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乐》李长风

1、归来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
　　“老陆，我又回来陪你喝酒来了。不过一年可就这么一次，下次你又得等着咯。”
　　年轻人说着话，拿起地上的酒杯，向墓碑前先泼了一杯，手中另一杯一饮而尽。
　　被年轻人称作“老陆”的墓主生前身份可见清贵至极，墓碑高九尺，螭首龟趺，上刻“大齐武烈公之墓”。
　　神道长百步，墓地见方十丈，确是一等公侯制式。墓前石雕更是不输帝王皇陵，除望柱一对外，还有飞马一对、朱雀一对、白虎一对、战马五对、重骑十对、狮子一对，雕工之精巧足显武烈公生前战功无双，大齐皇恩浩荡。
　　偌大的公侯陵墓此时只有年轻男子一人，不知是年轻人贪杯，还是赶着继续前行，一杯一杯复一杯，陵中万物似乎都跟着有些微醺了。
　　身披轻甲的年轻人眯起那双桃花眼，缓缓点燃了手中的纸钱，说道：“再给你烧两张纸钱，到那边就别舍不得花了啊。”
　　“生前不舍得花，白做了个狗屁国公！哟，酒喝完了，那我也走了啊，别想我，也和娘跟姐姐说声，我回来了！”说着牵马缓缓走出神道，不曾回头。
　　“将军，一年就回来这么小一个月，不和老侯爷和夫人多待会？”随行的士兵看男子出来后小心提醒。
　　被称作将军的正是刚才上坟烧纸的年轻人，也是这墓主之子，陆沉陆少怀。
　　“不待着咯，再待着，京城那位小外甥该等急了。”陆沉揪了一根草塞在嘴里，说着就准备上马。
　　这回随身跟着陆沉回京的只有三十骑，其余三千骑的都被事先安扎在城北十里的禁卫军中听令。被大齐和北方周边少数民族如突厥三十六部、靺鞨等称为的大齐定海神针的陆少怀，此行回京正是面见那位圣上。说起来倒也让人发笑，那位皇城中的九五之尊也是陆沉名义上的“小外甥”，真是自家人回家看自家人。
　　老侯爷的墓离京城不远，只在距京城西北十里的太上先皇和先皇皇陵附近，三十一骑需两刻能至。
　　当朝圣上不是个昏君，却也称不上是那如开国皇帝一般开疆扩土的明君，但也称得上是尊礼安民。率满朝文武在明德门外半里而迎。等了快半个时辰的这位皇帝也看不出来半点恼怒，即使天上还有几分零落小雪。看来是深谙这位军神在大齐北方军事上的重要性。
　　三品以上的文武基本都出来接这位位同封疆大吏的定国侯归来，魏亲王，恭亲王两位亲王更是立于皇帝左右静待陆沉归京。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当今圣上的耐心和待遇，不乏有些不识大局的官吏聚在一起叽叽歪歪，无非是诟病这位大将军的不守时又何以守国土。
　　沉重马蹄声渐渐出现在百官耳边，陆沉一挥手，三十骑马速渐渐缓慢下来，在距皇帝三百步时陆沉改换牵马前行。
　　三百步陆沉走得很慢，他望着那位当今天子，不禁想起来自己随父亲第一次回京，那时候他还只是十六岁的四皇子而已，他还笑着和自己打招呼，一副少年模样。
　　白驹过隙，物是人非啊，陆沉不禁微笑了一下。
　　待到离皇帝十步时，陆沉率先牵马而跪，朗声道:“末将回京面圣来迟，请圣上责罚！”三十骑随将而跪，可见治军之严与所传无二。
　　皇帝倒也不敢怠慢陆沉，亲自走向前做了个虚扶的动作道：“无事，大将军快快请起，应该是又去给老国公上香了吧？一年回来一次，倒也应该和老国公多待会，说起来朕也许久没去给老国公和父皇母后上香了。”
　　“那既然大将军已归，就起驾回宫，好好给将军接风洗尘。”
　　随着皇帝身边大太监的起驾回宫声，陆沉与文武百官跟随皇帝回宫。按身份地位，陆沉理应在皇帝身后，文武百官大都身入官场多年，自然也懂得规矩。
　　陆沉回京面圣也有十几次了，他快步前行，却不是急于跟上圣驾，反而进入群臣前，扶着一位耄耋老人尾随圣驾。
　　之前的叽叽歪歪的诟病又多了几分。
　　陆沉才不在意这些，“萧叔叔，下次您真的不用跟着来接我了，您都快八十了，这天还下着点小雪。我本来一会下朝就要去看您呢。”陆沉一边搀扶曾和父亲二十年一文一武辅佐王朝的老人，一边笑着开玩笑。
　　“咳，我不去接我这大侄子，难道去接我们家那没出息的？接都接不着。”老人也是笑着和陆沉打着岔。
　　“子顾还在御史院修史？那不挺好的吗，我下朝带他一起回去看您。”
　　“好个屁！”三朝元老也是大齐文坛领袖的萧文修不管场合，对自己的小儿子也是破口大骂。“修史修的快不认我了都，把我们这帮老一辈份的人贬的一文不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陆沉捧腹大笑。
　　去皇宫的路到也不远，陆沉和老仆射萧文修准备过午门与其他重臣进南书房议国事。陆沉向来不爱与那些高官结交，也许是性子使然，出自行伍的人总是对那些嘴里喊着民生多艰，却是深陷官场利益、无病呻吟的人厌恶至极。
　　“这次又多了一个起居郎啊。”少怀自言自语说着。少怀口中的起居郎看似官职不显，只是负责皇帝身边日常生活起居，但却是大齐皇帝身边一等一清贵的要职。当朝左仆射孙思谏就是自起居郎做起，现在位极人臣。
　　陆少怀对这位新宰相倒也没什么坏印象，大权独揽，却两袖清风，对西北东北抵御外族也是积极态度，南方开发也有条不紊。只要不分陆沉的兵权，陆沉觉得这新丞相到也是个难得的好官。
　　孙思谏倒也真是关心大齐，待到群臣都入了南书房，开门见山地说道：“大将军车马劳顿，但也请将军一述北方最近状况，以定国策。”
　　“北方情况今年如何？”几乎日日能收到大齐各地情报的圣上也追问道，见到这位几乎常驻北方的定国侯也是要小心地听一下实际情况。
　　“禀皇上和孙仆射，今年北方较为安定，没什么大交战。东北突厥三十六部、靺鞨等族似乎都在养精蓄锐，我军只和突厥有几次小摩擦，大都以胜为主，但不得不引以为重。西北西域各国与我大齐商路往来频繁，今年我在西北监察小半年。波斯、大食使者都比较友善，看来是被我大齐国力所威慑。”陆沉一五一十地禀报着北方局势，毕竟关系着大齐国情。
　　当今圣上只是个守成之主，十九岁继位。因先皇英年早逝，早早地被推上了皇位，东北突厥靺鞨趁机因皇帝年少，大肆攻打北部幽州等地，若无陆沉带五万浮屠重甲反击，燕地以南都已失守。皇城长安当时人心惶惶，听得陆沉收复失地，大齐军□□号才又一次响彻大齐，而上一次有这种待遇的，则是陆沉的父亲。
　　朝中党派林立，但能参与南书房议事的才算得上是派系之首，王家林家的党羽唧唧喳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陆沉不用听就知道要么说的是自己所说不实，要么就是北方都快沦为敌土的危机情况了。
　　“咳咳，若没有其他要事相议，今日朝会就散朝吧，定国侯留一下。”
　　陆沉猜是关于自己的家事。
　　“小舅舅此行归来，正逢春节，要好好休息一番，待会就在宫中用膳吧，太子还想好好见见我大齐军神呢。”不再拘泥于君臣礼法的皇帝以家中辈分相称。
　　说起两家渊源，陆沉的姐姐陆清就是当今圣上的生母，却因为这赵家天下续香火难产而死，先皇也伤心过度，不理朝政，始终对陆家有惭愧之情。说起来陆沉这个做舅舅的还比这小外甥小一岁，是老侯爷晚来得子，两人童年也是极好的玩伴。
　　“谢陛下体恤，不过微臣已许久未归家中，今日就不用膳了，望陛下恕罪，到除夕臣定与陛下一醉。”陆沉也不是想回家，只是伴君如伴虎，况且还有重要的人一年没见了。
　　“也好，侯府平时也是冷清，小舅舅回家倒是有些人气了，待会我让尚书安排礼部送年货过去。”
　　“谢过陛下。”
　　陆沉急急忙忙从南书房出来，快走着去了御史院，这位王朝将军脸上浮现出少有的欢喜和温情。
　　原以为这欢喜一定是溢于言表，是触目所及。要衣锦还来功名就，要遇故他乡彻夜谈。是既见君子，说一声相扰。是误撞仙女，道一句得罪。要我见青山多妩媚，转头青山正相来。要寻遍江南无所有，随心之折赠一春。
　　后来想想，哪这么复杂，只是我小跑着去见你的心情罢了。
　　“子顾，子顾，我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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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