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妨碍我报恩》治于神者

2、第2章

　　陆进寒病得很急。
　　那日去报道，他正要从接待的人手里接过官印，突然头晕脑胀，伸出一半的手按回太阳穴上，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还来不及出声，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便结结实实地歪向了地面。
　　负责招待的将士没料到这变故，大惊失色，呼救的声音传到殿后，把正在午睡的顶头上司都吵了出来。
　　将士扶起意识全无的陆进寒，看向自内殿步出的统领，一时松手不是，行礼也不是，为难地给他看怀里的人。
　　“将军，这是今日宫里送来的人……”
　　白城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左右环顾一周，顺手指了个地儿。下属一看，是将士轮班时用来休息的藤床，顿时有点好奇。
　　“不叫太医吗。”
　　白城双手敛在袖里，一身常服很有文人墨客蹁跹儒雅的味道，他看也没看那人一眼，踏出宫殿的时候哼了一声，道：“备点水，等他醒了灌上一壶，我看是急火攻心，不妨事。”
　　将士还想说什么，但看上司已经走远，只好闭上了嘴依言行事。
　　白城走的是出宫的道，马车候在玄武门前，见主人走近，伺候的人赶紧搬下踏凳，让他踩着阶梯登上马车。统领坐稳后交代了个地名，马夫点头称是，然后驱马转头，驾车行向闹市。
　　陆家上下百余口人，多是丫鬟童仆。陆进寒仅两位兄长一个弟弟，加之姊妹两人，主人一家不过十口。白城不知道陆进寒在乎哪些，又不在乎哪些，于是就只能像现在这样，尴尬地看着跪在脚下的十个人哭哭啼啼，感慨彼此的劫后余生。
　　他很有种“这次玩儿脱了”的萧瑟感。直到其中一位妇人哭够，小心翼翼询问自己儿子的下落，他后知后觉这位就是陆进寒的生母，于是朝她露出微笑，一挥手将他们生平记忆尽数抹去了。
　　他并不知道让这些人没有过去地活在世上究竟是不是好事，但是陆进寒希望他们活着，于是他就让他们活着。他也不改变陆进寒已经再无亲人的局面，特意挑了风光宜人的民风淳朴之处，划阵把这些人安排到极为偏远的地方，还极为贴心地安排好了照顾他们的人，将一切准备得万无一失。
　　刚才伺候他的马夫抱着手臂候在一旁，等他忙完一切，上前去为人清除传送阵法的痕迹。
　　“公子的玉佩送那皇帝了？”
　　他注意到白城身上的异常，以往他家公子佩戴着护身灵玉，周身都散出微紫的灵光，而今身上却干干净净。藏尽了妖气不说，连那股即将列入仙班的祥瑞之气都不见了，料想他又在陪那小皇帝玩什么无聊游戏，方出此问。
　　“要得人君的信任，总该付出些代价。”白城摇扇说得轻巧。
　　两人事毕未急着回宫，挑了一处小酒馆，瓜果小点配评书，腐败地消磨掉了一整个下午。
　　皇帝那边正在御书房听暗卫的报告，一张脸被微凉的夜明珠光映得阴骘而冷漠。暗卫没敢抬头，只小心翼翼地试探询问是否要将统领带回殿前，萧衍却在这时笑了出来，他抚过掌心里微暖的玉，感受着翻涌其间的千年妖灵，恨恨出声道：“这次便宜他们了。”
　　暗卫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多言，多年从事的经验告诉他，此时沉默才是上策。于是他在原地侯了一会儿，见萧衍没有进一步下达指令的意思，便隐身退下了。
　　彼时白城正要收拾东西回府，主仆二人一前一后，都醉得醺醺的。才行到车前，他突然觉得脊后一寒，打了个寒颤，马夫神情微妙地看他一眼，一言未发，白城很快又面色如常，笑吟吟地抬臂往他肩头搭，十分感慨：“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小知啊，若是怕冷，记得多穿些衣服。”
　　那名为小知的青年抬眼扫过四周，确认犄角旮旯都没有他所谓的那片落叶，忍不住出声提醒：“现在是盛夏。”
　　白城哈哈笑了一声，不置可否，踏上轿梯俯身钻进了马车。青年坐在车前，驱马转向时车铃震得叮当响，行人闻声侧避，他们一路都未遇什么磕绊。
　　路人专注挑拣渐渐热闹的夜市里琳琅满目的商品，没人注意到车帘内一闪而过的紫光，马夫脸色难看得好像死了老婆，他一边警惕着，一边又忍不住回头。正犹疑间，一只纤长白皙的手突然探出来，握着扇柄敲在车上，及时止住了他头往回扭的动作。白城的声音依旧温雅，不见异常：“小知，饮酒易误事，驾车不专心些，可容易误撞行人。”
　　这下连方才的醉意也听不出来了。青年放心下来，只当那瞬间异动全是自己的错觉。
　　夜幕降临，灯火徐徐亮起，倦鸟掠过残阳归入林中，车铃一路走一路摇，这一仆一主同身后人声鼎沸的热闹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微弱的铃响很快散进风里，取而代之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月亮冉冉升起，一座繁华都城正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