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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家法 ...

  •   内堂之中,陆丞正在喝茶,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甚至还有些悠闲的样子。陆晚晴不是很确定陆将军到底是不是知道了她在学馆做得好事,也不敢先作声。许正看陆将军对自己的出现没有表态,便默默站到了一旁。

      陆晚晴心中忐忑,偷偷四下打量,发现两个哥哥和姨娘都不在。陆将军随意地看了她一眼,心下了然地说:“不用找了,你的救兵们今日都来不了了。”

      陆晚晴只觉得一层冷汗密密麻麻地从后背爬上来。她不敢取巧,只能把姿态放得端端正正的,走到爹面前默默跪了下去。

      陆丞不动声色,把茶碗放在一边,一只手托着脑袋慢条斯理地开口:“晴儿,爹是个粗人,不像你们读书读得多。今日听人讲‘礼之三本’,却不知作何讲?”

      陆晚晴心里咯噔一声,第一次知道爹是个“粗人”,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荀子·礼论》中记载,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无天地恶生,无先祖恶出,无君师恶治,三者偏亡,则无安人。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

      陆丞眼神一挑,做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哦?”

      陆晚晴赶忙俯下身去,闭着眼睛高声道:“爹爹,晴儿错了,请爹爹责罚!”

      陆丞明知故问:“你哪里错了?”

      陆晚晴回:“天地君亲师,晴儿不该目无师长,跟陈夫子争执,还……还把陈夫子气晕了……”

      陆丞不怒反笑:“爹自小疼你,你出府自由,交友自由,言谈举止俱可不受世俗约束,甚至还送你去学馆读书。可爹今日才发觉,我的女儿真真是长成了。”

      陆晚晴惶恐不已:“爹爹……”

      陆丞却不接话:“夫子是你’气’晕的?”

      陆晚晴没有明白陆将军的问话,一张嘴连珠炮似的解释:“昨日萧瑾是被李遼他们胁迫才扔了夫子的鼻烟壶,并不是有意不敬。昨日骂也骂了,罚也罚了,萧瑾今日都没能来学馆,一定是回去又挨了重罚!偏那李遼又来卖乖,送了个精致的鼻烟壶给陈夫子,说萧瑾娘亲赔来的怕是哪个恩客留下的,不干净!我气不过才跟李遼吵两句,还是李遼先动的手,结果陈夫子竟然拉偏架!让我给他道歉!”

      也不知陆丞听进去几分,将军只是问:“这么说,陈夫子是咎由自取了?”

      陆晚晴心里答“也可以这么说罢”,嘴上还是诚惶诚恐着:“是晴儿错了。”

      陆丞知道自家女儿的德性,只怕是糊弄眼下而已,并没有多少真心实意。这孩子从小没了亲娘,自己虽心疼她,但做人的道理终归还是得教。如今才豆蔻年纪,就开始欺师,将来长大还得了?虽说事出有因,可天下事哪个没有因果?讲道理自有讲道理的方法,二话不说顶撞夫子,还动武,这像什么样子?简直是不成体统!更何况这陈夫子一把年纪,今天还当着一众学生的面晕了一次,气也受了,脸也丢了,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差人来将军府请罪,说什么都不敢教“陆公子”了。陆丞心里的一把火烧得后槽牙一阵阵抽痛,心里一边念着打死算了,一边想我这么可爱的女儿一定都是被别人带坏的,那些蛊惑她的罪魁祸首简直该死。

      陆丞心里天人交战,嘴上还是慢条斯理:“既然错了,那你认为爹该如何处置?”

      陆晚晴跪在那里心绪复杂。今日的事情虽说自己有错,但想想夫子攀附权贵的样子,又觉得爹不听自己解释,根本不明白当时的情势。但思来想去今日不宜顶撞,毕竟凉州之行可是天大的事情,只能委委屈屈地逆来顺受了,便期期艾艾道:“晴儿去跪祠堂……”

      陆丞又装腔作势端起了茶碗,感慨:“好女儿,咱们陆家的祠堂都快被你跪穿啦!”

      陆晚晴知道今天爹是不会轻饶自己了,可也带着一丝侥幸,不大确定地问:“爹爹要请家法吗?”
      陆丞实在喝不下这碗道具一样的凉茶,干脆放在一旁然后冲着站在门口的许正点了点下巴:“正儿,你没听到咱家大小姐要请家法吗?还不去取?”

      骤然被点名,许正有些呆愣。片刻后默不作声取家法去了。

      陆丞把心疼拴在心底,正了正颜色,板板正正地教育女儿:“陆家的儿女可以不拘世俗,但你读圣贤书,就要懂得礼义廉耻。今日冲撞了夫子,你便受家法给夫子请罪吧。”

      陆晚晴无言以对,只能认了这顿罚,心里只盼着许正永远都不要回来才好。

      然而许正是个利索的,没有一会儿的功夫,便拿着一根半寸粗细的藤条回来了。他躬身递给陆丞,回身站到原处,又把气息敛在了空气中。

      陆丞掂了掂藤条站起身来:“晴儿,爹再问你一次,夫子果然是被你‘气’晕的吗?”

      陆晚晴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

      陆丞只觉得自家女儿除了一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多数时候还是不大懂得思考。听书童今日所言,当时戒尺被晴儿生生撅折了,然后夫子怒极攻心便晕了过去。陆丞立时觉得蹊跷,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哪儿来的力气撅折戒尺?陆家是军人出身,平日里练的都是些近身格斗的技巧,这小丫头偷奸耍滑能懒则懒,不过耍些花架子而已。可听着今日的情形,竟像是有些内力的样子,偏她还不自知。好在女儿行事出格,却有些光明磊落的性子,从不撒谎。陆丞见问不出个所以,只能暗自上心了。然后毫不手软地把陆晚晴的双手和屁股各打了二十下。

      陆晚晴虽顽劣,但依然是陆家的性子,挨打偏忍着不吭,疼得冷汗直流。陆丞心疼着打完了,还得撑着严父的面子:“今日你自己去反省吧,明天爹带你去给夫子请罪。”然后不敢看自己打出来的伤口,大步流星地走了。

      陆丞前脚刚走,一个穿着清淡、气质出众的妇人便急匆匆地走进来。刚到门口,她有些嗔怪地对许正嘱咐:“正儿,晴儿还小,凡事你要多看顾,不用什么事都一一跟将军回禀。”许正回:“是。”

      陆丞趴在房顶上偷看,心里对许正有些歉意:傻正儿不会回嘴,便替你干爹受着吧~

      进来的妇人正是陆丞的妾氏云裳。陆晚晴看到来人,一瘪嘴便委屈起来:“姨娘……”云裳闻言步子更快了,两步赶上前去,轻轻拢着陆晚晴,嘴里却有些恨铁不成钢:“才消停了几日,你又不安分了?”

      陆晚晴终于找到个倾诉的人,抓住时机便滔滔不绝起来。一个鼻烟壶的故事,讲得惊心动魄,只把夫子和李遼形容得猥琐不堪,话里话外地夸赞自己路见不平,活像是陆丞委屈了一个大英雄。云裳是个稳重的性子,却也被陆晚晴泼皮无赖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你呀,我看你爹还是罚得轻~”

      陆晚晴在云裳怀里拱了拱:“姨娘去哪里了?大哥和二哥也不在。你们不来救我,爹爹差点把我打死了!”

      云裳爱怜地拿出家里常备的药膏,一面轻柔地拉过陆晚晴的手为她上药,一面说:“你爹哪里舍得?——下月不是要去凉州吗?听说你小婶有了身孕,我今日去云台寺给她祈福。原本要在山上留宿,可右眼跳个不停,我心里不踏实,便着急回来。谁知刚进府就听说你爹又动家法了——你果然是个闲不住的。”

      陆晚晴瞪着大眼难以置信:“小叔有孩子了?”

      云裳有些失笑:“怎么?怕你小叔不疼你了?”

      陆晚晴被戳穿了小心思也不觉羞赧,撇撇嘴说:“小叔最疼我了!”

      云裳宠溺地笑笑,把手中的动作又放轻了几分,对陆晚晴劝道:“晴儿,你已经十三岁了,再过两年都该嫁人了。能不能收收你的性子?”

      陆晚晴不以为意:“姨娘,嫁人了,爹就不能再打我了吧?”

      陆丞在屋顶上听得心里一沉,哎,好好的女儿要被自己打走了。也好也好,你这么不安分,快点去搅合别人去吧!

      云裳哭笑不得起来:“你哥哥们小时候犯了错,你爹都是军法处置。你这才挨了几下,就觉得委屈了?何况今日确实是你不对,怎么也不该冲撞夫子。学得道理都是背给你爹听的吗?”

      陆晚晴惯于在云裳面前卖乖,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笑着不再言声。

      云裳涂完陆晚晴的双手,拉着她的胳膊带她回房,几步路却把脚步放得极缓,生怕她走路牵动伤口。

      陆晚晴倒不管这许多,反正总是疼的。她跟着姨娘走到门口,路过许正身边,特意“不小心”狠狠踩了许正一脚,然后丢给他一个恶狠狠的白眼,才跟着姨娘挪移出去。

      许正好像全无感觉,也没多余的反应,又跟着默默地出来。

      这边一行人还没有走远,吴伯站在内堂门口冲着屋顶说:“老爷,梁太尉到访。”

      云裳拉着陆晚晴一回头,看着陆丞正了正衣衫从房顶上站起来,不急不躁地端着老爷架子对管家指挥:“梁太尉深夜到访应是有要事相商,快请太尉上座,我这就去。吴伯,你叫人搬一把梯子过来。”陆丞脸上不见喜怒,心里早把梁毅和吴伯骂了个狗血淋头,却又不甘心跳下墙去在女儿面前失了身份,便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备受煎熬。

      云裳心下明了顿时失笑,只觉得父女俩如出一辙。但为了顾全陆将军父亲的脸面,只能不动声色。
      然而陆晚晴是个嘴快的:“爹,你爬房顶做什么?”

      陆丞一面如履平地稳稳当当地下房,一面面无表情地问:“怎么?爹做什么都得向你一一汇报吗?”然后摆着爹的谱大步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关照了关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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