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贷价》变子

6、第六章

　　握住门把手推开门，宋振兴提了暖壶进去，目光扫向会议桌右侧的几位专家，看到最里头那位，愣怔一下，表情辨不清楚，随即他低下头走过去给赵处长、林霄和专家们续水。待为最里头那位添水，对方微笑着颔首，自己站起身接过暖壶，只见宋振兴的眉头开始越拧越紧。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赵处长继续记录着几位专家的意见。一旁的林霄目送着宋振兴走到对面的空椅子上坐下，隔着桌上席签仔细瞧了他一眼，隐忍的神情还挂在脸上。林霄想，真是闲不住的家伙，都累得脖颈轴不起脑壳，还要来队里参会。
　　不过，那位是——宋振兴好像和她认识？
　　她叫李嘉，S大的硕士研究生，杨教授带来的。刚进门的时候，专家们都被一一介绍过，他忍不住去看了眼这个姑娘，人长得文文静静的，很大方，常年知识的熏陶，气质没的说。
　　毕竟比宋振兴大几岁，男女那点儿事一个眼神就够了，作为宋振兴的上级，他不会动摇这个判断，更看好这个姑娘的条件。
　　宋振兴垂眼，没有去看林霄望过来的眼神。
　　会议室内，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背着光而坐，他们都来自S大经管学院，应赵处邀请，向警队做基金方面知识的普及，关于市面上最新的基金管理理念和可能存在暗箱操作和内幕交易。
　　杨教授说：“基金从广义上说，是为了某一目的，而设立的具有一定数量的资金。很多基金被包装成‘理财产品’，打着一种收益稳健、白马股的旗号，那是相当有吸引力的。而利多多基金公司正是掌握了股民的这一心理，报喜不报忧，把风险虚化，趁机圈钱。”
　　“利多多基金公司去年九月已经由证监会调查，因公司法人治理结构混乱，提出整顿，今年五月，他们在工商管理部门通过了年检，手续是齐全的，也是合法的。”林霄放下笔，看着大家，接着专家的话说，“但有股民反映，不知何时基金经理就帮你买了不想要的基金。公司业务人员宣传基金不像股票风险那么大，和货币基金一样享受稳定的收益，股民等着发财有加仓跟进，基金经理却自作主张的大数的平仓。行情看好的时候，也赚不到钱，无法买到想买的基金，要么被恐吓劝说，要么直接替你卖出。”
　　“据我们了解，由于银行利率持续走低，很多储户都选择投资理财。基金公司的业务员在我们的银行门口蹲点，专门劝说上了年纪的老人去购买基金，对于年轻人则是真的申购货币基金。”赵处长语速平稳，却几乎是在他话音刚刚落下时就开了口。“很明显，利多多基金公司存在欺诈行为。以合法的交易，去掩盖非法交易，实质是设法洗黑钱。”
　　“甚至——”赵处长站起来，顿了顿，看向杨教授，郑重地道，“甚至我认为这些黑钱还有相当一部分流进了五花八门的校园贷平台，我们不能一叶障目，只抓着基金公司一条线追查，还有开辟第二条思路，这是一条隐线，校园贷对社会、对学校造成的危害已经触目惊心……”
　　杨教授迎上他的视线，微微颔首，S大大二女生跳楼身亡一早整个校园都传开了，是不是跟校园贷有关还有待调查，但是在其他省市这样的案件也确实发生过。赵处把问题的关联性又提高了一个维度，立即得到杨教授的肯定。
　　“我认为，基金公司已经募集了大量的资金，很有可能近期大规模转移，涉及无数股民的经济利益。”杨教授忧心忡忡地望着赵处和林霄，微微弓着背，“要是资金流向海外，追回势必要困难重重，请两位领导高度重视，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抓人？”说到最后一句，老教授目光热切，因为提气用力，脖子上筋络立现，耳根也红了。
　　“杨教授，我理解您的心情。不过，我们需要进一步的证据。”赵处清了清嗓子，看向宋振兴的方向，语气严肃带着刻不容缓，“小宋啊，从队里挑人。不行的话，就公安系统内的，你看上谁我去给你要来。立即派人潜入公司内部，这个事儿今天就要定下来。你们刑侦队必须立即配合证监部门搜集实质性的证据，马上实施抓捕，一举端了这个窝子。”
　　“是，处长，保证完成任务。”宋振兴起立立正，身体笔直，他坚毅的眼神和周身的气魄不愧是多年在一线，与犯罪分子交手，摸爬滚打提拔起来的。
　　当他话音一落，顿时几位专家的表情都亮了。
　　无声地坐下后，宋振兴把桌子下一直放在腿上的手，拿到桌上来，十指交叉，显然在心里物色卧底的人选，面上不见多少表情。林霄微偏着脸依然同宋振兴对视。
　　那姑娘一直从尽头望着他，目光在宋振兴的身上流转，宋振兴低头盯着正前方的办公桌，保持沉默，像是陷入了沉思。
　　李嘉冲他眨眨眼，实在忍不住唏嘘，心想，还是这么不会说话。这个场合向领导表个决心，听从领导指挥之类的多说些奉承的话，领导在外人面前面上也敞亮啊！
　　真是个傻木头！
　　李嘉站起来，提起暖壶，从赵处和林霄的身后经过，转身缓缓走到宋振兴身侧，放下一个纸杯，添满水。她知道，他不喜欢喝茶，只倒了白水。
　　杨教授的视线移向李嘉。他桃李天下，李嘉成绩虽很好，专业能力扎实，只是这姑娘性格清冷，在众多学生中并不出色。在几个月前，外商给S大捐资的数字化图书馆落成，剪彩仪式上，那个秃顶的外商一直侧头看着她，踩住了她曳地的裙摆，她用力拉起裙角，转身端着盛着剪子的盘子离开。当时场面极其尴尬，因此他记下了这个特立独行的姑娘。
　　“去卧底基金公司，需要有基金管理知识的相关背景。刑侦队一时找不到人，我可以去。”
　　李嘉毛遂自荐，林霄转头看向她，打量小姑娘一番，“这个想法不错，赵处的意思呢？”
　　“不愧是杨教授的学生，青出于蓝。”赵处很高兴立即拍板，对杨教授说，“还需要征求您和家长的意见，毕竟卧底期间不能正常上课，要和同学、家里保持默契，需要各方面的配合，是否校方可以通融？”
　　“当然，协助公安机关打击犯罪，维护社会治安是一个公民起码应尽的义务。”杨教授没想到李嘉会主动请缨，一时语塞，还是答应了。
　　宋振兴嘴唇微动，沉默地把眼前的水喝尽，站起身离开，右手搭在门把上，后背竟有些微微驮着。半晌，门锁“啪嗒”一声开了，步子迈出去，合上门。
　　她停在他刚刚坐过的位置，还抱着暖壶，回头去看门，门关的很严实，只透进一点微弱的光，再看不到他的背影。她拿起桌上他用过的纸杯，被眼睫挡住的眼睛更加清冷。
　　在座的都是过来人，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宋振兴一直单着，也没听说过跟谁好过。要是有这么一位红颜知己，真是替警队解决了一个老大难！
　　大约过了十秒，林霄主动站起来，对李嘉说：“我代表市局刑侦队向你表示感谢，具体细节会有队长宋振兴和你联系。别害怕，你不会一个人战斗，我们会安排同志保护你的安全，别紧张。”
　　别紧张，你可是警队的大救星。借着这个机会加深两人的感情。趁早把宋振兴这个闷驴给端了，大家都高兴。
　　这个想法，他没敢说。和李嘉握手，林霄见小姑娘点头，他便咧了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