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行荒》氓子渡樵

2、第一章

　　C城，早上七点。

　　上班的人流。

　　“呼…抱歉，让让，让让！”

　　一个灵活的小胖墩穿梭在逐渐多起来的上班人流中，背着个和自己一样圆滚滚的书包，反手揩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他今年初一，尚未习惯中学远早于小学的上学作息，半学期下来，迟到的次数远大于按时到点的次数。老师昨天宣布了新的惩罚方案——迟到就站四节课。

　　老天，要这样站下去，他得瘦十斤。

　　小同学拨开和自己一样神色匆匆的上班族，望着不远处的轻轨站牌，咬牙吃力地加快了速度。

　　虽然夏天已经过了，早上温度普遍偏低，但低温也阻挡不了秋老虎的来势汹汹，小胖子觉得自己热得快厥过去的时候，忽然感受到身边掠过一阵极其清凉而温柔的风。

　　就像在炎热街道上奔涉的人路过一个大敞着门、开足了空调的店铺。凉爽得让人喟叹。

　　他扭过头，只见一个学生模样，背着邮差包的男生以极快的速度风一般地擦着自己的肩从身边掠过。

　　男生背影高瘦，像一棵挺拔的松，虽然速度快得惊人，也看上去清清爽爽。

　　小胖子努力观察越来越远的男生，发现他一步跨出竟能移出数丈，就像……脚下不是地面，而是水、冰，这一类极其光滑的东西。

　　待他定睛打算仔细看的时候，男生已经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跨入轻轨站了。

　　暴走鞋？小胖墩想。他摇摇头，羡慕地将目光向前投去。

　　没等他羡慕完，手上的电子表便闪入眼帘提醒他不得不加快速度了。

　　小胖墩就这么站着想了那神奇的男生四节课。

　　宋於急匆匆赶到学校，却不进校门，熟门熟路地滑进了学校旁一个稍显冷清的巷子里。

　　巷子里平时卖什么的都有，中午放学后更是热闹得要命。学校食堂差劲，因此校领导也“善解人意”地放学生们午餐晚餐能出校吃，于是校门巷子红红火火，盒饭盖饭小火锅、钵钵鸡、鸡蛋仔……能有的全不缺。除了偶尔城管半路杀出来撵这些非法占道的流动摊，其他时候都有种校门巷子是我家的和谐错觉。

　　只是现在正值早上上学，除去零星几个在早餐摊前买早饭的学生，巷子冷清得萧索。

　　宋於速度不减，像一阵冒着凉气的风，滑向巷子深处。

　　这个巷子道路宽得能错车，巷子深处连接了一个老式旧小区，不过巷子本身是个死胡同。

　　四下无人，再往前就是一堵红砖墙在巷子尽头直眉楞眼地竖着。宋於眉毛一抬，轻飘飘地撞进墙里。
　　墙这边俨然另一幅光景。

　　墙上的一个显示屏模样的东西微微泛红光，宋於停下来把显示屏旁的旋钮扭到1，旋钮变成绿色，旋即屏幕渐渐透明，隐在了墙壁上。

　　宋於滑向离墙不远的一栋房子，半路遇到几个以前因任务认识的熟人。

　　那一行人一路走一路聊天，嘴角挂笑，在抬头看到宋於的那刻啪地垮了下来。

　　宋於准备抬起打招呼的手尴尬地一滞，脸上浮现出不明显的自嘲。

　　几个同僚比较有涵养，除却一开始的表情突变，只是面无表情地从宋於身边走过。

　　一个年轻小伙子有些沉不住气，从看到宋於的那刻起目光就变得恶狠狠的，从头至尾死盯着宋於，像是想把他逼视得低下头。

　　“叛徒！”在和宋於错身而过的那一刻，年轻人低声恶道。

　　宋於神色不变，冰行术用得炉火纯青，顺着路滑开，只在路过拐角时撇开头，融化了眼底的微微难过。

　　“余老。”宋於直接滑进了一个挂着“行政任务所”的房间。房间里有个六十来岁的老头，正戴着一个奇怪的眼镜噼里啪啦玩电脑。

　　“来啦！”老头慢梭梭地抬头，冲他慈眉善目一笑。

　　慈眉善目的脸在瞅着特制眼镜里宋於脚上泛起的蓝光，嘎巴一下变了：“没规没矩！又穿冰满街乱跑！滑倒了怎么办？撞到人了怎么办？被人发现不同寻常怎么办？冰碴留路上了怎么办……”

　　宋於：“……”

　　他抬头已经是晴空万里的笑意，像一个普通的犯错后有些小坏地笑着赔不是的大男孩：“余老，余老……我错了。您昨天给我发微信说有什么非面谈不可的事，是有什么新任务吗？”

　　余老成功被岔开了注意，招呼他来看电脑。

　　屏幕上浮现一个男孩的形象。

　　七八岁的光景，大眼水灵，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看样子有点萌，然而这样一张萌化人心的脸却绷着嘴角 ，硬生生绷出了严肃的模样。

　　更萌了。宋於摩挲了一下下巴。

　　余老指着屏幕上的小男孩和那个显眼的名字，努努嘴，“你这次的任务对象。”

　　段铮。

　　宋於从行政任务所出来，脸上像挂着冰碴子，余老的碎碎念仍萦绕耳边，“总部派下来的任务，有点难度，只有靠你了……可能会改变一下时间，让你回到几年前……你的形态会发生一点点变化……你控制冰的能力会受到限制……”

　　总部。他只是想。

　　这小男孩到底是什么身份？

　　余老没说，指不定他也不知道。

　　他的指尖勾起刚才余老塞给他的项链，“任务发布器。”余老拿给他时说，“通常情况下不启动，是自动感应的，不是监视器。”

　　临走时那老头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小伙子，好好干！今天农历十五了吧，今晚你在家好好休整，明天出发！”

　　走到进来时的那堵墙，宋於停了停，任墙扫过来一道光，半息不到，光隐去，墙体出现道道水波。

　　宋於不正经地拽着装着课本和任务文件的邮差挎包，从墙体施施然穿过。

　　又回到了那个冷冷清清的巷子，宋於抬头看了眼时间——距进去时只差一分钟。

　　准时，高效。宋於无声一笑。

　　正如那个光怪陆离的魔法世界。

　　上了一天课，宋於有那么点“明天去春游”的兴奋，推拒了朋友晚上班里聚餐的邀请，全然忽视了聚餐大部队中几个女生懊丧无奈的表情。

　　聚什么餐。宋於一边偷偷给鞋子加成了冰元素，飞快地向轻轨站滑去，一边想。他左思右想也没能想出一个能说服自己的聚餐理由，愣是不知道现在流行的是“没事聚聚”。

　　现在的年轻人呐。这个俊朗高挑，全身散发青春朝气的男生默默想道。

　　虽然明天出公务，该做的作业还是得做。宋於回到家，中气十足地喊了声“我回来啦”，给爸妈打了个招呼，就进了自己房间直挺挺一躺。

　　厨房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充满了烟火气，宋於轻轻抬手，在手心聚起了一只透亮清澈得几近发蓝的冰凌，出了神。

　　他的父母都是普通人，自己经营了一家店，生意挺红火，不过也累，家里算得上小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家里氛围一直和谐，父母很少红脸，都没有抽烟酗酒打麻将之类的不良习惯。宋於很爱他们。

　　只是宋於在八岁时发现自己和他们，甚至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

　　从八岁生日那天把桌子戳上了冰碴子开始，他的人生轨迹开始改变。

　　也挺好。宋於很乐观地想。世界上有几个人能体会这么“丰富”的生活？

　　只是……

　　宋於今天收拾了一下自己就早早上床，催促自己早一些进入睡眠。

　　窗外黑漆一片，远处繁华的大楼和步行街也陷入黑暗，圆亮得近乎妖冶的月亮静悄地挂在黑中透红的苍穹上。电子钟轻轻鸣了一声。

　　零点。

　　床上的人影团成一团，微微颤抖着，冷汗未能流下就结成了冰碴，攥起的手神经质地抖动着，上面迸出了青筋，牙齿相撞的得得声伴随极其克制的吸气声响起。

　　宋於尽力把自己缩起来，万蚁蚀骨的疼痛和难以抵御的入骨冰冷排山倒海般袭来，持续摧残着他的神经和意识。

　　宋於被疼得昏过去，又在持续不断的疼痛中清醒过来。冰碴包裹这他，疼痛像火一般燎人，冰冷感又仿佛能吸附在血液上噬咬着心脏……忽冷忽热，脑中又传来刺痛，好似一个人不停歇地用锥子捶打他脆弱的大脑神经。

　　好疼……好冷……

　　宋於努力咬紧牙关，不让呻。吟声溢出，冷汗浸透衣服，衣服已经给冻成一块硬邦邦的冰板。而宋於却丝毫感受不到。

　　明明都经历这么多次了，还是这么狼狈。宋於在彻底昏睡过去的前一刻用僵硬麻木的脑子吃力地想到。

　　真没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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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攻快要出场啦！本文不是年下……嗯，伪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