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簪·念殇》相思月后

44、慕容

　　苏念忧因为阳光悠悠醒来时，入眼处却皆是一片黑暗。
　　坐起身来，揉了揉好像不知什么时候被打过的酸疼的腿，苏念忧有点茫然。
　　这里是什么地方？而她，又怎么会在这里？
　　她记得，她好像是因为要救忆涵被陆熙伤了，中了他的毒，然后……她便什么都记不得了。
　　想到这里，又打量了一番这座黑漆漆的，像牢房一样的地方，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对了！
　　苏念忧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她昏倒后，陆熙可还和忆涵混在一起呢。忆涵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陆熙，不用猜，一看就知道是个妖力高强的变态杀人狂，虽然作为妖怪，不能对人类下手，可是陆熙手上有那本禁书，而且他已经杀了那么多人，肯定不差忆涵一个。所以，忆涵如今和他在一起，实在是凶多吉少。
　　不过，忆涵如果真的还和陆熙在一起，她现在又怎么会在这个地方？而且她现在呼吸顺畅，气色良好，除了腿好像不知道在哪里被蹭过，她全身上下，也没什么毛病了。
　　难道陆熙帮她解了毒？然后把她关在了这个地方？
　　她是不大相信的，她的毒就是他下的，没理由再帮自己解毒，况且于陆熙而言，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
　　那么，就是忆涵逼迫得了？
　　可他此时又在什么地方呢？
　　算了，真是死活都想不明白。望着刚才猛然抬头发现的露着口的窗户，苏念忧揉了揉还有点酸疼的腿，站了起来，决定还是先出去比较好。
　　至于苏念忧为什么不用妖力出去，原因倒也……不是很简单。因为她一醒来就发现，她的妖力不知是为什么受到了很严重的限制，在这里，她几乎两成都使不出来。
　　这个地方一定有古怪，至少，这个牢房很古怪。
　　所幸，自己在修炼妖力的闲暇时光里，也顺便精进了一下武功，用轻功越到窗口前应该不是大问题，而就她所目测的窗户口大小，也足够她出去了。所以，这个逃跑的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可是苏念忧自己计算的倒是挺美好，谁承想现实很残酷，她连使轻功的姿势都还没有摆出来，就狐狸耳朵一尖，听见了从远处缓缓传来的说话声，不得已，苏念忧思虑半晌，只好放弃了她这个自以为绝佳的计划。
　　没办法，她可不是那种拥有飞天功能的江湖游侠，能保证在那拨人赶到之前就飞出去，所以权衡了一下利弊，她觉得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安全。
　　可苏念忧这次却是彻彻底底的想错了，留在这里，等待她的，是要取她性命的恶魔。
　　等到那脚步声越来越重，苏念忧赶紧躺到原来的地方装昏，以免让来人放松警惕，顺便又竖起了耳朵，想从那堆人的谈话中探听到有用的信息。

　　“咚”重重的脚步声在牢门口落下，苏念忧不知为什么，心砰砰直跳，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就连带着耳朵，也竖的更起了些。
　　“砰”牢门被推开，几个人纷纷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人望了望仍倒在原地的女子，开口询问旁边的人:“老三说的就是这个女人？”
　　苏念忧将这话听在耳里，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虽然听起来是个年纪稍大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可那语气，实在不能被称为友善。
　　旁边的年轻男子拱手禀告:“是，门主。三少爷说风圣女救他们回来时，就觉得有古怪，于是趁圣女不在时，验了一下她的血，结果居然发现……”
　　也不知是什么重大的秘密，那男子顿了一下，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好像终于还是不放心，对着那个门主耳语了一番，而门主，只听到一半，眼睛便瞬间张大了，满是诧异。
　　苏念忧躺在地上听了一半，突然世界静止了，忍了半晌实在忍不住，便受着好奇心的驱使，睁开了眼，便看到了这么一幕。
　　其实这位所谓的门主虽然语气不好，但长相倒真是有几分天人之资的，就连眼角没有风度的张大，也还是很帅气英俊的，就是有点……过于严厉了。苏念忧仿佛忘记了自己此刻还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就自顾自的对这位一看就不好惹的门主大人的相貌做起了评价，甚至努力的想象出他年轻时样貌的风流倜傥。
　　正当她想到他曾经凭借外貌勾引了多少少女的问题时，那个人突然毫无征兆的看向她的方向，眼神里只剩凶狠，吓得苏念忧慌忙闭上了眼，身体却仍然后知后觉的打了个冷颤。
　　她在心里暗骂了一下自己，以后千万不要对每件事都好奇的过头了，不然容易一命呜呼的。
　　骂完之后，见对方没有行动的意思，世界又恢复到了刚才那种诡异的静止之中，苏念忧这次采用了“敌不动我不动”的政策，连手指都没敢活动一下。
　　借着原来趴倒的姿势，苏念忧趁机捋了一下思路。
　　风圣女？他们难道是被风姝凝救了？
　　这倒也说得通，毕竟除了她，也没有多少人能够打败已到癫狂状态的陆熙了。可她又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了呢？之前不是说不便出手吗？
　　联想起之前她调查自己的事情，苏念忧真的开始怀疑，她和风姝凝是不是以前真的有过什么她所不记得的爱恨纠葛了。
　　还有，自己的血又是怎么回事？那个他们口中的“老三”又是哪号人物？
　　那个他们耳语的秘密，又是什么呢？
　　正在她还什么都没有想通时，又传来了那个门主的声音。
　　“他们？除了这个女的，还有谁？”
　　“哦。”旁边的喽啰忙着回答:“还有一个男子，三少爷说本来也想抓回来一起审问的，可是无奈神女看的太紧，他没有时间下手，只好先把这个女的传送回来，他留在那边继续寻找时机。请门主不用担心。”
　　“哼，寻找时机，我看是趁机讨好风姝凝吧，这个老三，真是越大越不让我省心，人家风姝凝压根看不上他，以前那个男的不是一直忘不了吗？好了，如今又紧看着一个小白脸，反正就是从没有正眼看过他。他倒好，不知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一见她就神魂颠倒，一点仙门名士的风度都没有，真是给我们慕容家丢脸。”
　　“门主。”那个喽啰赶紧接口:“三少爷这样做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毕竟我们慕容家和风家一直都是世交，以前还联过姻的不是吗？”
　　“呵。”门主冷笑一声，语气中继续充满不屑，“那又如何？要联姻又不一定非得找风家，天上不就有很多公主都盼着嫁到我们慕容家吗？况且风兄和他爱妻……都已经不在了，梦殇谷那地方也没有以前那样繁盛了。”
　　不知是不是苏念忧的错觉，她总感觉，不管之前那位门主的语气多么恶劣，他在提起风姝凝的父母时，语气中是含满了悲伤的。
　　现在看来，忆涵应该是安全的。苏念忧的心稍稍松了松，可一想到他现在和一位应该十分美丽优雅的女子在一起，不知为什么，她心里莫名堵的难受。
　　“好了。小姑娘。”
　　一阵再阴寒不过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苏念忧不禁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戏演足了。地上凉，赶紧起来吧，生病了可就不好玩了。”
　　完了。
　　苏念忧睁开眼，站了起来与那个男人对视，顺便认真打量了一下他带来的那几号人，盘算着自己逃出去的几率有多少，可惜结果不容乐观。
　　虽然她看上去气势还挺足，但心里早已七上八下起来，这个男人应该在她第一次睁眼时就发现了她的伪装，可他之后却还叽里呱啦的当着她的面说了那么多，他之所以敢那么做，只有一个原因:他确保了自己不会说出去。
　　换言之，他要弄死自己。
　　哎，自己可真是刚出虎穴又进狼窝啊，这么倒霉，难道是自己年轻时把幸运都耗光了吗？
　　“小姑娘，刚才你躺着我没仔细看，现在打量打量，你长得确实不错，尤其是那双眼睛……”……很是像他呢。
　　苏念忧只是盯着他，不语。她想看看，这个男人，会怎么处理掉自己？
　　那人又笑:“小姑娘，你很镇定，我真是蛮喜欢你的。可谁让你是这里最容不得的妖怪呢？我只好……”
　　他话还没说完，眼里一道寒光直逼过来，苏念忧还没来得及思考他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头就一阵晕眩，昏倒在了地上……
　　“带走。”慕容门主轻声吩咐，语气中却有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吓得身边侍从赶紧拎起苏念忧，走了。
　　没有人注意到，有位白衣男子，在他们离开牢房很久之后，还一直在暗中盯着苏念忧刚才站立的地方……

　　梦殇谷。
　　萧忆涵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一下子额头上便冒起了冷汗，确定苏念忧已经消失的彻底时，才缓慢回身看向还依然立在门口的风姝凝。
　　此时风姝凝显然也已经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了些，如果萧忆涵足够仔细，还会发现她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
　　可萧忆涵显然没有。
　　他也完全忘记了她之前对他们二位的救命之恩，眼里全是冰冷，“风姑娘，萧某把自己挚爱之人送来这里，是因为信任，可显然，梦殇谷它辜负我了。”
　　“挚爱之人”，风姝凝一听这个词，便知道自己又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一塌糊涂，连带着自己这么多年的等待，都仿佛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算起来，她一直都来迟了，只因为比那个女人后遇到他，便步步迟，直至她对他付出全部的真心与爱情，也不及那女人的回眸一笑。
　　如果萧忆涵知道此刻风姝凝的想法，他一定会纠正她:“爱情里从未有先来后到，我爱苏念忧，不是因为我先遇到她，而是一看到她，我便认定了她。之后我的世界里再出现什么人，于我而言，已经无所谓了，所等的人已经出现，接下来只用付出一生去守护，便已足够。”
　　可现在萧忆涵却没空与她扯这些，只想赶快找到苏念忧。她身上的毒说不定还未解干净，现在又突然消失，实在是让人担心。
　　风姝凝过了好久才似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后答:“萧公子，梦殇谷救人，不害人。放心，苏姑娘我一定会帮你找回来，我怎么也不会让梦殇谷这么多年的好口碑，砸在我的头上。”
　　“嗯。”萧忆涵意识到了刚才的失态，语气稍柔和了些，却依旧坚定，“如此，那萧某先谢过风姑娘。若风姑娘有什么消息，请即时告于萧某。萧某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必须救回那位姑娘。”
　　“好。”风姝凝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只不过神色比之前更差了些。

　　风姝凝的心虽然被萧忆涵伤的有点重，但脑子依旧聪慧过人，她没有犹豫，从苏念忧的房间出来，便径自向那个不速之客的阁楼走去。
　　慕容瑾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被风姝凝一股脑的从躺椅上拎了起来，虽说是被自己心爱的女人拎着吧，但慕容瑾仍然疼的直打哈哈。
　　好容易到了一块清净之地，慕容瑾看风姝凝松开了自己，嘴便又贫了几句:“凝凝，你刚才怎么了？那么凶，不过没事，你对我怎样我都开心。谁让我喜……”
　　“欢”字还没出口，他便被风姝凝眼里射出的寒光吓得闭了嘴。
　　“慕容瑾，我问你，我救回来的那个女人，被你送去哪儿了？”
　　风姝凝开门见山的问，可慕容瑾却像是有意要回避似的，含含糊糊的答:“你说什么，什么女人？好看吗？嗯……一定没有凝凝你好看。”
　　“慕容瑾，你再跟我装，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难道，你以为我没有觉察出她的血有问题吗？还是这整个梦殇谷对一个狐妖血的敏感度，都不如你一个慕容瑾？”
　　风姝凝的眼睛紧紧盯着慕容瑾，像是要把他吃了似的。
　　可是一向对风姝凝怕的要死的慕容瑾这次却没有慌得低下了头，而是也回瞪着她。
　　看着这样的慕容瑾，风姝凝不禁有点奇怪，按说以前的慕容瑾，就算只做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风姝凝这样一看他，他也吓得跟掉了魂似的，可她现在故技重施，并且他还背着她做了这样可恶的事，他居然纹丝不动？
　　“凝凝。”他突然喊她，居然让她有点慌神。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留着她？你是不知道几千年前那场大战，还是不知道我父亲将会对这件事的态度？”
　　“我当然知道，可是那个女子是无辜的，你把她送去那里，是让她死，我不能让你这么做，你内心难道以后不会愧疚吗？”风姝凝语气软了下来，希望可以说动慕容瑾。
　　“呵，凝凝，说实话，你真的是怕我愧疚吗？你只不过是不想让那个小白脸伤心吧，那个女妖如果死了，不是正好合了你的意？说到底，你还应该……”
　　“慕容瑾。”她大喊，十分气愤。从头到尾，不管发生什么事，慕容瑾都会站在她的身边，没有条件的相信她，帮助她，从来没有违背过她。可如今，他居然，这样想她？
　　“风姝凝。”他也大喊，“我对你，一直都是很相信的。可如今，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要彻底离开我了？”
　　他很少叫她全名，一直都是“凝凝”“凝凝”甜甜腻腻的叫着，如今他这样伤神愤怒，弄得风姝凝居然有点陌生。
　　是啊，不能因为他近些年倾慕于她，她就忘了，他也曾经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慕容阁三公子呢。
　　“我没有……那个意思。”风姝凝说。
　　“呵，以前是那个我未曾谋面的“殇哥哥”，如今又多了这个男人，风姝凝，你……从来没有看见过我。”
　　“我……”
　　“凝凝，你以前……都是叫我三瑾的。可如今，你都多久没喊过了？”
　　风姝凝暗自神伤，自从知道了慕容瑾倾慕自己后，自己便刻意躲着他，不让他与自己有过多的接触，可现在想想，自己只顾着自己守着对殇哥哥的爱，却一直忽视了这个守在自己身边的人，他也是有……自己的骄傲吧。
　　望着慕容瑾，风姝凝愣是一时哑口无言。
　　嗤笑一声，慕容瑾回头离开了。
　　风姝凝在微风中，烦躁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