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度瑞拉》有幽

4、怜悯

　　酒馆里萦绕着浅淡的紫苏叶的香气，待得久了好像衣角眉梢都沾上了点浮华。

　　尼古拉斯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端了个托盘，上面放了三杯酒，照例色泽浑浊。他扫了眼坐在角落里小幅度颤抖的拉娜一眼，放了一杯在小姑娘面前。杯底和桌面接触时“嘎哒”一声，不轻不重，拉娜狠狠的震了一下。

　　克里斯放下终端，抬头看着他们俩。

　　“喝一点，定定心。只要你不乱跑，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尼古拉斯柔声安慰。

　　抬手时，他的指尖飞快的在酒水上一点即离，动作快得让人无法察觉。

　　克里斯无可奈何的揉着太阳穴——他不在普通人的范畴里——对自己搭档这种行为不知该如何评价：“你别戏弄她，尼克。紫苏叶不是能随便碰的东西。你想让这孩子上瘾吗？”

　　“有什么不好。她的以后会离幸福有一个天堂的距离。”尼古拉斯毫不客气地说，“你嘴里的这种东西会成为她以后活下去的意义。”

　　他们两个人话语间透露出来的意思让小姑娘惊恐的瞪大眼，看上去更害怕了，看着眼前两个人的表情就像在看十恶不赦的魔头。

　　不过他们两个人做的事对于这可怜孩子而言，大概真算得上是恶魔了。

　　克里斯顿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接上话：“如果那样的话。”

　　外表看上去年轻的过了头的金发雇佣兵，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只是把她往地狱的方向，又推了一步而已。”

　　尼古拉斯挺新奇的看着自己搭档，一边端着酒落座：“我有点搞不懂你的意思了，克里斯。难道说你是在怜悯这个孩子吗？”

　　“当然不是。”克里斯端起酒，一边喝一边慢腾腾的说，“我不喜欢一切会迷乱人心智，干扰人判断的东西。紫苏叶包含在其中。我只是，你知道的，突然有点神经过敏了。”

　　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喝了一大口酒。这家小酒馆的酒的确够难喝了，按道理来说酒精明明是该给人以快感的东西才对，可这家店入口的酒可能是过滤的不好，里面有不少杂质，味道也涩的让人舌根发麻。

　　尼古拉斯皱皱眉，不是很满意这个回答。克里斯在这时说道：“我就是一时间把自己的喜好过于带入了……抱歉。”

　　一个人不想说什么的时候绝对不要逼问，再说克里斯已经道歉了，所以尼古拉斯也就不再理会这个问题，转而说道：“你说要找特纳·肖恩来的。为什么找他？他都成叛军了，你确定我们去找他，他不会把我们加这个小姑娘一起丢到卡维诺面前？”

　　“因为他自己也是白牙贵族。他的目标又只是王族。”克里斯说，“你知道吧，特纳·肖恩是个复仇者，他想要那个王座的理由就是复仇，光是杀掉白牙王根本不够，最重要的是毁掉曾经的仇人所拥有且重视的一切——哪怕他的仇人已经死了，他也会产生巨大的心理快感。”

　　作为只认钱的雇佣兵，尼古拉斯理解不了这种带毒的想法。在他准备张嘴提问前，克里斯继续说了下去：“他只想要复仇，毁灭白牙王族留下来的一切，但是他不能对太多贵族动手，卡维诺能这么做，他不可以，否则就会被生命法庭传讯——白牙人享有星际议会的席位，这样一来，他的罪名就是种族屠杀”

　　“他不能杀，也不能关在虚空都市——那样的话变数太大，只要白牙人仍然占有议会一席之地，他们就还享有生命法典的生存优先权保护。因为卡维诺一路杀，白牙人知性生命体的排位已经跌到末尾，达到【濒危物种红色名录保护等级】，出于文明存续的优先级考量，星际议会不可能让白牙贵族在虚空都市里出事的。议会会保护白牙人最基础的生存，仅此而已。”

　　克里斯耸肩：“再者说，如果白牙人被带到星际议会那边接受濒危保护，他再想动手就难了。这样说来，还不如把白牙人弄到黑市卖掉，使其不再享有知性生命体的被保护权，如此，一切都好操作。”

　　“不过这样想来的话，我们算是顺水推舟给他提供便利了嘛。”克里斯总结道，为自己这套杰出的推理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笑起来。

　　他笑了一会儿，由于没有听到同道中人支持或应和的声音，不由看向作为聆听者的另外两个人——结果对上一张神游懵逼的脸，和一张要哭不哭的脸。

　　克里斯：“……拉娜小姐，我建议你喝点东西，你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晕倒了。”

　　尼古拉斯：“她当然要昏倒了，刚出虎穴又入狼口，她没崩溃都该说精神坚毅了。”

　　克里斯完全不想理这个脑回路清奇的魅惑者：“这就是事实，你不是一直主张承认事实吗？”

　　“那是因为沉溺虚幻对未来一点好处都没有。拜托，克里斯，我们活在物质界，不是伊甸园。”尼古拉斯甜言蜜语地说，可惜他顶着收藏家那张风骚的脸，做出这种表情颇像花花公子在勾搭人，“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给她紫苏叶了，我的搭档。”

　　克里斯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今天叹气的次数尤其多：“是的是的，随你便吧，宾诺。既然现在你是这个样子，那我去打听一下怎么和特纳·肖恩搭上线。但愿我们的调酒师真的是调酒师。”

　　尼古拉斯摊开手，做了个“去吧”的手势。

　　“除了那瓶酒之外，不许再给这孩子别的什么乐子试试了。”克里斯一边站起身，一边警告的瞪了眼尼古拉斯，“拉娜小姐也是，只要你不乱跑，你会拥有最大限度的自由。包括吃什么之类的。”

　　克里斯若有若无的笑了下：“你比你以为的要值钱的多。”

　　所以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命危险，在找到买家之前。

　　拉娜的脸色苍白的像是鬼魂。

　　从她的眼神来看，恨不得从面前两个厚颜无耻的雇佣兵身上咬下两口肉来。

　　尼古拉斯不客气的大笑起来。克里斯摇摇头，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帘子放下来，这个小角落就自成一个空间。在没人开口说话的时候，安静的像是坟墓。倒是能模糊听见外面含混不清的说话声。混杂着舞女的调笑，不知什么种族的怪异语言，加上映在帘子上的扭曲多变的光影，使人有种误入魔窟的混乱感。

　　不，说什么误入，这里就是魔窟——至少对拉娜而言。

　　尼古拉斯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小姑娘。这姑娘柔软娇嫩的像春天里的嫩芽，温室里的百合花，总之和这里一点都不搭。

　　这种举族将灭的贵女在黑市里还挺受一些人欢迎的。

　　尼古拉斯不是很能理解这种爱好，但这不妨碍他履行一个雇佣兵的基本素养——从中牟利。

　　天大地大，钱最大。

　　这样想着，尼古拉斯喝了一口酒，被酒液浑浊的口感刺激了一下。

　　他了解克里斯临走前那一眼的意思，无非是要他别把戏弄小丫头当作乐趣，省的把人玩坏了没法处理。

　　透过摇晃的帘子，能隐隐绰绰的看到克里斯在和那个兼职情报贩子的调酒师说话，半个身子倚在吧台上，两个人头几乎靠在一起。

　　冷不丁的，他听见旁边的小姑娘突然开口：“你在嫉妒吗，收藏家？”

　　尼古拉斯一愣——有那么一瞬间他没能把自己和收藏家这个称呼对号入座——这小姑娘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说话声音也是柔柔弱弱的，和这句话里几乎称得上尖锐的问题形成鲜明对比。

　　魅惑者想了想，微微坐直了。拉娜小姐一脸单纯好奇的看着他，两个人面面相觑，一个赛一个纯洁。

　　是错觉吗，总感觉这小姑娘身上有哪里违和，尤其是克里斯走了之后。尼古拉斯一边这么想，一边笑眯眯的闲扯淡：“为什么会这么问？话说回来，小姑娘还懂得什么嫉妒不嫉妒的吗，你在宫殿里长大，到这个年纪，有真心喜欢过谁吗？”

　　“我懂的。那个人，你搭档，明显喜欢你呀。”小姑娘挺认真地说，“没有经历过爱情的人都能看出来，你搭档喜欢你。然后你好像也挺喜欢他，所以你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难道不会觉得嫉妒吗？”

　　尼古拉斯有点想笑。贵族大小姐果然是贵族大小姐，现在他有点明白为什么克里斯会说拉娜和这场战争毫无关系了。

　　虽然不知道大小姐是怎么从封锁严密的王宫里跑出来的，但是显然，大小姐脑子里诚然有点机智，但是更多的还是风花雪月八卦奇谈比较多。

　　“大小姐，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克里斯喜欢我的。”尼古拉斯微笑着说，放松身体倒回软绵绵的沙发里，“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我绝对不喜欢克里斯。我们这一族很难喜欢上谁——这里的喜欢是指爱情的那种。大小姐你以后就明白了。”

　　他说到以后的时候，忽然想起来，眼前这个小姑娘的“以后”不论怎样，几乎铁板铮铮的不会美好，普通女孩或者是她之前的那种日子都离她甚远。恋慕谁，为谁嫉妒，爱上谁，和谁结婚，共度一生，子孙环膝，这些事情在她被他挟持着带进这家酒馆的时候，就已经歪曲掉了。

　　有那么一瞬间，尼古拉斯并不能确定在自己心中一闪而过的情绪是不是“怜悯”，在他还没琢磨出个酸甜苦辣的滋味前，帘子被人掀开，克里斯奇怪的看着他们两个：“你们在说什么？”

　　思路被打断，尼古拉斯很没耐心的宣布放弃。

　　“告诉大小姐人间疾苦。”他随口扯淡，“你问出来什么了？”

　　克里斯感叹：“验证了我之前的想法是正确的。调酒师不愧是调酒师，虽然人八卦又见钱眼开，不过居然连这种情报都有，特纳·肖恩才刚刚进城吧？他的情报网到底埋在哪里的？”

　　尼古拉斯无动于衷：“可能是有线人吧。那么，他怎么说？”

　　克里斯：“直接见到特纳·肖恩本人是不可能的——各种意义上的，不管是正规途径还是法外途径，那家伙身边守卫森严。”

　　“那不就是死路吗。”尼古拉斯无精打采的说。

　　“只是没机会见到本人而已。特纳·肖恩身边的副官倒是能见到。”克里斯说，“那个副官，名字叫林，是特纳以前在星际里四面八方逃窜的时候认识的，幸运的是，这个林和我们的调酒师以前认识。而在我不吝啬的重金承诺下，调酒师很乐意为我们搭线。”

　　在克里斯讲到“林”这个名字的时候，尼古拉斯的眼神陡然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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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攻他下章出场。
大家看文原来都习惯不留评的吗，稍微冒个泡给个鼓励嘛（作者君捂脸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