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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前尘(上) ...

  •   江河醒了,耳畔的轰鸣声已经不复踪影,可脑子里却乱糟糟的一团。他似乎忘记了许多事情,一股强烈的失落感充斥着他的大脑,那是记忆被抽离的感觉。他从哪来,又要去到哪里,很重要的人,经历过的事,都一点点忘却,甚至渐渐的,连自己姓甚名谁也不记得了。
      直到有一天,一道温柔的女声出现在了江河的生命中,“鹤儿,醒啦,来,娘亲抱你出去看看!”
      那样温暖,给江河空白的脑中印上了不可磨灭的美好。伸出短短的小胖手,江河咧开嘴笑的开心。
      女子抱起小小的婴儿,眼中是化不开的疼爱。江河睁开眼,看着面前那个面庞柔和美丽的女子,扭了扭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再一次沉沉的睡了过去。
      此后江河的记忆中不断被烙上新的印记,怎么吃饭,怎么穿衣服,怎么跑怎么跳,而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最初的自己。
      现在的江河不过是个五岁大小的孩子,生活幸福,父母待他亦是百般宠爱。
      桃花微雨,春色绵绵,江河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上一刻好像还是盛夏,一转眼的工夫居然已经到了春天,但每个孩子都是这样的,记不住过往。
      “鹤儿,慢点儿跑!”女子跟在前头疯玩的稚童身后,无奈的笑着,轻瞪了身旁俊朗男子一眼,嗔怪道,“都怪你,给孩子起名江鹤,瞧瞧,这一天天的愈发管不住了,总有一天得窜上天!”
      男子闻言佯怒,俯下身在女子耳畔低语,“这臭小子居然敢让夫人动气,看我不罚的他找不着北!”
      女子笑了起来,杏眼弯了弯,“就你会哄我!”似是想到了什么,女子在江河听不到的距离拉住男子袖子,“夫君,我听镇子上的人说,这些天总有些奇怪的人在镇子上出没,好像隐隐还有搜查周围村子的感觉,你说会不会是……”
      男子安抚的拍了拍女子肩膀,但自己身体却崩的极紧,“匹夫无罪 ,怀璧其罪。既然这样,那我们回去之后收拾一下行李,五年了,也该换个地方了,我们打点一下就离开。”
      江河不知后面的情况,只自顾自的疯玩,可下一个瞬间,当他看清眼前景象时,他已被裹挟在父亲怀里逃跑了。
      小脸的眉头皱了起来,但当他看到父亲眼瞳中自己的脸时,霎那间想起了之前断片的记忆。父亲和母亲在和自己野游回去之后就一直惴惴不安,还连夜收拾了行李,第二天一大早急匆匆地准备离开这里,而现在他们正坐在赶往镇上的牛车上。
      回过神来,江河抱紧了父亲宽厚的肩膀,使劲蹭了蹭,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要失去什么的感觉。
      乡下的路很颠簸,对年幼的江河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也不知为何,这个时候时间又过得非常慢了,江河看着父亲紧绷的下巴和一侧娘亲略带不舍的脸庞,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可他不知为何就是开不了口。
      虽说路途煎熬,但也不算远。约莫一个时辰左右,江河和父母便达到了镇子口。为了避世,他们住的地方偏远而人烟寡然,虽说是个镇子,左不过是比周边一些村子大了一点,但实际上人口也没多大差距。
      因为规模不大,所以规矩也不像那些繁华的城镇一般有一排守门的人,只一个年逾七十的老头,也不负责盘查什么进城人员,每天不过开关城门而已。
      江河对他印象很深刻,因为早几次随父母进城时这老头对他十分喜爱,还特意买了糖人给他逗趣。不过说来也怪,这老人身子骨硬朗的很,无论刮风还是下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会到城门处执勤,从未缺席过,但不知为何,这老人今天却不见踪影。
      江河心里有些担心老人是否生了什么大病,但他也知道父亲和娘亲今天有要事在身,便没有提出来徒增烦恼了,毕竟那老人平日里人缘很是不错,如果真的生病了,街坊邻居一定会帮扶一二的。
      可越行至镇中,江河越觉得奇怪。虽说镇子原本人口不多,但由于这是方圆数十里内唯一一个可以赶早集和坐火车的地方,所以还是比较热闹的。可今天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往日里天不亮就开始走街串巷卖烧饼的老伯也不见了。
      江河疑惑不解着,小鼻子拱了拱,却皱起了眉。不知为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味,虽不易察觉,但让人有些作呕。
      江父江母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江父铁青着一张脸开口道,“不太妙,那些人可能寻来了……”
      江母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嘴唇都不自觉哆嗦了起来,推着江父直往火车站方向走。
      他们不是自私,好吧就是自私,可他们别无选择,五年前在橙花村里,江河刚刚出生,那群惦记着江河父母从浙江一户大家中带出来的东西的人为了找到他们的下落,屠尽了一个村子的人。里面有许多人顾念情分不愿出卖,有些人为了偷生如实禀报,可当他们从恶人手中逃出后再回到橙花村,六十三条人命,竟一个幸存的也没了。
      江河的父母不是十恶不赦之人,却也不是大善人。在自己的生命和别人的生命之前,心中的天平无疑倾斜向了自己那一方,他们宁可被唾弃“正堂上座,家翁好酒,白献刍狗”,宁可用其他人的生命换的自己的安全,哪怕只是一时苟安。这是人之常情,人们冠冕堂皇的说着可以为苍生献身,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今天惨象也许又会重现,可他们也只能选择离开,哪怕良心已经负债累累。
      江父长叹,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这么多年来混迹在生死边境,他的第六感十分准确,而他现在正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一劫怕是难逃了。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我与内人见死不救甚至拖累人命无数,死不足惜,我宁肯千刀万剐来赎还罪孽,只求菩萨保我妻子和小儿子一条命,并不辜负秦家前辈所托……”江父从不信神佛,刀尖舔血的日子过的久了,哪怕死了也要堕入地狱的,所以他不愿信。可今天,他却在心里至诚的许下心愿,这三样于他比生命更加重要。
      五年前江家还是浙江有名的望族,书香门第儒门雅生,尤其是江家当家人江沧平,二十五的年纪,新娶了一位美娇娘,红袖添香,云萝纱帐,不过三月便有了身孕。
      本是人人羡慕的人家,却因一样东西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天下着瓢泼大雨,冲刷着江宅门前的细砌小路,一个浑身血迹狼狈不堪的人叩开了江家大门,说要拜会。江家家主一向乐善好施平易近人,所以守门的家仆也好心地将人带了进去。
      那人虽衣衫破损却气度不同于常人,江沧平原想将其安顿好了休息一晚再商谈,却不料那男子十分迫切。两人便一同进了书房,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甚至包括江夫人也一概不知。
      可江家却因着一次交谈,翻了天覆了地。江沧平自那日起散尽江家家仆,将江家所有财产都变卖了交给江家族老,不顾所有人的劝阻,执意带着身怀有孕的妻子离开浙江。
      中邪也好疯魔也罢,只一点是确切的,那就是盘踞多年的江家在一场谈话间分崩离析,不复存在。
      江夫人虽然无条件的支持丈夫,但也曾问过这样做的缘由,江沧平只说了一句,“贵人所托,蹈死不顾。”
      而他真的履行了诺言,那个雨天造访的人给他的东西,他用命护着,甚至用其他人的命护着,而今天怕是得还回去了吧……
      思忖片刻,江沧平抱了一下妻子,“你嫁于我已五载有余,虽说开始风光大嫁,可之后……终归是苦了你了。”江沧平垂在两侧的手虚了一下,最终选了一种较为委婉的说法,“若我今日遭遇不幸,你务必保管好那枚铜印,这一波接一波的人,其实都是冲着它去的。”
      江沧平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神色满是缅怀,“那位贵人,姓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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