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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完 ...

  •   狗元年十月十一日

      我瞧见男主人将他们沾满液体的身体,放在烤网上,还听到他们的对话。
      「我们也是地球上的生物,为何我们就应该被献出我们的肉、心、肝、肺,全身上下供他们食用而没屁个保育团体替我们说话?我们死有余辜吗?也把我们的心、肝、肺还来啊!」
      「谁叫我们被他们眷养,多啊,吃也吃不完。而且数千年都如此,要改变他们的口味也难啊。他们只会评论谁把我们煮的好吃,我们哪有浣熊的命,至少他们会为牠们抱不平。」
      「唉!我们只是他们眷养来吃的生物。目前主宰地球的是他们,一切喜好由他们决定——吃谁保护谁。我们也别抱怨了,完成我们生命最初所赋予的使命吧。」
      黑宝像似听腻了他们的言语,麻木的他将口水外流。
      「肉也会说话喔?」我问老黑。
      「你不是也会说话吗?」老黑白了我一眼。
      「那我死后变成一块块狗肉呢?」
      「看你的灵魂甘不甘心离去。」
      我似懂非懂的瞧着老黑。
      女主人将他们翻个身,又在他们身上涂上黏稠的液体,发出「滋、滋」的声音。
      「只有少数不甘心的灵魂才会讲话抱怨,不去属于他们的另一个世界。」老黑将一片牛肉吞进肚子,很满足。
      我看见他的身体,一点一点的进入小主人的嘴中。还有一根,被男主人抓在手中,随即他被男主人放入嘴中咬了一口,咀嚼着,「不错!」
      「来生见。」我听到从小主人与男主人嘴中传出来一片猪肉与一根鸡腿最后的告别声音。
      如果我运气不好,也许身体也会被肢解,躺在香肉炉中跟他们一起抱怨。好险我的主人是爱我的。
      别怪我吃你们喔,我只是想延续我的生命,能自在的奔跑,跟主人撒娇,做个称职的宠物。
      月亮在天空上看着我,好似跟我说:为何每年的今天,台湾人都要烤肉呢?
      之九
      二零零零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星期日天气晴

      时间好像总是这样匆匆而过,总是在过年前,才发现时间过得很快,总是在过年倒数时,才真正感受到时间的流动……
      台湾的地标101大楼,层层亮灯,大家期待着跨年倒数时。随着大家大喊:「十、九、八……二、一……」烟火盘旋而上,有追龙逐凤的效果;而五彩金龙腾空而上,有一飞冲天的声势。
      台北市政府巿民广场举办大型演唱会,许多歌手艺人还在卖力的表演着。
      我在二楼客厅看着电视,脚跨在黑宝身上,抱着金宝。本来今天想跟同学一起去市政府跨年,爸B却不准。
      「何苦去那人挤人,在家看电视不也一样。」爸B如此说。
      「家里哪有那种气氛!」我据理力争。
      「好啦,明年爸B再陪你去。」爸B投降。

      「还没睡?」店里打烊后,爸B上楼坐在我身边。
      「我们家怎没养猫?」我问,「今天去小珍朋友家玩,她家有只好漂亮的猫,叫GiGi,比咪咪还好看。」
      「记得小时爸B遇到流浪猫狗时,常会带回家养。因为家里与院子够大,你爷爷奶奶也不反对。有一次,我和你二叔遇到两只流浪猫,牠们在村外的垃圾堆中觅食。其中一只颜色黑白相间后来叫『妙咪』的猫,眼睛几乎张不开,都是眼屎。你二叔用水清洗牠的眼睛又用你奶奶的眼药水,才不小心医好妙咪的眼疾。」爸B瞇起眼睛,像在回忆,「另一只叫『皮皮』的猫,牠是黄白相间的颜色,常在我和二叔的床上留下黑黑的脚印。牠们常常不知从哪玩回来,软软的身躯,都会躲进我们被窝里睡觉。有时满脚的污泥,也毫不犹豫的带到床上给我们。很想骂牠们,但牠们却会适时的在我脚边磨蹭的撒娇,用牠们小小粗涩的舌头舔我,让我想骂牠们都觉得不忍心。」
      「跟金宝一样。」
      爸B点点头:「爸B后来搬进大厦里,养宠物就变成复杂的事情。有人会讨厌宠物叫声,排泄物更是要详加注意。出去散步时也要小心,别影响到别人。很多宠物会以为别人跟主人一样的爱牠,而做出许多别人所无法忍受的亲昵行为。而有人却因讨厌而讨厌宠物,也说不出理由。许多宠物们好像也习惯了人类所建造出来的生活空间与所立下的游戏规则。就好像我们一出生,便活在世俗的枷锁里,就在学习人之所为,应该与不应该,应为与不应为。因时因地,因风俗民情之差异而立规范。」
      我想了想,觉得有点懂:「没有不守规矩的狗狗,只有不好好教狗狗守规矩的主人。」我又说:「就像我很喜欢金宝,却很讨厌牠乱咬东西,出去散步时,还要清理牠臭臭的大便……」
      爸B摸摸我的头:「狗与我们经过了一万多年的相处,可说已完全融入我们的生活之中;也正是因为我们与狗的关系是如此的亲密,使得大家常犯了一个错误的观念:我们经常以人类的想法来解释狗的行为动机,忽略了狗具有独特,异于人类的思考模式;也因为这种错误的观念,使得我们对狗的沟通、管教及训练上,产生了很多的问题。」
      「狗不会对牠们的生活作任何比较或评断,更不会在意主人的身份、地位、职业以及财富的多寡。我们把牠打扮得花枝招展,喂牠们吃最好最贵的食物,所满足的只不过是主人内心的需求罢了;而且受到过度溺爱的狗,往往会混淆与主人的关系,进而挑战主人的领袖地位,产生种种的问题行为。」
      我觉得爸B说的很有道理。
      「狗是以直觉与经验作为行动的依据,是活在自然的世界里;而人则是以道德及价值来判断,活在感情的世界中。所以当我们在纠正狗的错误行为时,是无法以人类的道德规范来说服牠们,更无法和牠们谈条件,而是必须立即以明确、直接的手段来制止;只有这样,才能让牠们清楚的明白错误之所在,改正错误的行为。」
      我咀嚼爸B话中的意义,慢慢体会……

      狗二年一月一日

      今天好冷喔,我与小主人都躲在温暖的被窝里,舍不得爬起来,直到小主人被女主人叫起来吃中饭。
      吃完中饭后,小主人带我去散步。
      「不拉我走了喔!」小主人每次都如此威胁我,我才不理他,照样悠闲的闻我的,咬我啊?我不咬他,他就该偷笑了。我找不到好位子,也还不想拉,随便洒泡尿应付一下。
      晚餐后,我偷偷将小主人的袜子咬下来,在黑宝旁咬来咬去,好好玩喔。
      「你也不小了,别再那么顽皮,会增加主人的负担。」老黑站起来,甩甩身子,凝视着我,「以前我小时也很调皮。有一次跑去厨房偷东西吃,还不小心打翻了好几瓶米酒,我也照喝不误。」
      难得老黑今天那么有精神。
      「害我昏睡了两天才清醒。」
      我滚倒在地,哈哈大笑。
      「我们是幸福的。」老黑望着外面,路上一样车水马龙,行人匆匆忙忙,「你知道我当初为何要让你吃饭与留宿?」
      我坐下瞧着老黑,摇摇头。
      「我年纪大了,没有多少时间陪他们了。希望你能代替我伴着他们。」老黑一双老眼忽然发亮,「还记得小主人小时常抱着我睡,还在我身上尿过尿。男主人常带我出去散步,女主人帮我洗澡,我小时也跟你一样淘气……时间过得好快。」
      我觉得老黑今天怪怪的。
      「帮我向酷斯拉与咪咪说,我会想念他们的。」老黑微笑的瞅着我,「酷斯拉还欠我一根骨头,记得帮我要回来。」
      「老黑……」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保重了!」他又趴下睡去。
      「老黑……」我躺在他身边,隐隐中好像感觉到什么,却也不明了。

      二零零一年一月六日星期六天气阴

      我被妈咪叫醒时,爸B的车已经发动,我抱着金宝匆匆上车,黑宝一样懒洋洋的躺在车里面。
      「黑宝怎么了?」我摸了摸黑宝肥胖的身躯,牠舔着我的手。
      「牠爬不起来了。」爸B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
      我眼泪忽然流了出来,趴在黑宝身上:「黑宝,你最坚强了!」牠微微张开眼睛,又闭了起来。
      爸B吃力的把牠抱进兽医院,大声叫道。

      兽医摸摸牠那儿,听听这儿,黑宝软怠地趴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舌头一伸一缩,虚弱的喘着粗气。
      「牠的时候到了,我们也没办法。」兽医说得很无奈。我摸着黑宝一直想要坚强,眼泪却一直不听话的流出。
      「我知道牠像你们亲人一样,但当你养牠时,就知道有这一天。我了解这种制式的说明无法……」医生对着我说。爸B却将兽医拉到一旁,说了些话。
      我一直趴在黑宝身上,不舍得离去。黑宝不知何时没有了呼吸,却是一脸笑容。
      爸B摸着我的头:「是这样的,牠够老了,死的很安乐,没有任何病痛。」
      虽然我知道一堆的大道理,但真正面对时,还是无法接受与释怀。
      我看见黑宝被「往生被」包裹了起来,我们亲自将牠送去宠物火葬场,还为牠买了个塔位放置。那么肥胖的黑宝,如今只剩下小小的一坛。我看着手中的骨灰坛,将牠放进一个黑黑与狭小的空间,我停止流泪,沉静的跑回车上。
      「再见了,黑宝。」我擦了擦又要掉下的眼泪,「我会带金宝常来看你!」

      「也许牠下辈子投胎做人,过得更幸福。」爸B在回家的路上说。
      我在车上抱着金宝嚎啕大哭,金宝默默的舔我流下的泪水,呜呜叫着。
      「唉──不知怎么跟你妈咪说。」我在哭声中,听到爸B喃喃自语。

      狗十二年一月一日

      当初老黑走了,我一直不相信是个事实。刚开始我还会习惯性的跳过老黑常躺的地方,却一个踉跄,才想起老黑已经不再那里了。
      我孤独的躺在老黑当初常躺的地方,想起他当初叫我的模样。
      「小狗,过来!」
      当时我还边吃边放屁。
      在我生命中,他是个无法被取代的地位──像是我的爸爸。如今我也老了,也肥胖了,只懒懒的不想动,也终于能体会当初老黑对我说过的话。
      小主人并没有抛弃我,一直都对我很好,一年前他出国念书了。
      「……也不跟妈咪、爸B问好,只会问金宝……」女主人一直抱怨,还拿电话筒给我听,只听见小主人说:「金宝,你好吗?我好想你喔!」
      我兴奋的一直说,直到女主人说:「金宝,电话上都你的口水啦!」我还听到小主人爽朗的笑声。希望他在国外生活的愉快,可惜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咪咪死后,钧钧在后院挖个洞,将咪咪埋入,怎知第二天咪咪僵硬的尸体却在酷斯拉身旁,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泥土。我知道酷斯拉心里的悲哀,但又能如何?这是宇宙中的自然定律,没有任何动物可逃得过──包刮人类。酷斯拉几年前也去陪老黑与咪咪了。唉!年纪越大,熟悉的朋友却越少。我终于明白为何当初老黑总是懒洋洋的,他经历过太多,心早已死了。就像我今日一样。
      金蛋在四岁时得了癌症──恶性淋巴肿瘤,最后回天乏术,结束短短四年的生命。她的死,让我以后不再流眼泪,该流的都流光了。

      「金宝,过来!」女主人叫我,我知道她要帮我洗澡了。
      我却爬不起来,也不想再爬起来了。
      我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了,却不想让他们知道。
      我闭上双眼,四周越来越宁静,越来越冷……
      别了,主人!老黑、咪咪、酷斯拉,我来了!

      印度国父甘地有一句话:
      一个民族的伟大之处和道德的进步,可以用他们如何对待动物来加以衡量。(The moral progress of a nation and its greatness should be judged by the way it treats its animals. ──Mahatma Gand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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