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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盛夏,高考结束后。
      被父亲带回老家过暑假,心里极大不情愿,连着几日没有好脸色。
      一日傍晚,几口地扒拉完碗里的饭,便偷跑上楼顶。
      夕阳已经西落,四周的田野已经看不清,田边的小路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乡下的傍晚,寂静而空旷,空气中,都是青草混杂牛粪的味道。
      无聊地坐在没有围栏的楼顶边沿,默默数着还有几日可以返家。
      就在田里的青蛙开始叫起,下边的小路上,出现了一道白色身影。
      看着那身影缓缓走近,距离房子还有两米。
      骤然,路灯亮起,或许是没想到,只见那人步子一顿。
      噗呲一声笑出来,那人抬起头望了过来。
      光线在对方脸上覆盖,露出了五官。
      四目相对的瞬间,心里居然产生了羞怯,猛地站起身快步离开楼顶。
      下楼梯时,只感觉脸颊有些许热度,默默抬手,用手背贴着。
      回到二楼的房间里,又觉自己小题大作,在屋里玩了会儿手机。
      楼下传来父亲的声音,起身下楼。
      家里房子有些年久,楼梯间灯光昏暗,扶墙下到一楼。
      院子里父亲和一人站在大堂门前说话。
      一愣,不就是刚刚被自己笑话了的人吗。
      父亲转脸唤自己到身边。
      说,这是你二伯家的堂哥,还记得不?
      抬眼看面前的人,年纪二十五六左右,和自己小堂哥差不多大,个子挺高,偏瘦,一件T恤穿得松松垮垮的。
      脸上带着笑,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不到两秒便转开。
      然后听到他用本地的方言说了什么。
      是对父亲说的。
      因我根本不会说这儿的话,也听不大懂。
      说了几句,小堂哥从楼上下来,两人一道离开。
      后来,父亲对我说,这个二堂哥和我有些渊源。
      原来,十岁时,春节回来和小堂哥还有大堂姐学了自行车。
      年三十那天傍晚,堂姐搭着我去大伯父家串门时,我自顾地骑了堂姐停在门口的自行车。
      年幼无知,又贪玩,自觉得骑车技术已经不错,却不想大伯父家门口外是一条长坡。
      长坡下边是一条小河,幸运那年对着坡口的一段砌了一面矮墙。
      车头撞到墙面,自行车倒地,我也趴在地上大哭起来,被吓的。
      哭声引来了附近的村民,被这么看着,哭得更狠了。
      然后就被一双手给抱了起来。
      泪水糊了一脸,看不清抱着自己的是谁。
      只感觉到,他抱着自己,扶起旁边的自行车。
      然后带自己回家。
      原来那个人,是他。
      但一点都不记得当时的他是什么模样。
      家里的亲戚总也弄不清,但是父亲提过,这个二堂哥并非亲的,他是跟着二伯母改嫁到咱们这家的。
      二伯父性子忠厚老实,待他也同亲儿子一样。
      难怪他长相和二伯一点儿都不像。
      爷爷有个双胞胎哥哥,爷爷生了两男两女,我父亲是老二,伯父生了两男一女,爷爷的哥哥生了两个儿子,大伯父生了两男一女,二伯父生了一个女儿,而二堂哥是在五岁那年,来我们家的。
      到我这一辈,兄弟姐妹儿很多,统一的都取单名。
      我还有小堂哥算是年纪排后的,家里给取了向西和向北。
      一直到上了学,才知道家里不单有西和北,也有东和南,是大伯父家的小儿子还有这个二堂哥,二堂哥在来到这儿后,二伯父给改了姓,取名向南。
      小时候,很喜欢回乡下,因为有很多城里没有的东西,满山的荔枝树,清澈可以看到底的小河,小堂哥总是骑着单车带着自己满村瞎晃,我坐在后座上,笑得开怀。
      而如今,已经长大,面对去广东打工回来,早就和曾经不一样的小堂哥还有大堂姐,自己只能露出礼貌和略带羞涩地笑,却无话可说。

      清晨,在乡下这儿,再没有懒觉可睡,每天八点就被父亲给叫醒。
      一脸不悦地吃着早餐。
      接过父亲给乘好的粥,安静喝着。
      旁边的父亲说,明天是大伯家二堂姐的婚礼,今晚得去大伯家吃饭。
      脑海里已经可以预想一大堆亲戚望着自己的场景,却还是淡淡点头。
      下午,父亲回房午睡。
      自己在大堂看电视,甚是无聊,回房拿了相机,带着顶帽子出门瞎逛。
      沿着家后边的小路走到田边。
      日光炙热,皮肤上已有一层细汗,轻风从田上吹来也感觉不到一丝凉意。
      却有着和城市不一样的安逸与静谧,让心情变得格外好。
      这时,身后响起脚步声。
      拖鞋踏在水泥地板上的声音。
      转身。
      只见那人走在道路中间,整个人曝露在日光下。
      明明是盛夏,却穿件长袖衬衫,袖子挽至手肘,脸上表情不耐。
      鬼使神差地举起相机。
      咔嚓,不耐的模样出现在相机屏幕上。
      放下相机,对他微微一笑。
      他似乎也不恼。
      只向自己走来几步,问,太阳这么热。为什么在这。
      在家待得无聊,回到。
      他没在说什么,转身继续往前走。
      背影,清瘦,有些微微驼背,日光把那旧旧的白衬衫照得刺眼。
      再次见面,在傍晚的大伯父家里。
      古旧却干净的院子里,被父亲带着进门,一眼看到在屋檐下和几个小孩玩耍的他。
      还是那件白衬衣,看到父亲和自己,起身打了招呼。
      一瞬,刚刚在同孩子玩时的笑就消逝了。
      心里微微讶异,面上却只淡淡地望着他。
      父亲转脸训斥,怎么不喊人。
      才开口,二哥。
      他点了点头,脸上带着长辈般慈祥笑意。
      莫名有些不爽,却不知在不满什么。
      晚饭又是一阵寒暄,除了开头的普通话,后边一句没听懂,只能赔笑。
      好在今天主角是明天就要为人妇的二堂姐,二堂姐旁边还有一位面生的姑娘。
      父亲说,那是二堂姐的朋友,明天的伴娘。
      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问了句,伴郎是谁。
      父亲喝了口米酒,道,你二堂哥,他和新郎是好朋友。

      第二天,照旧被父亲催促着起床。
      这边的喜宴风俗,分午宴还有晚宴,午宴招待乡亲好友,晚宴是双方家人。
      咱们家都要参加,因家里的大人都去帮忙了,没人在家做饭。
      下楼,在院子的水池边漱口时,见父亲一身干净挺括的衬衣西裤,一愣,这么正式。
      回房,看着自己带来的衣物。
      最终选了件亚麻碎花衬衣,搭暗红色的棉麻长裙,把头发分成两束,绑成麻花辫。
      跟着父亲往伯父家走,半道上,鞭炮声就响了。
      躲在父亲身后,来到大门前,只见院门前的石板路上一层红艳艳的碎鞭炮屑。
      二堂姐穿着大红色的旗袍,化新娘妆,站在一身西装的新郎旁边,脸上挂着笑意。
      旗袍是经常看到的,在影楼租的那种,头上还带着红色的头花,新娘妆很浓,假睫毛一根根的。
      但是她笑得很灿烂,眼里满是幸福。
      跟着父亲上前,抬手把手中的红包递给新娘子,二堂姐笑着摸摸我的辫子。
      说,小妹,真是长大了,成大美人了。
      然后从旁边的托盘上,拿了几颗糖塞到我手里,忙对她道谢。
      直到进门才看了那拿着托盘的人一眼。
      未到用餐时间,父亲跟着伯父们到楼上喝茶,自己无聊的站在院子里的屋檐下。
      望着远处的大门。
      昨天夜里下了场雨,现在虽已经放晴,但是院里还是有几处积水,阳光照在水面上,折出金色的光线。
      拿出相机,对着这一束光线。
      拍完后,从荷包里拿出新娘子递给自己的糖果,却都是自己不喜欢的口味。
      唤住在角落里嬉闹的小孩儿。
      把手里的糖摊开,问,你们要吃吗?
      孩子对糖果都是莫名的热爱,话音刚落,手中已经空无一物。
      但是,没一个说谢谢。
      也不在意,转身上楼找父亲。

      家乡菜始终吃不惯,特别是这种喜庆日子,桌上满眼都是晕菜,油腻腻的。
      只好对着唯一两道素菜出手,父亲不喜我偏食,动手夹了块鸡胸肉过来,特意把皮给去掉。
      还未抗议,严厉的声音传来,只能默默吃下去。
      这一幕落在大伯父眼里,他出声说了什么,我听不懂。
      但是父亲的表情却不大好,他平淡地说了什么,大伯父便不再开口。
      而我只感觉,对面的小堂哥看过来的目光,有些莫名。
      后来,小堂哥跟我说,大伯父对父亲说,你不要那么宠着她,到底是个女娃娃。
      父亲,只回了一句,女娃娃也是我的宝。
      重男轻女,在自己的认知里,只通过外婆还有母亲偶尔谈及其他人时说道。
      从未觉得自己家里会如此。
      直到高中毕业,母亲才对自己说起。
      那时,和母亲躺在床上,她把我抱在怀里。
      说,向北这个名字,本来该是给男孩子的,因为这个你父亲还和大伯父吵了一架。
      原来,当初起名时,爷爷就和大伯父商量好,东南西北分别给最后几个男娃娃。
      大伯二伯那边有了东,南,后来自家小堂哥出生,取了向西。
      而后隔了六年,一直在外的父亲娶了妻,有了孩子,爷爷喜悦万分,把向北特别留给了父亲。
      却不想,我是个女孩子。
      父亲还是给我取了向北。
      大伯父却有些不悦,电话至父亲,说服父亲改名,把北字留给第二个孩子。
      母亲只记得,一向温和的丈夫,第一次生气地破口大骂,一怒之下挂了电话。
      最终,那边妥协了,因为父亲说,他这一生不会再有第二个孩子。
      听完,有些说不上什么情绪,对父亲更加的感激和喜爱。
      却又从此对那位一直待自己和蔼万分的大伯父起了隔阂。
      用餐结束,先行告辞下桌。
      来到院子,只见那人站在院中,白衬衣是崭新的,下边穿了西裤,还有皮鞋。
      他在咱们家这一辈儿的男孩中,应是最高的,穿着稍微正式的衣服,难得有些气质。
      干净,挺括,长相斯文。
      应该也是长得最好的。
      母亲曾说,咱们家都是女孩长得好,男孩倒是普通。
      也就你二堂哥不一样。
      许是女孩都遗传了奶奶的身高,而男孩典型的南方男子身材,矮小纤细。
      父亲也不高,勉强到一米七。
      当我在初三突破一米六时,母亲甚至双手合十感叹,都是奶奶的基因好。
      母亲只有一米五五,可想她有多担心我长不高。

      伯父家房子是红砖青瓦,四合院似的两层楼,院中有一大水缸,缸里养着两条鲤鱼。
      他站在缸旁,微微附身,似在观察里边的鱼儿。
      衬衣穿在他身上总是很宽的样子,他俯身的姿势,衬衫显得特别空荡。
      蝴蝶骨突兀,肩膀瘦削。
      收回视线,低头看着台阶下的青苔,抬脚就踩了下去,青苔被自己弄得稀巴烂。
      却怎么都不解气。
      别把鞋子弄脏了。
      轻轻地语气,自言自语般。
      他不知何时来到自己面前。
      低头看鞋子,果真边沿染了泥。
      噢,答得满不在乎。
      去池边刷刷,留久就洗不掉了。
      还是轻轻地语气,带着丝询问。
      抬眼看着他,你帮我刷行吗,。。。我穿裙子不好弄。
      他点头,来吧。
      跟着他来到水池边,他指着边上矮小的凳子,你方便坐吗。
      看了看那矮小的木凳子,提起裙子坐下。
      他从后边的窗台上拿了把很旧的刷子,开了水龙头冲了冲,然后蹲下。
      我低下头,看他轻轻刷着。
      咱们家都是天生白皮肤,堂哥堂姐们因为从小做农活,风吹日晒的,现在已经是小麦色。
      而他难得还挺白,大概是属于晒不黑那一类。
      经常做农活的人,手总是特别粗糙,而且农村里的年轻人,特别男孩总是喜欢留长指甲,小堂哥就是个例子。
      让人觉得很不卫生。
      他没留,指甲剪得很干净,骨节分明,手背可以看到微微凸起的血管。
      不到一分钟就刷干净了。
      他把刷子放回窗台上,打开水龙头洗手。
      我坐在矮小的木凳上,看着他垂眸的侧脸。
      谢谢。
      他抬眸,嘴角挂起笑,谢谢前面是不是少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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