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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苦涩的回忆 ...

  •   “默默,以后她就是你妹妹了。”清秀的女人,指着那个五六岁的女孩说:“她叫祁然,以后你和妹妹要和睦相处哦。”女人身边的陌生男人看着她,略带赞赏的眼神。
      女子回头看男人,微笑着抚了抚鬓边的发丝。
      陈默内心有些疼,像是妈妈强迫自己把糖果分给别人时的感觉。
      他缩到她身后,“妈妈,我没有妹妹。”
      女子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打了他。“你这孩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男人拦住她不让她再打:“别打孩子了,他还小。”
      女人的神情有些愧疚。“对不起。”
      男人笑笑,蹲下身想要摸摸他的脑袋,被他躲开。
      男人不以为意,女人却气的又要发作。
      那个小女孩,悄悄的朝他走过来,扯住他的衣角怯生生道:“……哥哥?”

      “啊,醒了啊。”我打开斯寻的怀表,“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老人缓缓睁开眼看向我。“只有五分钟吗?”
      “嗯。”我看着这枚奇异的表。“记忆里的时间,会被调快。”很神奇啊。就算是几十年,只要用这枚表去看,都会迅速的挑出重要时间点闪现。
      “那位……”我知道他是说斯寻。
      “他马上回来。”我轻轻的盖好老人身上的薄毯。因为副作用,他此刻会感到特别特别冷。
      “紫,上茶。”紫没好气的递给我一杯殷红色茶汤。“凭什么我就做这种事……”
      “有意见等下和斯寻说。”我微笑的看向她。
      紫乖乖闭上嘴。
      仗势欺人的感觉还不错。
      斯寻之前放血,的确不是因为良心有愧,而是用来驱使妖魔的。他们和他结下暂时的契约,替他寻找那个女孩子的踪迹。
      我之前好奇他怎么不直接翻翻生死簿呢,那里面应该写的很详细才对啊。
      结果银一听就暴跳如雷。夜拉着我小心的躲开了,好心解释说:“我们没有,冥王才有。”
      难怪。所以斯寻用自己的血驱使妖魔,为他办事。
      “他老是要放血吗?”问完,我就后悔了。
      银一脸不高兴,夜也有些不开心。
      “所以说我和他关系哪里好,他的血几百年了我都没喝过……”刚说完就被银暴打。
      “你还整天想着喝白的血啊!”动手时嘴也不闲着,“你帮白干过什么吗?整天除了吃闲饭就知道帮倒忙,连个门都看不好,动不动就想喝白的血——你对得起白的养育之恩吗?!”夜被揪着耳朵直喊他错了,“行行行,我混蛋,我再也不抱怨了……”
      我生出疑惑:“他对你们有养育之恩?”看来,他的孩子还不止我一个呢。
      夜趁机从银的桎梏里逃出来,“我们是白捡来的,养育了几百年,才修炼成妖。”
      啊。斯寻很喜欢小动物呢。说不定他养我也就是当做猫猫狗狗来养的。
      “你让白去了哪里?”银瞪着我质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我很坦诚的双手一摊,表示我也不知道。很不出所料的看见银快要暴走的样子。
      “是白自己去的,旁人哪知道?”夜好心的帮我插了一句,“白出去,又何时告诉过我们行踪了?”
      银听了,好歹是不闹了。
      门轻轻被推开。斯寻带着一身湿气走了进来。
      他竟是披了一件蓑衣出门,头上还戴了斗笠,此时蓑衣上沾满了水珠,他抬手脱下斗笠,白色的发丝从帽下倾泻而下,如银川落九天。
      我微微呆了下——老天真是不公平。好看的人,怎么样都好看。不过他也不是人。好像也没什么可嫉妒的。
      “查出什么没?”夜抢先问。
      “没有。”斯寻看了一眼又陷入沉睡的老人,说,“他拜托的那个人,在人间,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什么?

      “以后你叫祁默。”女人摸摸他的头。
      “不要,我不改姓!”他拼命地摇头。他说完,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推到了地上。乒乒乓乓落地的声音,一个玻璃杯被打碎,溅起一地碎片。
      “妈妈,我不改。”他眼底渐渐有了眼泪。
      女人眼中也出现了晶莹的泪水。她蹲下身,慢慢的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玻璃的碎片划伤了她的手,沁出了点点殷红。
      他赶紧拦住妈妈。“妈妈!”
      “默默,你听话好吗?妈妈求你了。”女人揽住他,额头相贴。“你帮帮妈妈好吗?默默。”
      他终是无法忍受妈妈的眼泪。
      那天晚上,他把枕头底下的相片哭湿了。狠狠地将相片一撕两半。
      门外,小女孩抱着一只熊娃娃,目光清澈。

      学校,吃午饭时,他被一群学生围在桌边。
      “祁默,你怎么不叫期末呢?”一个学生推了他一把。
      他沉默不语。默默地舀起一勺饭。脑后被人一推。
      勺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祁默,你妈嫁来嫁去的,要是每次你都改一回姓,那你要有多少姓呀?”
      “你妈嫁谁都行,那个词叫什么来着……人尽可夫,对,你妈就是人尽可夫!”
      “是呀是呀!”另几人不怀好意的附和。
      “你再说一遍。”他抬起眼看着之前说话的那人。
      “哟!还没听够呀!”那人笑的诡异,“来来,爷再给你说一遍,你听好,你妈她呀——”没说完,那人就被掀翻在地上。
      旁观的几人愣住了。
      “嘿!说你几句你就这样啊”那人狼狈的站起来,“你们几个还看着!还不给我教训他!”
      终是寡不敌众,他回到家,一身伤口。女人看了,急得赶紧给他上药。
      “你这是怎么搞的默默?”女人一边给他上药,一边问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他缄口不言,一回家就缩进了自己的房间。
      “多大人了还这么孩子气?”男人的声音从饭厅传来,“陈清啊,我说你也别太放纵他了。。”
      女人站在门外端着饭菜,似是犹豫了。
      “妈妈,我来吧。”是祁然。
      “哥哥?”轻轻的,叩了几下门。
      他冷声道:“多管闲事。”
      祁然不再说话。他听到碗碟轻轻的放在地上的声音。
      “饭放在门外了。”祁然说,“哥哥记得要吃。”
      他听到继父不满的抱怨,听到妈妈无奈的承受。现实像一张乌压压的网,将他密不透风的笼罩在其中。他不知道……不知道将来应该是什么样子。
      他想,他最了解的一种感情,就是,憎恶?
      憎恶生活……更憎恶自己。

      他醒来时,才发现又是一场梦。
      白发的男子站在他面前。
      “你撒谎了。”他的声音冰冷,不带半丝感情。
      “她,果然是死了的……”老人忽然笑起来,那笑容却十分悲伤。
      “死,死了?”我不解。“是你妹妹死了吗?”
      “嗯。我妹妹……我怎么配做你哥哥……阿然!”他十分痛苦的样子。

      冰箱里有几盒雪糕。
      祁默打开冰箱门看了很久,拿了一盒雪糕出来,贴在手上冰冰凉凉的。
      等盒子上面都开始冒水珠了才松开,放回去。
      这是父亲买给祁然的。他若吃了,又要挨骂。
      “你也来吃雪糕?”祁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似乎也是来拿东西。
      “我不喜欢吃雪糕。”祁默心中不忿,难道只你能来吃,我就不能了?但,好像也是这样。祁默苦笑,狠狠关上冰箱门。
      祁然拿了一盒冰激凌出来,给他。
      “……我吃不了一盒。我们一人一半吧,好吗?”
      暑气逼人。在这种炎热的天气里如果能吃一口雪糕,是多么的好啊……但是他不想受她的恩惠。于是伸过去的手又甩开了。
      “你自己吃吧。”他说完就转身走了。
      女孩看着一地打翻的冰激凌,蹲下去默默地收拾着。
      当晚,他被父亲狠狠责骂了。
      “你多大了都不让着你妹妹?何况那本来就是她的冰激凌你凭什么吃?女孩子才吃甜食男孩子吃什么?她分给你你还心怀怨怼?”
      祁默轻轻的笑了。果然,祁然怎么会对自己有好意呢。
      他听着父亲的责骂一语不发。母亲在一边默默地哭泣。
      “对不起。我待在这里,就是我最大的错误。”
      他说完,摔上门出去了。

      外面的世界很大。但是对于身无分文的少年而言,世界狭小的多走一步也不行。
      在这暗沉沉的夜晚。夜风吹拂,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昏黄的灯光投射在地面上。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带。没有钥匙——有也没用。那不是他的家。他只想离开。即便一无所有。
      就这样走吧。
      在深深地小巷子里,亮起粉红色的灯光——他想他也许连妓女都不如。起码,她们依靠自己而活,而他依然要依靠自己讨厌的人活下去。
      他静静的走着,黑夜的世界仿佛是属于流浪者的。流浪者。他不知道,可不可以这样称呼自己。明明,他有父母,有家人,却和身边这只流浪猫没有两样。
      他蹲下来,看着那只在垃圾堆中翻找着食物的夜猫。
      猫明明是怕人的生物。可是,见了他,并没迅速躲开。
      他看着这只浑身的毛色黄一块黑一块的猫,笑了。“你真丑。比我还丑。”
      猫抬头看着他,碧绿色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着光。
      “但你比我好。你不需要靠别人活下去呢。”他沿着墙根坐下,身边是腐臭的垃圾堆,一只捡食的野猫。
      猫咪仿佛通了灵性,朝他走过来,扑到他膝盖上。
      他抬手,轻轻抚摸过猫的毛皮。
      想起口袋里似乎还有一根火腿肠,他拿出来,给猫吃了。
      算是报答。在这寂静的黑夜中,陪伴了他。
      “谢谢你。我……还是要回家呢。”没办法。母亲,此刻一定在焦急的寻找他。就算是为了母亲,他也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那只猫却跟着他。
      “你不能跟着我。”他转身,把猫抱起来。“我养活不了自己,更养不了你。”
      可是猫始终跟着他。
      他不忍心,把猫带到了小区的地下室。
      “你在这里等等我。”
      回到家,以为是一通臭骂等着自己。没想到,家里只有祁然一个人在。
      见到他回来,她急急的从沙发上弹起来,“你总算回来了!爸爸妈妈都去找你了。”
      “是吗。”他去开冰箱,拿出今天早上没喝完的牛奶。
      “你受伤了吗?”她指着他膝盖上的划痕。
      大概是猫挠的。
      “你少多管闲事。”他冷冷的丢下一句,“爸妈都不在,你又何必此时装好人。”
      祁然的眼睛红了。他心中仿佛稍微痛快了些,但又莫名其妙的郁结,拿了牛奶就往外走。
      一只手牵住他。“你别再走了。妈妈很伤心。”
      他甩开她的手不想解释,往楼下去了。地下室一点光都没有,他走的小心翼翼——后悔没有带一个手电筒……身后却传来碰的摔在地上的声音。
      “你怎么跟着我?”他冷冷看着她。
      “怕你走了妈妈伤心。”祁然小声的说。然后,打开了手里的手电筒。
      递给他。
      “至少拿着这个。”
      他默默地接过,有了手电筒,很快就找到了那只猫。
      他把牛奶倒在碟子里,猫走过来,伸出舌头一口一口的舔着。很快碟子就见底了。
      “它好丑啊。”祁然直白的说。
      “你管这么多。没叫你跟来。”他很没好气的说。
      “但是它很可爱呢。”她蹲下来,摸摸它的头。
      女孩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他,好像很久没看见过她笑了。上一次,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你如果猜到她已经死了,那为什么要问呢?”我不解。
      还要抵上来生。
      那老人笑笑。“因为我想知道她此生过的好不好。我听说,人的气运可有变数。”
      “你是想把来世福泽折给她。”斯寻剪下一枝花枝。
      “这样可以吗?”从未想过这种事……但眼前这一切还算正常吗。
      “过奈何桥前,一个姑娘告诉我,命数可以改,只要有人愿意交出自己的气运。”老人说。
      “是她。”斯寻陷入沉思。
      “又是你认识的姑娘?”我打趣道。
      斯寻倒是很认真的回答我。“她是孟婆。”
      “真的有孟婆?”孟婆竟是个小姑娘吗?
      斯寻一脸懒得再解释的表情。
      “你既要帮你妹妹,又如何偿付我的报酬。”斯寻看着他。
      “那姑娘说我福泽深厚,是可以分给妹妹一部分的。”
      “孟婆她……”斯寻头疼的揉着眉头,“好吧。你可否告诉我,你为何非要知道你妹妹来世如何?倘若她新的一世过得很好,你岂不白浪费了一个好的来世。”
      “不算浪费。只是过意不去罢了。”他有些出神。

      他从学校回来,地下室里已经没有了懒懒。
      他没想过起名字。这名字是祁然起的。
      “懒懒,就是慵懒之意啊!”祁然笑起来,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能够一生饱暖,不受欺侮,就可以一辈子懒懒的啦!”看着他的神色,又说,“我就是说说。”
      一辈子懒懒的?
      叫了几次,猫倒是真的听懂了,一叫就会凑上来,亲密的蹭蹭他的膝盖。
      他就这么叫着它了。
      本以为,再过些时间,他就可以去读寄宿学校了,到时,把猫也带过去,悄悄地养着,日子也有了盼头。然而去城里的寄宿学校之时,那只猫不见了。
      回家,父亲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净养些没用的东西,你这废物!学业也不好,完全被你妈惯坏了!”他连着母亲一起骂,“陈清你养的好儿子!正事不干整天想着这些鬼玩意儿!老子的钱全被这废物糟蹋了!”
      母亲的嘴唇微微颤抖。他看着祁然,她的目光微微闪动,却一句也没说。
      他心头冰凉,却微笑起来,“我走了。”不在你们面前,惹人心烦了。
      一只微凉的手拉住了他的手,他将指头一个个的掰开了,默然离去。

      之后,他很多年没回来。
      每次假期都在学校温书,只母亲时常来看他。
      他三年来没回过家。最终也考上了一所十分好的大学。离家也很远。只是学费昂贵。他忍痛放弃了这所学校的资格,另挑了一个能够为他提供全额奖学金的学校。
      家里却来了一封信。告诉他学费家里承担,不必担心。
      他不敢置信。但信中母亲苦苦哀求,让他不要放弃。他深知母亲为他付出了很多。他所能报打的,只有越发发奋的读书。起码要给她攒下一笔财富。让她可以依靠他过活,不必再因为用了父亲的钱而抬不起头。
      他还听说,祁然没有考上一个好学校。
      上大学之前他回了家一趟,母亲拉着他细细嘱咐了一番。父亲倒很久不曾和他和颜悦色的说了几句。祁然什么也没说,只在他临走前,给了他一本书。
      “……当是毕业礼物吧。”她这样说。
      他并不知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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