要给他去个电话解释清楚，可要是打过去人家压根没往那方面想，那她岂不是里子面子全都没了？

　　也不是她多想，总觉得他变得有点多，见面说话也不过寥寥数次。

　　楼下，柳苏在乔婉拉上窗帘后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沙沙的，小声又说了几句后才作罢。

　　挂了电话后柳苏让佣人上楼去请乔婉下来吃早餐。

　　乔婉原本是觉得没脸见柳苏了，能躲一刻是一刻，加之周末只早餐一顿不吃想来也没人会管她，谁知这会儿竟有人来请她下去。

　　乔婉不敢耽搁，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让人来叫她的，匆匆整理下仪容后就下了楼。

　　“香薷汤该撤了，绿豆水膳也撤了，秋季易湿热，换成万年青酒炖樱桃肉和萝卜汤。”水青色的玉滑至小臂堪堪停住。

　　她见她来了便伸手过去拉她，“见你还在睡，怕耽误了用早时间，吃完了要还是觉得累，再回屋休息吧，学生周末放松点也好。”红红的唇，细细的眉，怎么看怎么生动。

　　“嗯……”乔婉顺势坐在柳苏的身旁开始用餐。

　　“梳妆台上的香发散见你也没用几次，要是不喜欢樱花香，玫瑰香与木兰香也挺好的。”

　　柳苏将她身前的水笋丝炒肉丝换成了燕窝。

　　乔婉夹菜的手顿了顿，跨过燕窝从一旁夹了个螺蛳包子。

　　“怕经常用味道太刻意，先生不喜欢。”

　　水青色的玉阻在柳苏的手腕上，岿然不动。

　　她放下筷子给乔婉盛了一碗燕窝，“这倒无碍，本以为你是不喜欢它的香味才没怎么用的，先生他或许会不喜欢其他香味，但唯独樱花香，先生是怎么也不会讨厌的。”

　　螺蛳包被咬了一口，腾腾的食物香在乔婉的舌尖上打着转。

　　难怪昨晚他会情不自禁的拆了她的发饰，将她的头发绕在手指上一圈又一圈的，原来是喜欢她头发上的味道，不过他可真是个小人，昨晚说她给自己绾了个环云髻不吉利也就不吉利了，怎么的还给她的舞伴绾了个灵蛇髻？一个是千里迢迢舍出去的明妃，一个是二嫁仍不获幸福的甄后。

　　说了那么多的理由真是难为他了，好歹最终还是如了意，否则真不知道他还要编排些什么哀由，早知她和他争个什么劲儿？手拙就手拙呗，要不是她手拙又怎么会给他拍落叶还拍疼了他？不过他将她堵在车角不顾她意愿强行将她头发掬在手上算什么道理？

　　她伸手阻止原就合情合理，结果她还没恼他就恼了，压住她伸过去的手，不耐烦的用着只能他们两个听到的音量同她说要赊半刻钟头。

　　她不同意就捏她手骨，缩一下加一分力，疼的眼泪汪汪，勉强点头答应后，他确实是放开了她的手，可当她到家要下车时，做什么假好心，掐着她的胳膊将她藏进衣袖里的手扯出来？说什么是不是他刚才太用力，受伤了，所以才一直藏起来。

　　她是彻底气了，要不是那时佣人正好来了，她非得撂脸子给他看，法治社会，她不信他还能再给她戳上一剑？

　　啪嗒，包子被乔婉拦腰夹开了。

　　她不喜欢用香发散护发，桃花粉和乌鸡血调和敷面更是想都不想想的，离开乔爸爸来这儿上学后，她越发觉得自己就是一件正待剖光的礼物，每天不是跟柳苏学各个时宜的菜式就是在护肤养发的途中。

　　别人不提她也懒的想，浑浑噩噩过去了就是，反正计较也没用，她的前任不就是这般过来的？不管是当初小巷子里仰着嫩生生脖颈的她，还是去老宅那次碰巧撞见哭的如泣如诉的她，样貌身段都是极出色的。

　　早餐乔婉吃的食不知味，心口闷闷的堵着口气，总觉得哪里都是怪怪的。

　　回到楼上后，乔婉给江清如发了条消息，不过等了许久她都没回，乔婉有些担心，所以又给她打了通电话，好在最后是接了，只是声音不大对劲儿，可能是昨晚受了凉，鼻子囔囔的。

　　“昨晚，我……”乔婉想向江清如解释昨晚的事，她没想到她们会透过彼此的车窗看到对方，毕竟是欺骗的那一方，昨晚就该解释的，但她没想好怎么说，虽然现在也没想好，可总归是要面对的。

　　“乔……乔婉，晚点打给你，我现在有点事……”

　　“嗯……”乔婉张了张口又抿上了嘴唇，正当她准备挂掉电话时，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暴怒声，且那人的声音她还颇为熟悉。

　　“江清如你他妈的真行，刚才在你金主面前不是哥长哥短叫的亲亲热热的嘛？怎么你的大金主一走，转眼他妈的就翻脸不认人了？给哪个新金主打电话的？昨晚的劳斯莱斯？”

　　嗡地一声，电话那头一阵闷响，“方予安，你个神经病，发什么疯？还我手机。”

　　“喂！死了？说话！你他妈的嫖谁不好嫖这种货色？全世界的女人都死光了你嫖她？”说完还不解气的啐了一口。

　　“你……你滚，滚出我房间。”

　　“你房间？方清如你有你的房间吗？你爸不要你，你妈没名没分跟了你的大金主……”

　　啪的一声，清晰的巴掌声从电话那头传了来，乔婉忽地被震醒了，急忙将电话挂掉。

　　稀里糊涂又是一天，柳苏用蔷薇花做了好几个花枕，给她一个，自己留了一个，剩下的都送去了老宅，老宅那边独独退回了一个，且在她瞧来是最精致的那个。

　　柳苏面上没什么变化，只道了句斯人已逝，一切皆已枉然，但那退回来的花枕她没有再送给他人，整理好放在了箱底。

　　临了睡前，她敲开了她的门，说是商必的那份她给忘了，让她明天跑一趟给他送去，因为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听不大清，只隐约听到是去给人送花枕，跑一趟想来也没多大问题，于是便点了点头。

　　这一天她过的太混乱了，混乱到睡着前还在想着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