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薛川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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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川原本在家里等着被云深不知处叫过去的薛洋和晓星尘回来，谁知道没等两天，就被某个存在直接拽走了。
是的，拽走了。
薛川都没来得及看清那个拽着自己就跑的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人就已经停下了脚步，站在了一座空荡的大殿之内，站在了一个，似乎还很稚嫩的少年面前。
那少年一身灿金色长袍，带着半截玄色缀金纹的面具，一头墨发长垂及脚踝，高坐上方，神色极为淡漠。
但是薛川总觉得，他好像在那抹淡漠里，看到了浓得化不开的悲凉。
少年挥了挥手，示意那个拽着自己前来的人离开。薛川这才记起要看一看那人的样貌。
——只可惜一面狐白面具遮着那人的脸，薛川什么都看不到。
再看向高处的那个少年。少年似乎在看着他，又似乎什么都没在看。那双灿金色的眸子微抬着，可是里面并没有光。
薛川看着那双色泽漂亮的眸子，不由自主地，他瞧出了神。
“薛川？”
不知过了多久，清冽的嗓音仿佛自空荡大殿的四方响起，带着些许凉薄冷意。
薛川终于回过神来，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惶恐，他匆匆忙忙对上座的少年行了一礼，道：“正是！”
这一礼有些奇怪——薛川右手叠在左手手背上方，额头贴着左手手背，腰弯四十五度。
看到薛川这一礼，少年的眸子有一瞬间似乎亮了一下，旋即却又暗淡了下去。少年再次开口了，嗓音依旧淡淡的，带着些许凉薄：“我有个机缘想赐给你，不过我要从你身上带走一样东西。如何，可愿？”
薛川没有回答，他看着自己脚下的砖石愣了愣，有点没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这样的礼数……他怎么会做出来？
“薛川。”
少年有些微恼的声音响起。
薛川一惊，回过神来，想起方才少年问他的话，连道：“小民愿意！”
少年却没有立即做什么行动，而是看着他，问道：“你在想什么？”
薛川挠了挠头，笑容有些腼腆：“这个……我在想我怎么会行这么奇怪的一个礼。”
少年敛了敛眸子，道：“不奇怪，有些事情你不清楚，但我知道。”
“待我将他从你身上带走之后，你就不会有这些深层意识了。”
“现在，闭上眼，睡吧。”
少年话音落下的瞬间，薛川只觉得一阵无可抵挡的困倦席卷而来，瞬间将他吞没。
他觉得有些惊奇，更多的是陌生。
成为凶尸已经这么多年了，他已经忘记了什么是困倦，什么是饥饿，也忘记了什么是寒冷，什么是暑热。
于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幻梦，让他仔仔细细回味了一番。人间百味和喜怒哀乐，似乎从未那样鲜明过。
……
“……爹，阿爹！”
薛川猛然睁开眼，眼前是少年清俊的面容，带着些微疑惑，些微不满。
“阿爹你在发什么呆呢？洋洋都喊你好几声啦！”
薛川微愣，下意识抬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阿爹没事，洋洋可是饿了？阿爹这就去做饭给你吃！”
薛洋屁颠颠地跟在薛川身后进了厨房去，一边捣乱一边道：“阿爹阿爹，你真的没事吗？阿爹阿爹，洋洋想吃肉！阿爹阿爹，你想不想吃糖呀？”
薛川有些哭笑不得：“洋洋，阿爹吃不了东西。快别在这儿捣乱了，出去候着吧！”
薛洋没走，而是安静下来，满脸疑惑地望了薛川好一阵。
薛川被看得有点发毛，正想问问，就听见薛洋轻声道：“阿爹在说什么啊？你又不是……怎么会不能吃东西呢？”
“阿爹……你怎么了？”
“为什么……忘了？”
薛川一脸懵，什么他就忘了？
“……阿爹，你饿吗？”薛洋又问。
薛川刚想说自己不是说过了自己不能吃东西又怎么会饿，然而话未出口就听见一阵肚子咕咕的叫声。
薛川：“……”
什么情况怎么回事？！
薛川觉得自己有点慌。
“儿……儿子，爹这是……什么情况？爹怎么有点……有点搞不清了？”
薛洋看了薛川一会儿，倾身过去，举手探了探薛川的额头：“没发烧啊……阿爹怎么就傻了呢？”
薛川：“……”
“阿爹没傻！”薛川扒下薛洋的手，看着薛洋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深浓的无奈。
薛洋悻悻收回手，嘿嘿笑了笑。
“星尘呢？”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的薛川换了个话题——他刚刚已经从和薛洋的对话里弄明白了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了。
却不料自个儿似乎是哪壶不开提了哪壶，薛洋原本高兴的笑一下子都全部收敛了。那双微红的眸子低了下去，遮住了眸中所有的情绪。
“他不回来了。”薛洋道。
嗓音淡淡的，似乎只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但是明明，两人已经结为道侣，早不是什么陌生人了。
“……洋洋，你们……”薛川深深皱起眉。
薛洋抬起头，勉强笑了笑：“我们没事。阿爹，他有事要处理，所以离开了。可能……就不回来了。”
薛川问他：“洋洋，你……不去找他吗？”
“我……”薛洋抿了抿唇，“他说，让我乖乖在家等他。”
“……阿爹，洋洋以前太不听话，让道长伤了好大的心。所以啊……我就想，这一次，哪怕只有一次……我想听他的话，在家里乖乖等他回来……”
“道长说，只要我乖乖的。听阿爹的话，不欺负别人，不滥用法术，那他处理完该处理的事情以后，就会回来，同我们团聚的。”
薛川看着薛洋，沉默了很久。
大概是真的长大了……薛川想，所以他的洋洋学会了听话。
可是啊……薛川宁愿他的洋洋一直是那个不晓得“听话”二字怎么写的小孩子，也不想他的洋洋不快乐……
这个他留存于这世上唯一的念想，就该是快快乐乐的……
“洋洋，告诉阿爹，你开心吗？”薛川揉了揉薛洋的脑袋，问他。
“我……”薛洋看向薛川，苦笑，“不开心啊……可是不开心又能怎样呢？阿爹，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不是你不喜欢就能不去做的。”
薛川微愣，他有点悲哀地发现自己今天似乎愣了好多次。
“阿爹啊……薛洋可以不听话，可以为所欲为，但是我不能啊……我都已经……完完全全地，接受了我曾经的那个身份了……”
薛川微微睁大了眸子，下意识问他道：“什么……身份？”
“……没什么。”薛洋抬手抹了把脸，又露出一个开朗的笑来，“阿爹，我都要饿死啦！”
知道薛洋这是不想多说，薛川也不再多问。
吃过饭，薛川想了想，还是叫住了准备往外面走的薛洋。
“洋洋，阿爹有事儿同你讲。”
薛洋停下脚步，半转过身，看向薛川：“阿爹，什么事儿啊？”
薛川看了薛洋好久，轻叹口气，上前将儿子抱进怀里，大手拍了拍儿子的背：“难过的话就哭一哭，不丢人。想念的话就找过去，别畏缩。阿爹心目中的薛洋，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啊。”
薛洋被薛川抱在怀里，脸埋在薛川宽阔温暖的胸膛，他慢慢伸手抱住了自己的父亲。
他有多久没有感受到父亲身上的温度了？太久了，他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十多年如一日的，他终究还是孤独而悲哀的。
他害怕的，不想面对的，如今都一一呈现在他眼前，由不得他逃避。
可是明明他只是想要一份真心实意的感情……
长生契……长生契！好一个长生契！好一个长生契啊！
永世孤苦……哈……哈哈哈……
道长……星尘……阿耀……只这一次……只有这一次……我可不可以，后悔啊……
薛洋浓烈的悲伤与难过毫无保留地全部被抱着他的薛川所接受。他默默听着薛洋内心那一声声嘶吼哭嚎。那一声声无法宣之于口的悲鸣痛呼，似乎要灼伤薛川的魂。
“呜……”一声轻得听不清的呜咽从薛洋口中传出，压抑的，痛苦的，似乎带着从灵魂伸处透出来的伤。
薛川听到了，心疼得不得了。
他再次拍了拍薛洋的背：“洋洋，想念的话，就去找他吧。去陪在星尘身边，然后和他一起回来。”
“那阿爹你一个人……怎么办呢？”薛洋闷在薛川怀里，良久之后，声音才带着些沙哑，轻缓地响起。
薛川笑道：“阿爹能自己照顾好自己。若是洋洋一直不开心，阿爹心里会疼啊，阿爹心里一疼，就没办法好好过日子啦！”
“阿爹还想着啊，要是哪一天，阿爹能看到你和星尘连袂向我问个早安，说句好听话，祝我长命百岁什么的。”薛川道，“就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子，该有多好啊……”
薛川揉了揉薛洋的脑袋，笑了：“所以啊，你们两个可要努努力。早一点把动乱摆平了，然后早一点回来，回到义庄，教阿爹早一点享享天伦之乐。”
“不难过啊……想念的话，就去追寻吧……阿爹没能有勇气有机会做到的事情，阿爹希望洋洋能代替阿爹做到。好不好？”
“……好。”
薛川后来想，如果这里是真的，是切切实实的，那么，他大概会很后悔很后悔。
因为如果没有他的劝慰，薛洋不会去寻晓星尘，不去寻他，就不会有梦里的这么多事情……
也幸好，最后他睁开眼，发现这只是个梦。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薛川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