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行荒》氓子渡樵

3、第二章

　　阳光温柔地爬上窗棂，在木地板上打下一道金色的光影。飘窗上窗帘翻飞，把阳光扑棱棱地送向床上小小的人影。

　　宋於是被闹钟铃声吵醒的。

　　他的意识开了个缝隙，感官慢吞吞地排队往外钻。

　　听觉率先抗了议。他任务刚开始，忙里偷闲睡一觉，硬生生被打断。

　　然后嗅觉——阳光的干净味道和一丝牛奶味。

　　眼睛提溜开一条缝，宋於迷迷糊糊打望任务世界，入眼的大脸差点把他吓得挥手就是一个冰棱。

　　冰棱——连冰淇凌都甩不出来。宋於看一眼眼前如山般“壮实”的小男孩，再瞅瞅自己毛绒绒的、像是被线拉扯住而无法动弹的爪子，觉得自己有点忧郁。

　　“你的形态会发生一点点变化……你控制冰的能力会受到一定限制……”余老慈眉善目的脸和喋喋不休的嘴恍惚浮现在宋於眼前。

　　发生“一点点变化”变成毛绒公仔的宋於握着“受到一定限制”只能凝结出薄薄一层冰花的拳头，决定不吭声不动作，先适应环境，静观其变。

　　如山的小男孩从床上坐起来，手脚麻利地穿好衣服，宋於瞪着毛绒熊永远闭不上的大眼，打量后评价：这还是一座秀气可爱的山。

　　小男孩转过身来叠被子，迟钝的宋於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段铮！目标任务人！

　　刚才只显示了一条“帮助任务人历劫”的任务发布器仿佛和他同拍，在段铮旁加了一个红色的标记点，在宋於脑内合成一个蓝色透明的框图。

　　段铮，七岁零六个月，目标任务人。

　　十二行一页的框图，愣是惜字如金地只占用了半行，剩下大半页蓝幽幽的空白和宋於相对忘机。

　　准时，高效。是魔法世界，不包括余老。宋於咬牙如是想。

　　门外传来拍门声，“阿铮，起床了。”一个平淡的女声。

　　段铮应了一声，一把拎起宋於肥肥的爪子，开门去洗漱，把宋於放在了餐桌旁的椅子上。

　　宋於心里有些震惊，板着严肃小脸的任务人竟然还保持着幼儿园小朋友随身带玩具朋友的习惯。

　　给我省下了想办法熟悉环境的麻烦。宋於一边叹笑段铮的童真未泯，一边悄么声为小朋友点了个赞。

　　被端端正正摆在椅子上的宋於努力转动眼珠环顾四周。

　　原木色的桌椅，餐桌顶上的垂挂灯落下金黄色的暖光，淌在银锃锃的餐具上，勾勒出样板房式的精致和冷淡。

　　整个房间风格偏西式，房主人大抵是有点新潮格调，把屋子装饰出几分贵族风。

　　厨房里站着个女人，系着围裙背对着他，在案台上忙碌。宋於盯着她的背影，猝不及防女人转过身来，端着一个瓷白的盘碟，走向餐桌。

　　她的视线在宋於身上短暂停留，接着面无表情地将瓷盘放在桌子上。

　　恰好段铮从盥洗间出来，走向餐桌，对系围裙的女人礼貌地喊了声王姨，坐到了宋於旁边，开始吃早餐。

　　宋於总觉得段铮坐下前瞥了自己一眼。

　　现在的孩子，对自己的玩具都这么上心的吗。宋於回味了一下刚才小段铮的眼神，心里毛毛的。

　　“爸妈又没回来吗？”他听到段铮问保姆王姨。

　　“夫人出差了，段先生一大早出的门。”

　　“哦。”段铮语调平淡地应答。

　　像是习惯了……宋於在沉思中突然蹦出一个念头。

　　没等深思，宋於的爪子倏然被拎起来，毛绒绒的手爪触碰到又嫩又软的小手。头顶传来一个稚嫩又礼貌的声音，“王姨，我吃完了，先走了。”

　　又是天昏地转，公仔宋於最终保持着一个和地面呈45度角的斜滑翔姿势被拎进了卧室。

　　等宋於的一条腿已经进了书包袋子，他才后知后觉地震惊发现段铮竟然想把他塞书包里……带走。

　　毛绒公仔体积不大，成年人两个巴掌的宽度，塞进书包绰绰有余。

　　宋於背靠着两本全品练习册，脚踩一只文具袋，头顶着由书包拉链缝隙透下来的半缕光，在有节奏但平稳的抖动中心里暗搓搓地想他这次的小任务人怕是有点毛病。

　　在呆在书包里的冗长一天里，宋於试了八次冰锥术，十次化体为冰，十五次点石成冰，甚至还尝试过一次给自己变一个冰淇凌……结果除了每一次比上一次变出的冰碴多一层外，无力得连段铮小朋友的书包底都没能打湿。

　　除了要忍受自己湿漉漉的毛绒爪子，祈祷它快一点变干，宋於还得心惊胆战地为段铮担忧他被同学发现有书包里藏毛绒公仔……这类随身带玩具的幼稚癖好。

　　为了防止自己坚持不懈的运冰锻炼影响到段铮放在书包里的文具，宋於消停下来，维持毛绒公仔不能说话不能动的僵硬姿态站在书包里，默默用耳朵观察自己的任务人。

　　二年级的小段铮上课认真，思维活络，只是不爱主动举手回答问题，倒是老师常钦点这位乖巧不捣乱，答题正确率高的小朋友。

　　下课后一窝小孩子全笑闹着往外跑，吵吵嚷嚷的声音渐渐远去，分散到了走廊和操场，教室里只剩下桌椅挪动的声音和零星的说话声。

　　“段铮，走，出去玩。”宋於听到几个孩子的声音响在耳畔。

　　“不去。”

　　几个孩子发出泄气的声音，推推搡搡自己出去了。

　　悄寂半晌，有个孩子的声音突然摇摇晃晃地钻进了宋於“专注”听段铮运笔声的耳朵。

　　“段铮，戴老师叫你去他办公室。”

　　戴老师，段铮班上的美术老师。

　　一个美术老师能叫段铮去干嘛。宋於在书包里无聊地晃了晃身子。

　　板凳挪动的声音。

　　宋於现在算是明白了，段铮小同学，就是个高冷不合群却颇受老师喜爱的学霸型选手！

　　在段铮放学前的一段时间里，宋於开始静下心琢磨正事。

　　据现在的观察看，任务系统似乎把他送到了十多年前。这时候基本元素控制者普遍还未步入成熟期，宋於自己十年前也还是个瞎修炼的小破孩，整天背着爸妈去和组织里的孩子玩，魔法部还未成气候，只是由一些自发组织的元素控制者设置的交流站。

　　能让总部发布任务去保护的人，当然不会是普通人。段铮……难道是尚未现世的几大主要元素操控者之一？

　　元素操控者幼年儿童时期是元素未觉醒时期，完完全全是一个普通人，扼杀元素操控者的最好时期就是幼年时期。而觉醒后他们会经历一个长达十年甚至更久的成长期，经历的成长期是决定元素操控者实力的重要一环，就像人要长大，变强须要学习一样。

　　最后达到成熟期，此时元素操控者基本与本元素达到完全融合，往后进行更高层面的历练。

　　小段铮持有的一定是个很厉害很纯净的元素了。宋於心想。

　　难为总部现在学会了幼年期保护的权限利用，大抵多多少少吸取了曾经因为幼年期被扼杀数高，保护系统不完善导致灭派的人有扼杀、打压和派未来中坚力量的可乘之机的血泪教训。

　　血泪教训啊……宋於挑高眉，报之一笑。

　　好容易放学了，宋於觉得自己比打闹着涌出教室的一帮孩子还要心情愉悦，天知道呆在黑洞洞的书包带子里大半天是什么体验。

　　宋於缩在书包里摇摇晃晃，一来一去竟然也乐观地咂摸出了坐滑轿的快乐。

　　只是二年级的小孩子们大都走出校门奔向来接自己的父母，唯独段铮形单影只，拒绝了几个路过的同学同路的邀请后，安安静静走回了家。

　　开门后家中一片悄静，厨房里有煲汤的香味，但是没人，阳光孤零零地从敞亮的阳台斜照过来，倚在餐桌旁雪白的墙上，诺大一个房间空旷而安静，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寞。

　　段铮把宋於从书包里轻轻地掏了出来，端正地放在了书桌旁，咖啡色的毛绒公仔被阳光镀上一层暖金色，圆滚滚的大眼睛看上去呆乎乎的。

　　宋於悄不做声地打量这个低头认真写作业的小男孩。

　　尖尖的小下巴，脸颊还带有婴儿肥，红润的小嘴抿成一条线，俊气的眉毛不自主地有些微颦，睫毛很长，就在宋於面前忽闪。

　　长大后肯定帅。宋於想。

　　正对着这么个小帅哥发呆的宋於突然听到自己的任务发布器发出滴的一声提示音，他调动脑中框图查看，在那句孤零零的“帮助任务人历劫”下面多了一行字。

　　加速任务人觉醒。

　　一如既往的简洁，简洁得让人满头问号，欲哭无泪。

　　宋於瞅着这个新添任务，没忍住一个趔趄。

　　不过受限于毛绒公仔的身体，公仔宋於只是极小幅度地晃动了一下。

　　……没被看到吧。宋於小心翼翼觑了一眼段铮，发现小朋友依旧毫无反应地写作业后，又觉得自己有点怂。

　　不就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吗。自己的怂劲儿打哪儿来的？

　　不过没过多久，宋於就发现自己确实该怂一怂。

　　晚饭时段铮的妈妈回来了，妆容打扮干练的女人连吃饭也雷厉风行，饭没吃多少，话更是没说几句，匆匆吃完饭后，拍拍段铮的肩，又杀回书房继续工作了。

　　段铮埋头吃饭，显得很沉默。

　　宋於坐在椅子上，只看得到小男孩微微下垂的眼睛，心里突然掠过一阵难过。

　　睡前的一杯牛奶还是王姨送来的，宋於看着段铮抱着牛奶杯灌牛奶的萌样，正例行发呆，没注意竟然和段铮来了个对视。

　　段铮擦掉嘴角的奶渍，放下杯子，直勾勾地盯着宋於。

　　“说点什么吧。”段铮说。

---

作者有话要说：　　说点什么吧……
说啥。
我已经看出来你就是我家小鱼儿！
好想阿铮快点长大……
魔法是小时候心心念念的幻想，这次把它写出来，也算过一把瘾~
感谢 我的丁丁光芒万丈 的地雷！收到的第一个地雷！感谢支持！超级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