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周游》四月狮子

1、高门庶女

　　三月初，沐府二房姨娘生的六小姐落水了。

　　虽说是庶出，但这沐府里最大的沐老太太还是在每日请安的时候提了一句，二房夫人俞氏不敢怠慢，请了大夫来看六小姐。

　　一张小小的架子床，拢了碧色的素纱帐，约莫五六岁的女童卧在床上，腕子搭在床沿，屋子里安安静静没一声响气。

　　大夫搭了腕，看见露出的小臂上有淡淡的红痕，心下一怵，晓得这院子里的磋磨手段多了去，奈何这种事情也不是他能管的，开了几剂驱寒的药便走了。

　　大夫走后，女童睁开眼睛，看了看外面，细细软软地叫：“文鸳。”

　　挂帘被撩起，走进来一个小丫鬟，她将靠枕放在床上，好让六小姐舒服一些，抬眼觑小姐的脸色还是白惨惨的，小声说：“奴婢去熬药？”

　　六小姐靠着垫子，声音还是细细软软的，“去吧。”眼神落在文鸳的头顶，直愣愣但不知道在看啥。

　　文鸳低声应了，退出去熬药。

　　六小姐沐棠瞅着文鸳脑袋上大大咧咧挂着的“俞氏的三等丫鬟”，默不作声地躺回去。

　　闭上眼睛，之前的记忆慢腾腾地从脑海里浮起，被整理成一条清晰的年历表。

　　沐府有三房，大房二房是沐老太太所出，三房是庶出。大房二房子息不是很盛，大房只有一个庶长子，嫡次子还没个影子，还有两个小姐；二房生了三个丫头，四小姐是主母所出，五小姐和六小姐都是姨娘生的；三房倒是很争气，生了两个小子，分别是七少爷和八少爷。

　　这三房里，二房因着是沐老太太的嫡次子，心间儿上的宝贝。二爷自打小便会吃老太太院里最好看的丫鬟嘴上的胭脂，更是早早开了荤，上头有老太太宠着，大爷顶在上头，这些年收了满满一后院的姨娘们，俞氏也是老太为他精心挑选的正妻，性子好又大度，将妾们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叫二爷更加乐不思蜀，沉迷美人风月，红袖添香。

　　二房姨娘多，二爷又是个性子浪、荡的，是非也就多了。

　　沐棠是棠姨娘生的，棠姨娘本是一次二爷出去喝花酒带回来的，说是喝醉了一时兴起，要了她的身子，谁成想就这一次，棠姨娘就怀上了。俞氏做主将棠姨娘带回了府，生下六小姐后就抬了姨娘。

　　生下沐棠后，棠姨娘一开始还借着娃娃小想父亲赖了二爷几日，在院里威风了一段，二爷腻了她，转头又有了一个新相好。

　　棠姨娘这才明白这个男人的风流寡情，乖乖巧巧地认了错，跟在太太俞氏身后伏低做小，保了自己和女娃一条小命。

　　俞氏看在棠姨娘为二房好歹生了一个孩子的份上，保了她一把。棠姨娘也晓得，将沐棠看得紧紧的，一个劲地给她灌输主母最大的理念，叫她处处都别和主母生的姐儿争，这六年也相安无事。

　　奈何，今年正月里，二爷又带回来一个娇妾，宠得跟什么似的，一连五六天都和她腻歪在一起，那妾的身体也争气，怀了一个，登时尾巴恨不能翘到天上去。

　　二月里，那个怀了身子的妾和主母的姐儿争了几句，受了气没得地儿发，呼呼的台风尾就卷到了二房的两个庶出小姐身上，前不久五小姐吃了糕点坏肚子，这会儿六小姐落水着了寒。

　　好歹还是没闹出人命，上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俞氏趁这个功夫遣了五六两个小姐边上不得力的丫鬟，塞了自个的身边人，好叫出了什么事也能有个照应，待四月人牙子上门的时候再让小姐们挑几个新的丫鬟使。

　　过了不多时，文鸳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沐棠接过药，小口小口地喝着，抬眼看药碗上飘着的一段字，瞅见一堆字里的“无毒”后垂下眼喝完药，由着文鸢服侍自己躺下。

　　文鸢瞅着小姐闭上眼睛睡了，放下幔帐，悄悄走出去，穿过回廊来到正屋和俞氏汇报。

　　“夫人，小姐喝了药，已经睡了。”

　　俞氏端坐在里屋，听到文鸢回禀六小姐那边的情况后，眼皮都没抬一下，站在边上的心腹丫鬟采撷见了夫人这幅模样，心领神会，走到外面和文鸢说道：“这几日小姐都病着，起不来身，夫人心慈，免了请安，学堂那里也不必去了，待六小姐病好了再去进学。”

　　文鸢低声应了，低头快步走了回去。

　　六小姐的“病”将近持续了两周，待她从屋子里出来，再去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六岁的娃娃又小减了一圈，瘦瘦小小的一团站在堂下，“给夫人请安。”

　　这两周，发生了很多事——那个娇妾肚子里的孩子没能顺利来到这个世界上，流了，据说是个男胎，二爷为此大动肝火，又是气又是心痛，已经连着宠了那个妾一个月还有余了，这在院子里可是头一遭，人心浮动得紧。

　　俞氏合了手里的账本，隔着帘子对站在外面的六小姐说：“既然你身体好了，便重新去进学，有时间也去看看祖母。”

　　“是，夫人。”沐棠退了出去，跟着文鸢去了学堂。

　　学堂设在西院，是个水上小楼，分成两片区域，上下两层。一边是哥儿的，一边是姐儿的。湖边种着各式各样的花草，湖中心还有个小洲，景色很是雅致。

　　沐棠走进学堂，屋子里摆了几张案几，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哥儿姐儿在一层练完字后，哥儿会去武场练骑射，姐儿则上到二楼抚琴和练舞。

　　香炉里点了香，清清淡淡的味道让人心宁气和。

　　沐棠坐在最后面一张案几上，等先生和其他姐妹们来。

　　大房的二小姐和三小姐、二房的四小姐都是嫡出，平日里不屑和庶出的小姐一起。在先生来了之后才姗姗来迟，摆足了世家贵女的派头。

　　先生是位约莫三四十的女夫子，神情严肃，唇边有两条浅浅的法令纹，但是也没说什么。看到人都来了，淡淡说：“练字吧。”

　　沐棠研好墨，提起笔沾了一点，开始练字。她一声不响，垂头练字的样子像根木头桩子，坐在前面的姐儿们嘻嘻哈哈地谈论哪朵绢花好看，哪家的铺子里又上了新的胭脂，女先生看了看这两厢，也不呵斥她们，由着她们去。

　　这个时代，出身好的人总有一些特权。

　　练了字，要将字稿给先生过目，坐在前面的贵女们懒得把自己练的字给先生呈上，迫不及待地上楼去练琴。六小姐搁下笔，将练好的两张小楷恭恭敬敬地呈给她看，“请先生过目。”

　　“字练得不错，中规中矩的，缺了点劲。”

　　沐棠躬身谢过，这才转身上楼。

　　其实女先生还有下半句话没有说，但是沐棠已经瞟到了。

　　【虽是榆木，好歹中正。】

　　楼上练琴，因为天气尚寒，四面都罩着棉质的厚帘，地上还摆着碳盆。教琴的先生不似楼下的那位练字先生，笑眯眯地指点着前面三位小姐，到六小姐这，虽然脸上还挂着笑，但已然敷衍了很多。

　　“六小姐天资尚有可以进步的余地，但还是莫忘了本，好好地练基础。”

　　“是，先生。”沐棠乖乖应下，坐在角落里练基础的曲。

　　教琴的先生很满意她的识相，转头去哄那三位嫡小姐。

　　【没油水可榨的穷蛋。】

　　练过字，又练了琴，接下来的时间就由她们自行安排了。

　　沐棠起身恭送老师，四小姐撇了她一眼，坐着和二小姐咬耳朵：“你看那个样子像不像一根木头桩子啊？”

　　说完自己先吃吃地笑了起来。

　　“可不是，一根干巴巴的木头桩子！”

　　自此，六小姐落水之后成了根“木头桩子”的事便传得到处都是。

　　沐棠也不辩驳，愣愣地送走先生后，恭送三位当着自己的面嚼舌根的姐姐走。

　　“哈哈，木头桩子，桩子。”

　　她们笑着，被自己的丫鬟们围着，如同彩云一样飘走了。

　　沐棠直起身，走到外面，仰头看着文鸢，轻轻说：“文鸢，外面风大，辛苦你了。”

　　文鸢看了看面前的小姐，心头暖了一下，“小姐，咱们回去吧。”

　　“恩。”

　　比起安生的六小姐，五小姐那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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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五小姐变成穿越的了。
六小姐沐棠在这个世界会成婚生子的。
对象暂时不方便剧透，不以文中出现次数为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