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3》顾见月

28、陈世茂

　　出租车开得飞快，苏西曼听陈世茂报出来的地址是，城东的九寰大厦，那是一栋文城市政府在早年间建设的老商务楼，因有政府背景与资金牵涉进去，一般私人老板是无法在擅自租赁，正因为有这一层关系，所以闲置的办公室非常多。
　　苏西曼问：“陈老板，你究竟要带我去见谁？”
　　“哎呀你别问了，你到了就知道！”陈世茂抬高鸭舌帽，用领带擦了擦额头与太阳穴的汗，“我跟你说，这件事，真的是没想到，我也没想到。”
　　“你能说的具体点吗？”苏西曼实在是没闹明白这里头牵涉到的人和事究竟有多少。

　　不过，苏西曼问得还是太慢，他们刚刚出了闹市区，出租车就被人堵住了，急刹车的声音简直穿透耳膜。
　　两辆黑色的车，苏西曼坐在后座镇定地看出去，都是□□。陈世茂可没这么淡定，他抓着车门把手：“司机，怎么不走了，快走啊！走啊！”
　　两辆黑色面包车里直接跳出几个男人来堵着出租车，一个男人手里拿着棒球棍，点了点玻璃窗，狠狠一砸，副驾驶的车窗直接碎成渣渣。

　　这一行人中没有一张熟面孔，苏西曼拽住了陈世茂，飞速地问：“陈老板，你要带我去见谁！快告诉我！”
　　陈世茂一脸惊愕地转过来看着她，然后摇了摇头，“他们是谁？你知道吗？”
　　苏西曼没来得及回答，两边车门被拉开，一个小哥吹着口哨道：“美女，自己走出来吧！”
　　不过，陈世茂的待遇就没这么好了，直接被两人拽出了车门，推推搡搡进了面包车。
　　苏西曼自己走进了另一辆，她比陈世茂还觉得诡异，这到底都是什么人？

　　车上一个开车的两个男人，一个体味很重，苏西曼避了避，眼睛也不看着他们，自顾自地在想事情。那个体味很重的男人“哎”了一声，“你这女人，镇定啊！胆子够大啊！真是唱歌的？来给大爷唱一首。”
　　苏西曼正眼瞧他，他也瞪着牛眼盯着她。
　　另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抽烟，晃着手机看笑话，“刚子，你这遇到烈性的了。”
　　被叫做刚子的人不服了，用棒球棍点点苏西曼的肩，“怎么着？还给我逞上能了？”

　　另一个人哼笑着转过头去玩手机，苏西曼却对这位刚子笑了笑，眼睛里慢慢升起一团火苗，越燃越旺，最后两只眼仿佛是两个火把。
　　而刚子的眼里，正映着火团，他突然之间尖叫起来，像见鬼一样避开她，一米七八的大个子竟忍不住在大白天瑟缩在角落。
　　几秒钟之后，又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刚子恢复了正常，看向苏西曼，使劲儿揉揉眼睛，还算标致的脸孔除了有点近乎于失血的苍白，倒也没别的东西。
　　如此两次之后，刚子不再盯着苏西曼，他失了魂似的看向车窗外，背脊一股寒凉，却不再多说一句话。

　　到了地方，刚子和另一个人将苏西曼赶下车，她看到陈世茂也是全须全尾地从车上下来。
　　眼前是一个废弃工地，三层半的水泥建筑，陈年的公寓烂尾楼，残破不堪的建筑体，迎着西山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
　　昏黄的光芒与夏日闷热的热风，从无穷远的天际吹来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苍凉感。

　　在斜阳的照耀下，苏西曼与陈世茂被人推着走上了烂尾楼边的贴墙铁梯。
　　脚一落在锈损台阶上，就发出扎扎实实“腾”的一声，一行四五个人，踩得梯子都在颤抖摇晃。
　　好不容易拐了个弯，上了二楼，随便搭设的简易棚出现在众人面前，建筑工地标配的蓝色棚，外边的蓝色漆簇新，一看就是新搭建的。

　　非常意外的，苏西曼见到了王智，截然不同的、正在抽烟的、眼中带着点冷笑的王智。
　　说起来，这与苏西曼第一次在新天地办公室里见到的王智照片，甚至与昨天那个在车里胆战心惊、怕死得吼叫的王智，都完全迥异。
　　这个王智，脸上有痞气，身上有狂劲儿，看过来的眼神里甚至有蔑视与不屑。
　　一阵邪风扫过，苏西曼注意到他手里夹着的烟头上，猩红的火花闪烁了一下，有种说不清楚的诡异之感。

　　与王智在一起的，是嘉城理发店的老板，王智的叔叔，苏西曼记得他应该是叫王琛亮。和王智相比，王琛亮近乎于乏善可陈，中规中矩的平头，坐在几块三夹板跌成的简易凳子上，眼神甚至都没有逗留在苏西曼身上，而是直接跳到了陈世茂脸上。

　　王智夹着烟头的手点了点苏西曼，“弄那边儿去。”然后径直朝陈世茂走了过来。
　　苏西曼一边被推远一边注意到，王琛亮站了起来，他比王智要高，要瘦，但是个成熟老练的男性。
　　她很快就意识到，王智说陈滢拿到了王琛亮的五菱宏光车钥匙，他们逃出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如果说王智是头小狼，那么王琛亮身上有一种近乎于阴险豺狼的气质。
　　一头豺狼怎么能让一个小姑娘轻易骗去了钥匙？无非是，他有意留出的破绽，而给了王智带着陈滢一起跑的机会。
　　所以，她的猜测不对，他们是同伙，但王琛亮才是主谋，而王智——苏西曼最后扫了他一眼，他此刻正在踹陈世茂——充其量就是一个马前卒。

　　苏西曼被赶得远了些，刚巧站在这一层的边缘，脚下是水泥地，褐黄锈铁钢筋间或裸露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像月球表面一样令人浑身不适。
　　落日已经完全消失，深蓝色的夜幕快速覆盖了整个天空，昏暗的城市在短暂的没有光线之后，立刻亮起了一盏一盏路灯。
　　像是一条火蛇，逐渐从城市的中心蔓延向辽远的四边，顷刻之间，万家灯火就在眼前。
　　苏西曼感觉到耳后的定位装置在血肉中颤栗，尽管她背对着所有人，却知道江成晋已经在这周围。

　　“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陈世茂的声音陡然被放大了无数倍，瞬间散落在辽阔的空气之中，化为尘埃飘向远处。紧接着他被王智下了狠手痛打了一顿。
　　从苏西曼的角度看过去，王智像是一个年轻的，消瘦的，近乎于病态的疯子，他打人的时候习惯性用左手砸棍子，一下一下闷声落在陈世茂的后背、肩颈和大腿。而陈世茂很结实，仿佛一个人形沙袋。
　　王琛亮则顺着建筑物里唯一一盏灯泡发出的黄色灯光，看向了苏西曼。

　　苏西曼却始终盯着陈世茂，似乎要从他身上盯出这一切的缘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