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山河不负卿》源远不流长

2、前传—02

　　西楚景帝七年八月，北萧进攻西楚边城，七日之内，攻下三城！国势危急，朝堂之上人心惶惶，景帝一声令下，派护国将军沈凌出征边城，征讨北萧，收复失地。
　　九月初至，天气已稍稍转凉，但仍难掩酷暑之时遗留下来的暑气。京城一座画楼上，沈洛与一群官家子弟在听曲喝茶。
　　“大哥，”其中一人开口，“听说沈将军已将失去的三座城池收复了两座了，估计不久便会得胜归来，到时候圣上定凭不了加封赏赐，你可不要忘记我们啊!”“是啊是啊！”剩余几人应和道。
　　沈洛听闻略掀唇角，看了他们一眼：“加封赏赐那也只是我父亲，又不是我，何来忘记不忘记一说？”话音未落，只听城内祭钟突地沉沉敲响，沈洛心里猛地一突，面色一凝。
　　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护国将军沈凌以身殉国，殁。”
　　沈洛猛地站起，看着楼下街道上穿着素服的军队引着一个巨大的棺椁缓缓行进，眼底一黑，昏迷时的前一刻，内侍的话语仍在耳边围绕，即使昏迷过去，也犹如噩梦一般对他纠缠不休。
　　十月，天气已经带了点寒意，而边城的军情仍是十分危急，剩下的一座城历经一月仍未被收复。而沈凌的殉国，更是让军心动荡，收复无期。京城将军府内，沈洛孤身倚在花瓣已落尽的桃树枯枝旁，眸光幽而深远，直到今天，他的父亲已经离开他一月有余了，他还记得每每对他恨铁不成钢一顿揍之后对他说的话：“你要记住，你是沈洛，是我沈凌的儿子，将来是要做一个顶天立地、保家卫国的男人的！”沈洛苦笑一声，回望这偌大而空旷的将军府，无边无际动荡孤独忽地将他淹没，令他窒息。
　　护国将军的爵位并非世袭，而是要用动勋去换取，他没有上过战场，自然也就无功勋可言。他的父亲既已亡，他就变成了一个空有“护国将军独子”头衔的平民，与老百姓无异。本来连将军府这座府邸都应收回朝廷的，但景帝念及旧情，又考虑到他已无亲人在世，便将此府邸赐给了他。但是一切到头来，府中仆人早已走的走，散的散，这偌大的府邸只空留他一人。而他那些平时称他为“大哥”的朋友，早已作鸟兽散，一月之来，毫无联系。真真是可笑！真真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些酒肉朋友，断绝来往也好！
　　思绪万千，剪不断，理还乱，沈洛收回缥缈的思绪，想起父亲坚毅的面庞，想起父亲的话语，他唇角一抿，似是作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
　　九重宫殿之上，沈洛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一字一句地坚定地说道：“草民愿披盔戴甲，征讨北萧，收复失地，为父报仇！”
　　天气早已入了秋，西楚地处偏北，自是越往边城之地便愈加寒气逼人，边城距京城有近八百里，即便再快马加鞭，到达时也已是深冬了。
　　沈洛紧了紧身上略显单薄的冬衣，冻得通红的手扬起马鞭狠狠抽了下去，马身一哆嗦，脚程更快了。此刻的他发丝凌乱，面容憔悴，衣着破旧，哪还有当初风姿卓越的少年的影子！有些东西，终究是变了。在这复杂的世间，少年心性终究不能永远保持下去，就像青虫一般，先要经历破茧之痛，方可成长为优雅的蝴蝶。破而后立，大抵说的就是如此。
　　西楚边关的军营，早已被茫茫飞雪染成了白色，极致的寒意深入骨髓，冻得人欲罢不能。沈洛马不停蹄，终于从八百里外的京城赶到了边城。他紧了紧身上单薄的冬衣，牵着已气喘吁吁的马匹走向军营大门，漫天飞舞的大雪一下子模糊了双眼，在毫无温度的脸上熔化成水滴滚落下来，哀伤与迷茫一下子充斥了他的心间，挤压得有点难受。
　　“来者何人？！”一道低沉的男声在沈洛离大门只有几步之遥时突地传入他的耳膜。他定睛细看，才从漫天飞舞的雪花中看出那人模样，是一位守将，沈洛上前几步，略抱了一下拳，有些沧桑的声音沉沉传出：“在下京城沈洛，特来边城，”他顿了一下，“征讨北萧，收复失地，为父报仇！”那人略一愣怔，随即细细打量起沈洛来：“你是沈将军的独子？”沈洛正欲回答，却见守将军手一声令下：“来人，给我把他绑了！”沈洛诧异之余，更多的则是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寒意。只见几名略显壮实的士兵围了上来，若论平时，这些人绝不是他的对手，但关键是，他经过数日长途跋涉，早已是疲惫不堪，哪还是这些人的对手！三两下便被几人绑了起来，只听那守将不屑地看着他冷哼了一声：“沈凌的独子沈洛，当真不过是草包一个，比起你那精明难以算计的父亲，不知愚蠢了多少倍！”沈洛听闻浑身一颤，双眸不可置信地紧紧盯着他：“你，你是说……”守将大笑几声打断了他，“西楚命不久矣！”
　　沈洛被几名士兵押着，彻骨的寒意从心底溢出来，逐渐涌向全身。他原以为，父亲只是因马失前蹄般的意外而在与北萧军队对歭的战场意外身亡，于是他便将满腔恨意压在北萧之上，誓言征讨北萧，为父报仇！却不曾想，造成父亲死亡的根本原因竟是西楚军队里的叛徒所致！说什么军心不稳，不过叛军夺取了军权罢了！
　　是夜，肆虐的北风携着彻骨的寒意袭向军营。某一顶军账内，沈洛被缚于单薄的床褥之上，眼中充满血丝但仍不肯闭起双眼小息一会。忽地，原本气流较为平稳的帐内涌入一股急促的寒气，沈洛惊觉，冷喝出声：“谁！？”黑暗中一道充满疲惫的清冷声音响起：“是我。”
　　是柳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