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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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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熙从来务实,对这些英雄末路、儿女情长的琐事不甚感兴趣,听闻司马的慨叹也不往心里去,“何文斌恐怕这两日便要到了。”
司马愤然,“之前问他要兵要人的时候,不见他出来,如今叛乱剿灭了,他才出来抢功,果然是血手人屠!”
赵子熙淡淡道:“传我的命令,先前的告示说过不予追究的乡民,便将他们全部放了,涉案极重的乱贼押去衙门,本官明早便去大堂一并判了,至于罗余鬼国等乱贼头子,暂时收押,待朝廷明旨到,再看如何处置。切记,哪怕是何文斌本人坐到大堂上,也绝不可让他擅动人犯!”
苏景明摸他背心,似乎微微出了汗,“既然明日要去坐堂,不如你先再歇息一会?养足了精神,明日才可与何文斌扯皮。”
赵子熙自己也感精力不济,就着他胳膊缓缓躺平,又道:“监军大人预备何时回去复命?我那密折颇为紧急,若是大人暂时不走,恐怕我得着他人送去。”
想也没想,苏景明便道:“我可不当你这个信差,你找旁人吧。”
赵子熙轻笑一声,“也罢,我另作安排。只是不知我辰州有何人何事入了苏大人的眼,竟在此穷山恶水之地流连忘返?”
苏景明恶声恶气,“不是东西的东西!”
司马默然退下,对一旁的幕僚道:“你快去打探打探,到底咱们这阎罗与那苏公子是何交情!”
第二日,苏景明思虑再三,早早便怀揣着圣旨到了堂上,那圣旨上写明钦差便宜从事,倘若何文斌对赵子熙发难,他便为赵子熙撑场。
过了一会,果然有个满面髭髯、虎背熊腰的将军昂首阔步地走进大堂,立时便有人搬了案几请他落座。
许是目中无人惯了,何文斌硬是将身着官服的苏景明漏看了去,竟连个招呼都未打。
苏景明瞥他一眼,心中冷冷一哂,立时有了主意。
辰时,赵子熙从后堂款步而来,一身绯红官袍将面色映衬得更为苍白。
他先对苏景明行礼,“见过钦差大人。”
又只对何文斌拱了拱手,“何都知。”
说罢,他便淡然入座,取了惊堂木,“升堂!”
阵仗摆开了,也不管何文斌张口欲言,赵子熙便道:“带人犯。”
何文斌一看再等不下去,直接打断他,“赵大人,本将掌管整个黔中道兵事,循例恐怕你该将反贼移交本将才是。”
赵子熙和颜悦色,“何都知远道而来,一片盛情,为朝廷为民之心天地可鉴。只是下官是钦点的提举本道兵马巡检,但凡事涉剿匪,都由下官节度,倘若将犯人就这么交给都知,那么下官便有渎职之嫌。”
毕竟受了重伤,他体力有些不济,此时声音已经极小,可却仍掷地有声,“因此,这些人犯必须在本官这里受审,随即再由本官差人将他们押赴洛京。”
何文斌在黔中道作威作福数十年,哪里碰过这种软钉子,立马开口,“这等嫌犯,不立时正法了,难道……赵刺史要包庇他们?”
赵子熙八风不动,只用指节敲了敲案几,一旁的松风便扬声道:“咱们大人讲话从不说第二遍,若何都知未听清楚,小的可代为重复。”
何都知目光一寒,他本来的打算是命手下兵士将罗余鬼国等人诛杀,报上朝廷时就可算作是他的战功。他在黔中道如此嚣张跋扈,一是性情使然,二则是他是史阁老的得意门生,别的不说,他每年在黔中道盘剥的银两有大半都入了史阁老及其子史渊的口袋。此外,他对赵子熙的底细可谓一清二楚,自然知晓赵子熙的亲姊虽是贵妃,可到底家世大不如前,本人早年科举都不得不托身史党,根本不足为惧。
也正是因此,他本估摸就算他领了此功,赵子熙也只会忍气吞声,却不想今日对方却如此强硬。
想起先前史阁老在密信中的嘱托,何都知心一横,一拍案几,身后之人闻声拔出兵器,“赵大人既如此一意孤行,本将也只好代天讨逆。”
司马等人噤若寒蝉,吓出一身冷汗,赵子熙却依旧无动于衷,静静地看着何都知,仿佛面前是个跳梁小丑。
“何都知,”苏景明开腔了,“我倒是不明白了,本官这个正儿八经的钦差坐在这,怎么还有别人能代天讨逆?敢问都知你代的是哪门子的天?”
何都知像是才留意到他似的,倒是笑得亲和,“哟,这不是师弟么?怎么,小苏公子不在京中待着,跑到烟瘴之地凑什么热闹?”
史阁老与苏太傅向来不和,世人皆知,故而即使他二人都算是史阁老的亲传弟子,何都知也未给苏景明留半分面子。
赵子熙懒得再与他纠缠,拍了拍惊堂木,“来人,将叛逆罗余鬼国带上堂来!”
可等了半炷香的功夫,前去拿人的衙役却久久未归,司马内心颇有不安,便悄悄从侧门溜出去看一眼,结果却被吓得肝胆俱裂——牢房内空空荡荡,被差遣去的衙役横七竖八到了一地,也不知是死是活。
“大人,不好了!”司马踉踉跄跄地跑回来,却见何文斌已然离去,赵子熙正靠着凭几小憩,苏景明在一旁饮茶。
赵子熙看他眼,“且看着吧。”
苏景明皱眉,“你说这何文斌如此胡来,阁老也就纵着他?”
“呵,”赵子熙冷笑,“如今吏治到了何等程度你又不是不知,史阁老出身寒门,故而对这些阿堵物极其看重,遍布九州的门生各个都是他的税吏,将那些民脂民膏充入他的私囊。”
苏景明默然不语,缓缓道:“史党如此,王苏亦然,民生多艰。”
赵子熙转头看他一眼,心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苏景明从来只顾着自己,何时也悲天悯人起来。
许是看透他心中所想,苏景明自嘲一笑,“今来古往,物是人非,我又如何能不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