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流照尽亦欢》長雲且眠

2、第二章

　　我名叫钟亦欢。来到B市不过一两月光景。
　　B市与故乡截然不同，包括景，包括人。
　　其时我颇为沉默寡言，因着本就是个怕生又胆小的人，又到了陌生环境中，愈发不肯说话。
　　我总习惯低着头抱着书走路。头发许久未打理过，刘海厚重盖住了额头，掩在眉眼前，仿佛屏障，对人对己。

　　当我还坐在来B市那辆咣当作响的绿皮火车上时，我就想过，在B市交到朋友，应该是件很难的事。
　　我想得没错。
　　B市毕竟是皇城，就算是在高中，学生——尤其是女生们，在不用穿校服的日子，也都是每日一身耐克阿迪背靠背的主儿，说起话来尽是满口爽利的京片子，有趣得很。
　　我初来B市，讲出的带着乡音的话，在他们看来十分滑稽可笑，而我每次试着模仿的京片子，在他人眼中，也犹如小丑的表演，是值得嘲笑的，我家境并不怎样，没有名牌的服饰而每天穿着校服的身影，在他们看来，也成了贫穷不入流的标志。
　　因为不时髦，因为不入流，因为不与他人相同，所以是异类，所以是被厌弃的，所以是应该被排斥的。
　　大概是因着这些原因罢，我说话竟开始结结巴巴起来，那些在脑海中盘旋过数次的京片子仿佛凝固在唇边，总是蹦不出来。
　　在浔阳的时候，虽在班中并不怎样突出，可是起码也有着许多或真或假的朋友，可是到了这儿，倒是真的……一个愿意听我说话的人也没了。
　　而沈月白，他虽然也是个特立独行的主儿，但是他与我全然不同。
　　入学不过三日，他便成了整个级段女生话题中的风云人物。而他本人，却好像一点都不上心的样子，无论是对学习，还是对那些女生，全都如此。
　　开学之后的第二天，学校组织了一次摸底考，夏寒一边站在讲台上分发卷子，一边要笑不笑:“十分之简单。”
　　台下同学笑着起了哄，此谓——十分之简单，九十分之难。
　　这当然是个玩笑，故乡小城里的初中同学们也告诉过我这个笑话。我想，我也知道的，大概也就是有了笑的权利了。于是我也默默，随着人群笑了。
　　沈月白俯在桌上接过前桌传下来的试卷，留下一张，又将最后一张扔给了我，他的手修长无瑕，细腻干净，就像他的名字。
　　我慌乱地接住试卷，按在桌子上写下名字，开始答题，却见前面的沈月白仍旧俯在桌上，大抵，是在发呆罢。
　　做了一半时终于舒了口气，是初中全部学过的内容，并不难，悄悄抬了抬头，沈月白仍然在发呆，洁白的衬衫穿在他身上，干净合身，仿佛就是为他制成的。
　　我的形容词该是一瞬间匮乏了罢，搜肠刮肚地，也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他了。
　　真是……好看。
　　脸上烧得很，低下头去做完了卷子，一遍遍检查验算，不敢再抬起头来。
　　铃敲响了，夏寒走下来收试卷，看见沈月白的卷子，她皱了皱眉，倒是也没说什么。
　　我心中清楚，沈月白这次交了白卷，也许他是不会答，也许他是不愿答，不过，我更愿意相信后一个答案，我不愿意相信那样干净的男生，居然答不出题。
　　后来记起来，常笑当时自己年纪小人傻，却总是对他私心许多，偏爱有加。这等坏毛病，在那时的岁月中，却是改也改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