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举高高》我只是个小猫咪啊

3、天下将倾（一）

　　春去秋来十几年，对于斛恕来说只是漫长生命中短暂的一段，但是对于顾衡来说，足够让他从一个小孩成长为一个修长俊美的青年。
　　斛恕倚在门边看着院子里的俊逸的黑衣青年练剑。
　　顾衡十七岁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身姿挺拔如松，一招一式虽还没有深厚的功力，却十分精准到位，且带有少年的恣意潇洒，自有一番独特的剑意。
　　这几年，斛恕主要是负责教授剑术。至于其他的，治国之道，帝王之术，有其他的太傅负责。
　　斛恕也没有太过关注他学的怎么样，因为不确定是否...能够用得上。
　　近几年皇帝对顾衡的关注越来越少，很少过问他这个嫡长子的生活和功课，似乎并不在意。
　　反而是对后来再娶的明妃所生的二儿子顾桓非常喜爱，一次次越来越高的封赏，整日的留宿明妃的宫殿，都显示出一种对顾衡不太有利的信号。
　　当时明妃的出现就很有些蹊跷，居然就在皇后病逝后的一段时间。
　　斛恕本不欲管这些宫廷斗争，他现在在意的也只有这个他从小带到大的顾衡而已。
　　但是他看着顾衡辛辛苦苦的早起练剑的，看着顾衡努力克服自己说话困难的困境去和百官讨论争辩政事，看着他挑灯夜读看水患治理方策。
　　知道他虽然情感上不够敏锐，不能真正感受到民生疾苦，甚至连自己痛苦也感受的迟缓...但是他的确是在做自己作为一个皇子应该做的事情……
　　“太傅。”顾衡练完剑，接过手帕边擦汗边向他走来。
　　斛恕看着眼前的黑衣青年，小的时候顾衡没有什么喜欢的，每当他做完功课完成任务都会跑到斛恕面前站着，仰着面无表情的小脸。
　　斛恕就会抱抱他，举高高的，知道他想讨要的就是这个。
　　随着顾衡慢慢长大长高，这个奖励也就慢慢的取消了，斛恕倒是还喜欢，但是现在举着一个比他还高的身材结实的男子未免有些滑稽，而且顾衡毕竟是皇子，让人看到也不好。
　　斛恕抬头看着走到面前的顾衡。
　　高挺的鼻子，薄唇微抿，眼眸黑沉，像看不到底的深潭。剑眉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英俊的侧脸，面部轮廓刀削斧凿，棱角分明线条，目光锐利深邃，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
　　当初的小团子已经长成了比自己还要高的青年了。
　　斛恕第一次生出了岁月流逝的感慨。
　　斛恕拍拍顾衡的肩膀，问他:“小衡，你以后想当太子，当皇帝吗？”
　　顾衡黑沉的眼睛注释着他，过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即是当，那就当吧。”

　　斛恕曾去见过这个明妃，只是远远的看着，其实已经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远处的明妃朱翠琳琅，肤色如雪，眉眼带笑，自是一个佳人。
　　但是斛恕还是敏锐探觉到一丝妖气，这个明妃，是只狐妖。
　　旁边的皇帝脸色略微苍白，且神情恍惚。仿佛在与明妃说笑的不是他一样。
　　斛恕也曾怀疑是明妃对皇帝做了手脚，所以曾经半夜溜进去查探皇帝的身体状况，发现并没有妖气入侵的痕迹。
　　一般的妖怪到了皇宫，在龙气的镇压下连妖力都很难施展。

　　如今既然顾衡想要当太子，斛恕自然要扭转一下当前的不利形式。
　　应该再去会会那个明妃，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当夜，一道青色的身影轻盈的飞跃在皇宫的屋檐上，悄无声息的避过宫人侍卫的耳目，消失在一片静谧的黑暗中。
　　慢慢踱步在这个宠妃的宫殿中，斛恕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皇恩的厚重。
　　宫殿的每一处，没有不精细美丽的地方。
　　富丽堂皇，金雕玉砌，名画古董，奇石真宝，应有尽有，都彰显着宠爱。
　　只是……斛恕仍旧觉得，明妃没有看上去那么受宠。
　　因为这个庞大而精美的宫殿充满了孤寂的冷意，连宫人都很少。
　　金玉珍宝堆积摆放在一起，像一堆没有价值的死物，丝毫看不出主人对它的欣赏和喜爱。
　　从书法名画到琳琅的古董玉器，没有偏好，不分种类的赏赐……要么就是存心讨好，爱到极致。
　　要么就是毫不上心，纯粹敷衍。更像是做出表面的假象。
　　斛恕来到明妃居住的明熙宫，已是深夜，守夜的宫女昏昏欲睡。
　　斛恕悄悄念了个小法决，让她踏踏实实的睡了过去。
　　推开门，明妃端坐在主位上，形容光彩照人，华服珠钗穿戴整齐，和白天相差无几。
　　只是周围妖气外泄严重，不知发生过什么，斛恕感觉她的妖力大不如前。
　　“斛太傅，”明妃从座上起身，微微施了一礼，“得知太傅今夜来访，我特地在此等候。”
　　斛恕今天决定来拜会的时候就用纸鸽给她捎了信。
　　原本妖族没有这么多规矩，只是在人间呆了一段时间，特别是在规矩森严的皇宫，斛恕不念染上了一些人类的礼节观念。
　　斛恕也不和她太过客气，微微颔首后便自行坐下了。
　　随后斛恕便单刀直入问起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你可是想让顾桓当太子？”
　　明妃听罢柳眉上挑，却是有几分惊愕和迷惑。
　　“太傅何出此言？”
　　“你身为妖族，孤身来到这皇宫，又为皇帝育有一子，为的是什么？难道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当皇帝？”斛恕平淡道。
　　“如果是在刚进宫的时候，我可能会有这样的奢望，盼着自己和他的孩子是独一无二的太子，自己和他能够白头到老……可如今？哪还能有什么太子！”明妃露出苦笑，明艳的脸上有不能掩饰的惨淡神情。
　　“什么意思，说清楚些。”斛恕发觉事情比想象中复杂，语气不由带上一丝凝重。
　　明妃便开始诉说自己的经历原委，眼神透着一些回忆中的恍惚。
　　明妃名叫华玉，是一只千年的狐妖。在她千年天劫的时候受伤惨重的时候，她遇到了刚刚二十多岁出游的皇帝和皇后。
　　皇后心善，看到一只小狐狸惨兮兮的，毛都烧焦了，就把她带了回去养伤。
　　华玉虽然活了千年，但都是作为一个狐狸和妖怪活的，不是忙着狩猎生存就是忙着修炼。哪里看过人类的柔情蜜意。
　　看着皇帝皇后整日甜甜蜜蜜，情深意浓。
　　她禁不住恋慕上皇帝，希望自己也能够这样被人爱。
　　伤渐渐养好之后，她也曾动过邪念，想夺了皇后身体，取而代之，但是最终没有下得去手。
　　后来狐族有事变，她只能回去看看，再回来时，就发现皇后已经病逝，于是她就进宫了。
　　由于她知道皇帝和皇后的一些细节，并且有意模仿，皇帝很快从她身上找到了爱妻的影子，使得华玉脱颖而出，成为了今天的明妃。
　　“然后呢？为什么说不可能再有太子了？”斛恕心里掐算着时辰，接着问。
　　“后来我发现他好像不太对劲。他的话越来越少，情绪起伏也渐渐看不出来了，好像把他自己隔绝开了，不仅是对我，对所有人都是。我察觉到了不正常，还以为他是生了什么病。结果自己查探不到，便请来狐族神医，也是不知道原因。”明妃的眼睛里尽是悲伤。
　　“后来我便带着狐族珍宝去求了知芜君……，他说这是天意。”明妃垂下了眼帘，眼底有泪光闪烁。“是这个王朝，要结束了。”
　　斛恕眼皮一跳，他知道这个知芜君。
　　“知芜”二字取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知芜君没人知道他的本来的名字，只知道他神秘莫测，常居于雾恒山，天底下的事，小到鸡毛蒜皮，生孩子娶媳妇，大到王朝兴衰，没有他不知道的。
　　如果知芜君都这么说，那么多半是真的。
　　“他还说，天道不想让这个王朝生存下去了……所以逐渐让皇位传承者变得五感全失，体会不到民生疾苦哀乐，变得浑浑噩噩，昏聩难当，很快就会自取灭亡。”她怔怔的看着跳动的灯火。“这些年我离他最近，阻止他时而无意识的做出的昏聩的决定，用妖力帮他治病，希望他能好转一些。”
　　“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我的妖力也受损，难以支撑多久了。”
　　“我看太傅不是寻常妖，道行高深，我竟看不出本体来，今天在此请求太傅，若是那一天到了，太傅有余力就帮桓儿一把，让他当个平凡人过完这一生吧……我带他来到这世上，是害了他。”
　　说着说着竟要下跪，斛恕心中感慨，忙扶起她。
　　“如果那时我能帮忙，一定会帮他。”把明妃扶坐到椅子上，斛恕忽然想起该回去了，不然顾衡待会万一找他找不到人。
　　于是便对明妃说了告辞，匆匆往门口走。
　　明妃低低的应了一声，斛恕回头看她，发现她的脸上有未干的泪痕，好像还沉浸在回忆中，神色满是凄楚。
　　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默念人间情爱误人。
　　回去忙匆匆到顾衡的房间查看，发现俊美的青年还睡得好好的，眉毛微微拧起，有些小孩子气。
　　斛恕忍不住轻轻摸了摸顾衡熟睡中的脸颊，想起明妃的嘱托，便记起了顾桓小时候，也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但是他已经有了一个面瘫还爱撒娇的小团子。
　　对别人，已经掰不开心来对待了。顾衡总是第一位的，不然……不知道会不会板着脸吃醋呢。
　　想起顾衡小时候的可爱样子，斛恕有些低落的心情终于得到了缓解。
　　轻轻摩挲下顾衡的面颊，便转身回去休息了。
　　等到他轻轻关上门，熟睡中的青年便睁开了眼睛。
　　黑沉的眼睛在夜色中凝视着，长长的眼睫闪动了两下。
　　太傅还把我当小孩子呢，顾衡在心底模模糊糊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