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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一字之差 ...

  •   “叔叔。”我胡乱想了一阵,还是禁不住开了口,将桃姐的嘱咐抛诸脑后。

      “您生意上的事,我不大明白,也帮不上忙。但是我觉得吧,什么事都没有自己的身体重要。钱没了,可以再赚。”

      一听这话,老头立刻一副嫌我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脸色显露出来,想必拿这话劝他的人多了,他也听烦了。我也不管,自顾自说下去:“没有钱的日子固然难过,但是有钱又为钱操碎了心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吧?”

      老头望了我一眼讽道:“说得好像你为钱操碎过心似的。”

      怎么没有?我为没钱操碎了心!我在心底暗暗反驳。

      但我还是忍住了没开口。这话一说,更显得我好像是为了钱才来看他似的。这老头~防我跟防贼似的,笃定了我是看上了仇凡的钱。笑话!我是那么肤浅的人么?我就不能看上仇凡的脸么?

      老头气呼呼地又低头看手机,不理我了。我等了半天,以为这次见面就快到此为止了,正准备开口告辞,冷不丁老头突然抬眼冒出一句:“其实我也不是完全不同意你俩的。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同意。还可以帮你们劝晓萍同意。”

      这剧情——峰回路转的,这老头果然喜欢不按套路出牌啊。我心想。不过,我倒是愿意多个友军,或者说,多个说客的。别说一个条件,就是一百个,我也同意,只是——别想让我帮他还银行的钱,那个我实在无能为力,就是卖我十辈子,估计我也还不了。

      “你叫我声爸。”

      ?! 嗯?! 我有点懵,没反应过来。

      “叫来听听。”老头笑眯眯地蛊惑我。

      “爸!”我毫无羞耻毫无压力毫无感情地立马从嘴里蹦出了他想听的那个字。

      “哎~ 乖~”老头一拍病床,高兴了。

      “这就是您说的条件?”

      “怎么可能?你想得美。”老头儿白了我一眼。

      “那——”

      “你让仇凡喊我一声爸,我就帮你们操办婚礼。”

      这么简单?!

      我赶紧答应,跟老头击掌为盟,笑呵呵地出了房门找仇凡让他喊爸去。

      仇凡并未走远,他背靠在病房门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面无表情。我没想到他居然会躲这儿偷听,吓得我笑裂开的嘴角僵在了腮边,一时收不回来,很是难看。

      “我不会的。”仇凡盯着我僵住的脸,低声说道。

      “你不会什么呀?”我装傻。

      “反正我不会。你不用劝我。”仇凡执拗地转过头,不理我了。

      瞧他这傲娇的小样儿,跟个赌气的小孩儿似的~ 我搓了搓手,这才发现事情没我想得那么简单。仇凡有自己的亲生爸爸,怎么愿意管旁人叫爸?虽说名义上是继父,但仇凡他妈和这老头结婚时,仇凡大得自己都快到法定婚龄了,哪里能轻易喊出那个字呢?这都过了七八年了不喊,又怎么会轻易为了我喊出这个字?我估计着,仇凡宁愿跟他妈和老头闹翻脸也不会妥协的。我果然还是太嫩了。

      撒娇?我不会,仇凡也不吃这一套。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也犯不着。为了老头一句话,伤了我和仇凡的感情就不划算了。想想还是放弃算了。记得好像谁说过,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就当我和老头没见过。反正我觉得,他在我和仇凡的婚事里,也没有多重要。重要的是李晓萍女士!

      一想到李晓萍女士,我就想乐,忍不住问仇凡:“你妈叫李晓萍?”

      仇凡难得一个白眼翻给我:“怎么了?”

      “没什么。”我笑着摆摆手,“怪不得你不喜欢班花呢,一见她就一脸尴尬。”

      我又笑:“好像在我的记忆里,真的没听你直呼过李小萍的大名。你以前都怎么叫她的呀?”

      也该我点儿背,正说着班花李小萍呢,正主儿李晓萍女士已经到我身后了。李女士今日没穿高跟鞋,走路一点儿声响都没有,仿佛飘着就到了我后面。我一看仇凡望向我身后的眼神,再听他唤了一声妈,整个人都不好了。不知道李女士有没有听到我说的李小萍三个字,她不会像老头那样以为我是个没礼貌的孩子,在背后直呼她的大名吧?

      我赶紧一转身,低头打招呼,“阿——您好!”我本想喊声阿姨好,可一看那张保养得精美细致、妍丽明媚的脸,就怎么也开不了口;再加上上次见面时我油嘴滑舌地哄过李女士,说不适宜喊她阿姨,这次要喊了,不是啪啪打脸?

      李女士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也不看我,从鼻子里发出一个模糊的声音就算是回应我了。然后,她轻飘飘地进了病房,又轻轻地掩上了门,动作优雅轻柔,仿佛一抹轻烟,飘着就来了,飘着又不见了。

      这走路无声无息的,倩女幽魂啊!~ 我心想,要是晚上没人时在医院偶遇李女士,胆小点的非吓得尿裤子不可。

      “你妈刚刚是不是嗯了一声?”我突然问。

      “什么?”

      “还是哼了一声?”我又问。

      “你什么意思?”仇凡不解地问道。

      我在想,李女士要是嗯的一声,那就表示她给我喊的那句“您好”回应了,内涵意思就是:哦~ 你来了。嗯。我知道了,我没空,你自便吧。虽然态度不够热情,至少还算是接纳和认可我的。但如果李女士是哼的一声,那意思就是:你怎么来了?哼!这是你来的地儿吗?我不欢迎你!还不快滚! 那很明显就是不喜欢了。可我刚刚太紧张了,加上李女士声音又太小,我竟没听清,到底是嗯还是哼?

      仇凡听了苦笑不得:“嗯?哼?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个字而已,哪有那么大差别?”

      差别大了去了。一个字就代表接受与不接受,认可与不认可呢。我嘀咕着。

      “你想太多了。”仇凡无奈皱眉。

      “你说得轻巧。一个字而已。那你喊爸和喊叔又有什么差别?”我小声怼道。

      这下触着仇凡的逆鳞了,他表情一下子凌厉起来,一脸严肃地盯着我:“你不用拐弯抹角地劝我。我不会喊他那个字的。我爸还活着呢,我不可能有两个爸的。”

      哟!敢训我了!仇凡没对我说过什么重话,对我永远是温柔深情的,这表情着实有点吓着我了。我一缩脖子怂了,嘴上却还犟着:“那......那,那我俩要是结婚了,你还喊我爸叔?你不还得喊爸?谁结婚了不都是俩爸?”

      仇凡扑哧一声笑了,声音缓和了下来:“那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我继续嘀咕着,“就是一称呼。在意的人听着在意,不在意的人听了不在意。在意了,就说明他在意在你心里的位置。不在意,就说明你这个人对他来说无所谓。”

      仇凡沉默了,望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拉我离开。

      “其实叔叔对你很好,是吧?”我边走边问。

      “嗯。”

      “有多好?当你亲生的一样?把财产全留给你?”我又问,突然感觉事情不妙“哦。不对,他说他欠了银行好多钱,让你喊爸,不会是想让你帮他还债吧?”

      “他跟你提了银行的事?”仇凡眉头一皱。

      “是啊。他说他欠了好多钱,能吓死我的数,一直跟我哭穷呢。”

      仇凡严肃的面皮忍不住崩开了一丝笑意:“哭穷?你说他向你哭穷?”

      “就是。不过跟我哭穷也没用啊。我又没钱,想帮忙也有心无力啊。你说他是不是看你长得帅,想认下你这个便宜儿子,然后用你去跟什么大财团千金去联姻来挽救他的生意啊?”

      仇凡白了我一眼:“你少跟Jeffrey看那些韩剧,脑袋都看傻了。”

      谁跟Jeffrey看韩剧了?我心里暗暗反驳道。老子忙着赚钱,没空得很,连电视遥控器都没摸过。也不知道前段时间天天跟Jeffrey窝在沙发里看傻白甜爱情剧的是哪个?

      “他是欠银行的钱,不过没到哭穷的地步。他是想吓唬你呢,怕你看上的是他的钱。他也想多了,他的钱跟我有什么关系?跟你就更没关系了。”

      有关系啊有关系啊!我心想,老头刚刚跟我说想把钱留给你的。

      仇凡看我一脸欢喜雀跃,不高兴了:“你很想要他的钱么?”

      “不敢不敢。钱乃身外之物,够花就好。钱多了容易患得患失,看你叔叔大过年的还住这高级病房就知道,有钱也未必好过。”

      仇凡点点头,转过脸来审视我:“刚刚是谁说,我最起码值五十万的?”

      这句也听到了?你什么时候有这听墙角的爱好了?我嘻嘻一笑,没皮没脸地赞道:“在我心里,你可是无价之宝。钱算什么?钱是王八蛋,花完了再赚。”

      “粗鄙。”仇凡评价道,“你就不能换个斯文点的说法。”

      我心想,老子就这样。喜欢斯文做作的,你去找李小萍啊!

      出了医院,仇凡带我去了他的单身公寓。这房子才五十多平米,不过在这寸土寸金的上海,已经算是不错了。他来上海这几年,能挣下这套房子,说没靠他妈和老头儿一点点,也是骗人的吧。

      房子虽小,设计得倒是简约大方。仇凡将我的行李简单归置了一下,拉我坐在了沙发上,问道:“喜欢吗?”

      “喜欢。地段不错,小区环境也好,装修也不错。”我一边环视着一边夸道,突然觉得有些别扭,“就是太干净了。而且,这地毯,这白床单,怎么感觉跟酒店似的。

      “我住酒店的时间比住这里的时间更多。这里说是我的家,还不如酒店。”仇凡感慨。

      “就是就是。没人气。缺点东西。”我附和道。

      缺点什么呢?我起身转一圈,房子小,几步就走完了。一室一厅一卫一厨,家什物件一应俱全,好似什么也不缺,却又总觉得点少了些什么。我望着墙上挂的一幅看也看不明白的油画装饰画,突然意识到这房子为什么像酒店了。

      哪个住家里一张照片也没有的?

      我不爱照相,但C城家里的床头客厅还是摆几张全家福的,当然,这些都是桃姐干的。而Jeffrey的房间里,除了一床头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相框,他甚至还在墙上挂了一幅他自己的巨型黑白艺术写真,一点忌讳也不讲究。我不是很理解在墙上挂巨幅黑白大头照片的意思,总感到瘆得慌,只觉得配上黑挽联白菊花,再放上一段哀乐,这卧室顿时变灵堂。难道他半夜起来尿急时睁着朦胧睡眼看到自己那诡异造型的黑白照片不会吓着自己么?

      可这家里一张照片也没有。我抱怨着。怪不得没人气,怪不得像酒店。

      “有的。”仇凡听完我的抱怨,从房间的床头柜里摸出了一个精致的相框。

      我喜滋滋地接过来一看,愣住了:“不是你和父母的全家福么?”

      那是一张仇凡高中时期的师生集体合照。

      仇凡轻轻地扯了一下嘴角,淡淡地说:“我妈常来这里。我想,她应该不想看到和爸爸的合照吧?”

      哦~ 我不敢再问下去了,怕又提到他的伤心往事。我咧嘴一笑,看着照片:“那也不用摆张高中毕业照吧。大学毕业照不是更好?”

      “这不是毕业照。”

      嗯?是吗?我仔细地看着照片,果然不是。这照片里有我,应该是在文理分科之前照的班级合照。照片里的女生都或坐或站地被安排在第一二排,只有我单调地站在第三排最右边。那时我的个子已经178了,坐第一排或站第二排都太突兀了,所以被安排和男生站一起,我倒无所谓,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扎男生堆里了。但是男生们都很介意,嘻嘻哈哈畏畏缩缩推来让去地躲我远远的,没人肯站我边上,因为——那会衬得他们很娇小,很显矮。我正被他们搞恼火呢,李天林被几个好事的家伙推到了我身边。我冲他感激一笑,给他让了让位置,结果这不上路子的混蛋居然可怜兮兮地望着我说了一句大哥你就饶了我吧,然后奋力推开堵着他的同学,直奔余班长的身后。我像一颗孤零零的棋子一样被撇在了一边。所以我的脸色非常不好看,甚至有点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干吗留这照片?”我问。“我都找不到你。”

      “我就在你后面啊。”仇凡凑过头来,伸手指着我身后。原来仇凡那天就站在我身后,只是因为我一直生气,都没有回头看一眼。也因为照片上的我脸色太臭,又孤零零地一人站在一角,我拿到照片后只瞄了一眼就随手把它夹到哪本书里去了,到现在也不记得了。

      照片中的仇凡被我挡得只剩了大半个头,连下巴都没了,可他依旧眉眼如画,笑得含蓄又好看,跟我那张臭脸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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