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者之歌》朴节

4、利菲漫

　　时间往前数一周，是利菲漫和付春成复合的日子。
　　那天利菲漫原本约了王王奇逛街，在早晨经过天桥时偶然碰到付春成，他正准备去上班。狭路相逢勇者胜，付春成堵住了许久不见的前女友，利菲漫进退两难，一把被他裹进怀抱，先前的委屈涌了出来，利菲漫挣开他哭出声来。付春成没见过这阵势，毕竟他们两个分分合合多次，利菲漫从来也不示弱，付春成从前从未见过她的眼泪。利菲漫很爱笑，他也一直都很喜欢她干净的笑容，现在看到她泪水滑过的脸庞，无比惹人怜爱，他心里一阵心疼，想必她是被自己这些时的不理不睬给伤着了，于是付春成又把她拉到怀里。眼泪非但没有止住，利菲漫反而哭得更大声了。本来搂搂抱抱就容易引人注目，这响亮的哭声又吸引了些目光，星期天早晨的天桥第一次这么不寂寞。“别哭了，别人都在看热闹呢！”在付春成的提醒下，利菲漫用他的衣服擦干眼泪，抬起头来瞅瞅，冲着看她的人恶狠狠地瞪了两眼，边说：“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谁看谁打一辈子光棍儿。”看热闹的几个人赶忙转了头走开，边走边说，“真泼辣的女子，谁敢要啊。”付春成在一旁笑开了花，直到利菲漫转过头来瞪他，赶忙说：“我要我要，这么泼辣的女子只有我敢要……哎哟，你别打我啦，好痛哦。”利菲漫将一只鞋子对着逃跑的他扔去，可惜没砸中。
　　结果是美满的，付春成翘了班、利菲漫放了王王奇鸽子，两个人像往常拍拖一样，去了镇上逛街吃饭。付春成空了钱包，利菲漫恢复了笑容，两个人重新拥有了失去的恋情。
　　晚上，当依然沉浸在甜蜜中的利菲漫给王王奇打电话诉说自己和付春成复合了，得到的是意料之中的王王奇的愤怒和恨铁不成钢。虽然那些话不好听，可是这个电话不能不打，否则日后王王奇自己知道了连朋友都没得做。
　　他们上次分手时，利菲漫一而再再而三地向王王奇保证到：我绝不跟他在一起，否则我就是王八蛋，也不配做你的朋友。
　　王王奇挂电话前冲着她叫了句王八蛋，利菲漫满不在乎，因为王王奇没有赌狠说不是她的朋友。依然是拥有恋情与友情，这样的结果利菲漫非常满意，所以她最后无比开心地睡去，像以往一样没心没肺。

　　利菲漫认识王王奇是很小很小的时候，王王奇比她姐姐利菲容小，比她大，在学校比她早两届。利菲漫小学的时候玩伴就挺多，她也记不清怎么就和王王奇玩到一起去了，倒是王王奇，根本没什么玩伴，就连村子里的大人都不知不觉给她起了个“泥乡家的生僻”，也许正是这一点，两个人友谊才能长存。
　　中学毕业后，王王奇去读技校，利菲漫后来也去了那所技校。她去了没多久，王王奇那个年级的学生就被送到东莞去实习。无聊的利菲漫没能等到毕业，便和班上的一个同学也跑去了东莞，她去的是虎门，王王奇那时候在中山，两个人都是人生地不熟的，一直没有见面，联系方式最初是打电话和写信，后来交换了□□,在网上碰到对方在线也接过几次视频。后来，利菲漫在她父母的督促下，去到深圳投奔她姐姐，进了下雨厂，一年后，她把王王奇也叫了过来，这样，两个人才又走到了一起。
　　利菲漫一直忘不了王王奇初到深圳那天的样子。她赶到汽车站时，王王奇已经等在那里了。汽车站哪天的人都多，可是利菲漫不费吹灰之力就发现了人群里的王王奇。许久不见，她根本没有变化，身形依旧有些胖，头发依旧是百年不变的男孩头，中性的裤子，身上的衣服还是技校穿的那件T恤。她们村子的女孩，一旦出来打工，再回去时必然是经历了大改造一般，个个花枝招展、生动活泼、婀娜多姿的，与土瓦土砖的村房、泥巴路形成鲜明的对比。
　　利菲漫没有拒绝这种大改造，她的改造结果显然让王王奇有些措手不及，烫染的头发、非主流的T恤、超短的牛仔裤，脚上一双亮闪闪的高跟凉鞋。利菲漫虽然不高，不过腿长，穿了高跟鞋显得更加苗条。她们两个站在一起一样高，可是别人一眼绝不会看出利菲漫是乡巴佬，王王奇呢，不用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乡巴佬。不过还好，深圳的兼容性很强，王王奇后来在这里经常受到男人的忽视，从来没有因为外在而受到明目张胆的歧视。不像在她念技校的那个小城市，走在路上会无缘无故地被人叫“丑女”。
　　“你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土得掉渣啊！”利菲漫拉过她的行李箱说道。
　　“这是我的本色啊，不过你变得好漂亮啊！”王王奇的话让利菲漫很得意，脸上的笑容比平日里更灿烂，嘴角的虎牙显得十分的俏皮。
　　后来王王奇告诉利菲漫，那天她的心一直很忐忑。当两个人坐上电动车，车子在拥挤、杂乱的车流里行驶，她的心怕得要死，同样的害怕还由于利菲漫的变化，她恐怕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自己认识的朋友。王王奇胆子小，天生有些故步自封。当天，利菲漫请她去餐馆吃饭，然后给她在外面找了房间住宿，她对王王奇好就像王王奇曾经对她那样。王王奇心里充满感激，在东莞，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这样对她好。可是在陌生安静的宾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会联想到她看过的新闻，生出妄想迫害症：外面有响动，是不是有人拿了刀要进来谋财害命，先奸后杀……于是她开了灯，去到洗手间把桶接了水放到门后挡着。即使是这样，也不能完全安心睡觉，一个晚上断断续续地睡了醒醒了睡，第二天起得颇早，带着浓重的黑眼圈下楼退房。她吃了早餐，按照利菲漫昨天的交代，顺利地走到下雨厂门口。她去得早，离八点还有半个小时，利菲漫吃完早餐还出厂来跟她见了一面。后来的面试，浓重的黑眼圈并没有吓到行政部的面试人员，反而第一次因为老实的个性加了分，两个人的竞争她脱颖而出，顺利地体检、办入职，从此开始了在下雨厂卖时间的生涯以及和利菲漫快乐的生活。
　　人员密集的地方都是大染缸，深圳当然不例外，而且是个更大色彩更多的染缸，碰到红色你会被染红，碰到黑色你会给染黑，只有本质坚定的人才不会轻易被染色。你无法说这样是好还是坏，有多少人碰到了红色短时间便从贫民变为富翁，但是王王奇是个木脑袋，不懂得变通，她一直喜欢不被染色的人，她自己是，后来证明利菲漫也是。她对利菲漫的担忧只持续了三天，三天后她意识到利菲漫的变化仅仅限于外在，骨子里依然是那个心直口快的姑娘，于是从前对于她的喜欢立马恢复，取代了那多余的担忧。
　　友情有时候同爱情一样，需要保证“特别、唯一、迁就”，王王奇没有过爱情，这么多年，身为她唯一朋友的利菲漫当然很容易就享受了以上的待遇。利菲漫投桃报李，除了“迁就”，她也给了王王奇充分的VIP地位。她性格外向，在王王奇进入下雨厂之前，她在这里已经交了好几个朋友，更别说那些关系好的同事。不像王王奇在东莞孤寂清苦尼姑般的生活，利菲漫在这里活得多姿多彩，吃饭唱歌逛街，从来都不会是一个人。自从王王奇来了后，她也试着带她加入自己的朋友圈，看到王王奇别扭的样子，似乎是一辈子也改不过来，她只好放弃。她不仅放弃了带她去参加自己的活动，还为了她放弃了某些同其他朋友的活动，慢慢地，自己的那些朋友渐行渐远。利菲漫脾气有些犟，她从不刻意去迁就王王奇，王王奇当然也有不愿意迁就她的时候，但是利菲漫从来不拿“我为了放弃了多少朋友”这样的话来折磨她。两个人吵完架后，用不了多久王王奇就会煲一锅汤叫她去喝。利菲漫喜欢喝她煲的汤，虽然她们吵架的次数寥寥可数，可是她还是给那样情况下的汤取名叫“道歉汤”。王王奇当然不能认同，她也好面子，只说利菲漫不要脸，每次叫她来喝汤她真好意思来……两个人你推我让的，谁也不愿意承担“认错”的罪名。
　　最开始进入下雨厂时，王王奇是住宿舍的，利菲漫几乎天天去她宿舍串门，有时候还跟她一起睡。三个月试用期后，无法忍受室友的奇葩，王王奇就搬到外面租房住，在离厂区不远的一栋出租楼，利菲漫那时候还没有谈恋爱，也是经常去她家留宿。自从她搬到天桥这边的房子，利菲漫才来的少了，一来因为距离，二来因为她开始谈恋爱。

　　转眼，王王奇在这里也做了两年多了，除了工作和利菲漫，她一无所有。而利菲漫，一年前就有了付春成。
　　利菲漫与付春成属于一见钟情，见是听见的见，不是看见的见。利菲漫与王王奇一样，都是路人甲的容颜，扔在人群里平平常常的，毫不起眼，付春成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绝不是帅哥。所以利菲漫看上的不是付春成的脸，付春成看上的也不是利菲漫的颜。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家KTV,部门聚餐，吃完饭后去唱歌，一个大包厢，四桌人走了不少，来唱歌的人陆陆续续进去倒是挤下了。利菲漫是先进去的那批，她抢着去点的歌，第一首就是她的歌，唱的是《找一个字代替》，付春成是在她唱第二首歌时进来的，那时她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唱着《Super star》，疯狂的肢体动作把屋子里的男生吓了一跳。付春成自己也喜欢唱歌，听到她的声音时就有些喜欢。利菲漫唱了两首就去玩骰子了，当《找一个字代替》旋律再次响起时，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却见到坐在角落的男生拿起了话筒，唱起来。这首歌很好听，可是会唱的不多，像角落的男生唱的这么好的就更少了。利菲漫向旁边的人打听了他的名字，然后拿过了桌上的话筒，同他一起唱起来。付春成唱得很投入，听到她的声音转过头来，利菲漫站在点歌屏前，这时正好甩了甩头发，两个人四目相对，话筒里继续着“日后再相聚你听我醉后言语，说的都是你”一瞬间的情意交融。
　　那时利菲漫刚刚结束一段玩闹的感情，付春成也是单身，两个人在那首合唱后给了彼此眼神的示意，心领神会前后出了KTV。在满街的灯火通明、人潮涌动里，两人挨着走了一段路，到天桥时，四处安静，他们倚着栏杆，说着彼此的情况。奇怪的是两个人唱歌都很好听，说话的声音却无比平常，如果不是因为歌声，很难会有好感。没多久，两人就确立了感情。
　　起初，王王奇不喜欢付春成就像付春成不喜欢王王奇一样。但是对彼此的讨厌并没有影响他们和利菲漫的关系，后来，反而因为利菲漫，两个人很自然地摒弃掉之前的讨厌，王王奇开始做他们之间闪亮的电灯泡，三个人关系越来越好，好到有时候的约会利菲漫临时来不了，王王奇和付春成也能和谐地享用已经上桌的饭菜，不知道的甚至会怀疑相谈甚欢的他们是情侣。
　　然而，利菲漫和付春成的恋爱并没有一帆风顺，除了彼此的“作”外，另外的几次分手原因都是因为付春成的花心。最严重的就是上次，付春成去了下雨厂品质部的一个女孩子家过夜，利菲漫正好过去他租房找他，他一夜未归，利菲漫一夜未睡，第二天两人分手，利菲漫一周后发现怀孕。
　　如果说有什么让王王奇相信他们两个不会再在一起，那么便是利菲漫当时信誓旦旦做的决定。在跟利菲漫再三确定后，王王奇陪着她去医院、安慰她、给她煲汤，经过了所有难熬的日子。一路的痛在利菲漫的心里，也给了王王奇同样的煎熬。然而王王奇没有想到的是，誓言和痛敌不过爱情，利菲漫与付春成的恋情死灰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