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病相怜》十一十一

3、“未来”

　　程信把宁远送回去后，又帮隔壁王叔的饮水机换了桶水，自己都觉得可能是活雷锋再世了。然后的几天就忙得脚不沾地。
　　他们家那个不大不小的饭店，平时人不算多，勉勉强强过活，但一到放假，人就多得挤不下，还有很多不愿出门要订外卖的。这就是干一个假吃半年。
　　他妈在后厨忙，临时请的服务员不够用，就只能使唤他。又是送卖，又是收银，又是端菜。
　　啧啧，身兼多职不要钱。他都替自己感到伟大。
　　熬过开头这一两周就会好一点，后面的时间那些学生要不去远游，要不就窝居在家。但是点外卖的倒是多，毕竟是个老店，靠的就是老顾客。
　　等一点过后，客流松一点，程信摊在柜台后不愿动了。然而又有人进来了。
　　程信蹭地端正了坐姿，标准式微笑，“欢迎光临，请问想吃点……是你啊。”又继续葛优躺。
　　再次见宁远已经距离上次好几天了，都以为他可能不来了。
　　宁远看着这人没骨头的样子，笑了，“您这是服务员呢还是大爷呢？”
　　程信叹了口气，挺直了腰，标准露八齿的笑容，“这位爷想吃什么，奴家给你送去。”
　　宁远被他逗乐了，“靠，行啊你。有什么好推荐吗？”
　　程信扫了眼菜单，指了个条目，“黄焖鸡米饭吧。”
　　“行。”
　　宁远挑了一个角落坐下，这时候的人已经走了一半，看见程信从前台到了后厨。不一会又端着菜给别的桌。
　　这会儿能看见程远全身。估计是怕影响店面形象，没有再穿那件凯蒂猫和史莱克，穿了件白T和牛仔裤。
　　宁远一直觉得穿白衣的都是勇士，更何况是在饭店工作。
　　程信端着盘过来，“大爷，你的饭。”然后回身去旁边冰柜里拿了瓶雪碧。
　　“请你的。”
　　宁远也没客气，笑了笑，“谢了。”
　　程信又去后厨倒腾了一会儿，端着和宁远同款午饭出来。
　　宁远抿了口雪碧，那慢腾腾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品的不是三块五的雪碧，而是几百块的酒。
　　程信莫名地乐了。
　　其实宁远长得真不错，很干净的感觉，放在人群里绝对是显眼的那种。
　　可能比他矮一点，差不多一米八吧，腿很长。虽然牛仔裤盖着很难看出什么，但还是能看出小腿弧度，挺……性感的。应该有保持运动的习惯。
　　眉色淡，睫毛弯弯长长，唇略薄。眼神和很多人不一样，有种沉静。所以哪怕宁远比他小了四岁，他也没把他当成小孩看。
　　宁远抬头看见程信走来的时候，差点噎着。虽然聊天没什么，但见了第三回就同一桌吃饭不会有点尬吗？
　　“你……”
　　程信低头看了眼宁远。尴尬这种情绪是会传染的，本来也没觉得没什么，但是刚才又盯了别人那么久，看见宁远尴尬顿时也觉得不太自在。
　　“那什么……我平时习惯坐这个角落……算是默认的员工位……”
　　“……哦。”
　　宁远也没再说什么，只能把注意力转移到饭上。
　　黄焖鸡米饭搭配雪碧，很神奇的感觉。
　　“这两样……为什么要这么搭？”宁远忽然问出了口。
　　程信倒不觉得意外，只是指着黄焖鸡米饭，“吃着饭，有种踏实，像现在。”又指着雪碧，“雪碧有气，有种虚浮，像未来。”
　　宁远愣了愣，然后笑了，竖起了拇指，“靠，恭喜你装逼成功。”顿了顿，又问，“那店名呢？”
　　程信端起高深莫测，吊着宁远胃口，“你猜？”
　　宁远还真猜，“瞎起的。”
　　程信用筷子敲了下碗，叮的一声，“猜对了，但是没奖。”
　　宁远乐了，“靠。”
　　好像不尴尬了。
　　“你吃完后可以去隔壁王叔的茶庄坐一下。你下午没事的话我带你去逛逛。”
　　宁远也没拒绝，“行。”
　　程信吃得比宁远要快，又要忙着收拾其他桌的。
　　宁远挺喜欢茶的，吃完饭后正好喝点茶消消食。
　　茶庄不大，但很精致。一张茶桌，三面环着红木凳，另一边放着一张办公桌。玻璃柜上各种茶叶，还有小木雕。
　　王叔看着四十多的年纪，有点微胖，像中年发福，看见他进来也没有意外，反而笑得很慈祥。
　　“小远是吧？”
　　宁远愣了愣，“啊？我是。”
　　怎么见人就知道他是谁啊？！
　　王叔招手来让他坐下，“小程，刚给我发了信息，说他有个朋友叫宁远，要过来坐坐。”
　　王叔给他倒了杯茶，宁远伸出两只手指在桌上点了三次。
　　“哟，懂点儿啊。”
　　宁远笑了笑，“就只知道这个，茶不怎么懂。”
　　于墨女士教的喝茶礼仪，出门作客必备。
　　王叔笑得更开心，“会这个礼的年轻人也不多，小程那小子也不讲究这个。每次一来就直接喝到底，糙很很。”
　　宁远想象着程信一身凯蒂猫和史莱克，插着腰，把一小杯茶一饮而尽然后舒爽地叹了口气。
　　这个场面有点逗。
　　此时的程信在后厨帮陈晓雨收拾。
　　陈晓雨是他妈，“未来”的老板娘。一身厨艺可以走天下，却偏要在这扎根。
　　“儿子，我们什么时候有的员工桌啊？”
　　陈晓雨一脸“不懂就问”的认真。
　　程信愣了愣，反应过来陈晓雨听见了他的话。啧，狗耳朵，那么远都听见了。
　　“我定的呗。”
　　陈晓雨笑出了声，一点面子也不给儿子，“想坐就坐呗，还找借口。”又突然来了兴趣，“哎，那孩子是谁啊？。”
　　“宁志成他堂弟，回来高考。”
　　陈晓雨听见是恩人的堂弟，兴趣更大了，“小成他弟啊？比小成还要好看哎！是个读书的料子吗？”
　　程信很无奈，但还是知无不言，“听说比宁志成要强，还挺懂事的。”
　　陈晓雨大概知道点宁志成家的事，毕竟宁远的二娘严湘会来和她磕家常碎话。叹了口气，“是个苦孩子。有空多带来玩。”
　　“嗯。”
　　如果是别人，程信就懒得理了。但是宁远……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没什么。
　　可能，宁远长得好看？
　　程远收拾完后就去茶庄，从玻璃门外就看见王叔笑成一朵花。
　　王叔人挺好相处，但也不是对每个人都笑得开怀。也不知宁远到底说了什么鬼话，能把人哄成这样。
　　王叔见了程信，忙招手，“小程累了吧，过来喝杯茶。”
　　程信摆摆手，“我就不浪费你的茶了，你留着给宁远吧。”
　　王叔听着更乐了，“那是！这孩子比你懂！”
　　程信也没不服气，要说盐油酱醋，他还懂一点儿，但是茶，他还真不懂。陈晓雨天天泡在厨房，也没教过他品茶。
　　宁远被王叔这一通赞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想马上就走，但想着程信刚干完活，应该要歇歇，才耐着性子坐着。
　　程信看见宁远欲言又止的样子，顿时懂了，“走吗？”
　　宁远点头，跟王叔道别，“谢谢王叔的茶，有空再聊。”
　　王叔热情地把人送到门外，“有空多来王叔这坐坐啊！下次来王叔教你泡茶！”
　　宁远只能应着。
　　程信一直在旁边笑。
　　等到走远了，宁远才叹了口气，“王叔太热情了。”
　　“他对我也没这样，你给他吃了什么药啊？他就差叫你声儿子了。”
　　宁远很无奈，“我就和他聊聊茶，也是些挺简单的东西。”
　　程信挑了挑眉，高看宁远几分。这附近能和王叔聊上茶的小年轻几乎没有，宁远可能是头一个。王叔只有个女儿，难得见到宁远这样的，肯定得抓着。说不定熟了后还想认个干儿子，又或者……女婿。
　　“你挺行的。”
　　宁远听见程信没由来的说了一句，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有点感动。
　　他这性子挺讨老人长辈喜欢，当然，除了宁家人。但是年轻的都挺排斥他。
　　这样当面夸的，程信还是第一个。
　　程信见旁边的人停下了脚步，也停下往后看着他。
　　宁远表情很认真，“谢谢。”
　　程信没有觉得奇怪，伸手揽过他的肩膀往前带，继续走着，“客气什么。”
　　宁远觉得这人可能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用费劲解释就懂了。
　　这种感觉，很舒服。
　　程信慢慢骑着摩托，在这个小县城慢慢兜着风。
　　前几次车速太快，没能感受出什么，这回慢了，宁远闻到了一种……面香。
　　好像是程信身上的。可能因为长时间待在后厨而沾到的气味。
　　可是厨房那么多的气味，油烟味，菜味，肉香，怎么只带出了面香？也是神奇。
　　但又很好闻，淡淡的，暖暖的。像于墨女士给他煮面的味儿，家味儿。
　　“宁远？”程信叫了他一声，但是后面的人好像神游到天外，没有回。
　　“宁大爷？”
　　提高了音量，还是没有回。
　　很好，此人七魂丢了七魂。程大师要使用回魂术。
　　程信腾出左手往后猛地一拍宁远大腿。
　　宁远猛地一蹦，摩托就往后仰。
　　“宁远我操你大爷！”
　　程信瞪圆了眼把整个身体往前倾，才堪堪稳住了车。
　　宁远从游魂到惊魂，差点又把三魄甩出去了。
　　“我……刚蹦了一下？”
　　程信从后视镜里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不然我没事蹦着玩极限啊？”
　　“对不起啊，有点走神。”
　　程信也没怪他，“没事，快到了。”
　　宁远这才注意周围，是条林荫道，透过树木，隐隐约约看到另一边，一个湖。
　　程信把摩托停在湖边一处小围栏里，和几辆单车并排。
　　“这里是停车的？”宁远不大相信。
　　程信又端着高深的范儿，“这里本没有车位，停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车位。”
　　“……”他不想和这个人说话了。
　　现在人不多，估计在午睡着。
　　程信带宁远到小凉亭下呆着。树多荫浓，挺凉快的。
　　宁远坐着木椅上舒服得伸了个懒腰，闭了眼瘫着。
　　程信坐在他对面，笑了，“心情好点没？”
　　宁远愣了，“你怎么知道我心情好不好？”
　　程信也学着宁远那样瘫着，怪舒服的。
　　“你二娘有时候和我拉家常，多多少少会说到你。宁志成那俩父子我也了解，想想也知道你心情好不到哪去。”
　　宁远也没再掩饰，“心情是挺不好的。”但也不止因为这个。
　　程信伸展了腿，发现刚好够到宁远的脚尖，顺脚踢了下。
　　宁远睁眼，“脏了你给擦。”
　　“行，直接扔湖里涮一涮就干净了。”
　　宁远乐了，“靠，你也下去得了。”
　　程信也没有回他，宁远闭着眼继续瞑想。
　　过了一会儿程信又踢他的鞋，“宁远。”
　　“有屁就放，别踢我鞋。”
　　程信也没再踢，正经了起来。
　　“是不是压力大了？”
　　宁远猛一睁眼，盯着程信，“程半仙啊？”
　　程信笑了笑，“哥比你大了四年呢，是过来人。”
　　宁远一脸不信。
　　程信也不在意，“你其实不用想太多，想多了也没用，还费神。好好学就行，不用太在意结果。用了心，就不会后悔。”顿了顿，又加了句，“虽然认识不算久，但是吧……哥信你。”
　　宁远愣了愣，忽然鼻头有点酸，眼眶温热，用力眨了几下眼，把眼泪憋了回去。
　　“哥信你”这三个字刺激有点大。
　　说从小到大有点夸张，但至少在他有记忆以来，没有人说过信他。
　　于墨女士顶多会说一句“尽力就好”。
　　“谢谢啊……哥。”
　　程信听着这声哥倒是过瘾，得寸进尺，“来再叫一声。”
　　宁远：“……”滚你丫的。
　　程信又踢了下宁远的鞋。
　　“……”
　　有完没完了啊？！
　　一句“程信你大爷”没骂出口，程信倒是开口了。
　　“其实店名不是瞎起的。”
　　宁远抬眼看着他。
　　“其实店名以前不叫‘未来’，叫‘程庄’。后来……发生了点事，很多东西都变了，我妈为了激励这个家，所以取名‘未来’。经营着‘未来’，听起来就像能把握未来一样。”
　　程信说完后笑了笑，也有点不好意思，感觉这缘由有点二，但又是事实。
　　宁远一点也不留情地笑出了声，“哈，好，好创意……哈哈哈哈……”
　　其实也不是特别好笑，但是感觉不嘲笑一下就对不起程信踢他鞋那几脚。
　　程信：“你再笑我就再踢你几脚。”
　　宁远摆摆手，“别啊哥，我请你喝点什么吧。”
　　程信也不和他客气，直接开摩托载着他去了一家奶茶店。
　　宁远觉得他最近去的店，名字都特神奇，直接得不能再直接了，像那个早餐卖面的叫“各种面”，这个奶茶店叫……“好多奶茶”？！
　　这风格……是同一个人取的吧？！
　　“你喝什么？”程信转头问宁远。
　　“和你一样吧。”
　　程信觉得这人吃喝真的好随意，“麻烦两杯摩卡。”
　　程信点了单后，看见宁远拧着眉，看着手机。手机在震，有来电。
　　“怎么不接啊？”
　　宁远没有说话，把手机扔在一边。
　　程信好奇瞧了一眼，看见来电显示是“张婷婷”。瞬间就懂了，挑了挑眉，“要不哥帮你挡下桃花？”
　　宁远巴不得，忙把手机呈上。
　　程信接了电话，“喂，你好。”
　　“宁远你……不对，你是哪位？”小姑娘声音本来好听又温柔，听到声音不对顿时冷了。
　　“别管我是谁。这手机是我捡的，都好几天了也没人挂失卡。你能联系到失主吗？”
　　小姑娘估计听懵了，“啊？我，我也找不到他啊。不过我试试吧，先替他谢谢你。”
　　然后就匆匆挂了。
　　程信笑着把手机还给宁远，“你转个学还玩失联啊？”
　　宁远叹了口气，“不是，就没联系她。”
　　“这姑娘不好吗？还是不想早恋？”
　　宁远摇头，“她人挺好的，也不是早不早恋的问题，就是没有感觉。”
　　程信也没再问什么，毕竟那是别人私事。
　　然后两人喝着摩卡没有再聊，也不觉得尴尬。
　　宁远以前也没觉得什么好喝过，但是意外觉得摩卡香浓，还不错。
　　“程信，你喜欢摩卡？”
　　“嗯，很香。我爸以前很喜欢带我喝。”说完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哎，程信是你该叫的吗？我好歹比你大四年！”
　　宁远笑了笑，“哥。”
　　“哎，这多顺耳。”
　　程信和宁远在奶茶店泡了一下午，最后是陈晓雨女士一个电话把程信召了回来。
　　“你再不滚回来，你妈就要累死了！”
　　宁远坐对面也听得见老板娘的河东狮吼。
　　程信撇撇嘴，踢了踢宁远的脚，“走吧，回去。”
　　送宁远到楼下后，程信拍了拍他肩膀，“没事的话也可以到‘未来’玩玩。我一般都在。”
　　宁远笑，点头。
　　“未来”可真是个好地方，养出了个程信。
　　哼着歌上楼，一开门就见到宁志成盯着一地的碎玻璃。
　　这些碎渣有点眼熟……
　　脑子转了转才反应过来，靠！那是他新买的玻璃杯！
　　“这是你的吧？把它扫了，省得扎着人。”
　　打碎别人的玻璃杯还要别人扫？！你是天王老子还是玉皇大帝啊？！
　　宁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转身就回了房，关上门。
　　“宁远你行啊！”
　　宁志成估计是连骂他都懒得，没有了声音。
　　宁远躺在床上莫名地烦燥。
　　啊，一天的好心情都没了。

　　程信一回到“未来”，就被陈晓雨揪着耳朵进了后厨。
　　“哎，云姐怎么不在？”
　　“未来”由陈晓雨掌勺，云姐是她聘回来的服务生，负责打杂。哦，他也是个打杂的。
　　平时人不多的时候云姐一个人足够，现在人多云姐也不在，难怪陈晓雨要揪他回来。
　　“家里有急事，要回老家，最近都来不了。所以你可能会累点。”
　　要他一个人撑着？！这不是累点，是是泪点了！他是亲生的吗？不会是从化粪池里捞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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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事儿多，存稿越来越慢了，放一篇就少一篇(╯︵╰)还是给二娘起了名“严湘”，毕竟是个重要的配角，没有名字的话后面不好称呼啊。我起名是真的很随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